王鏊这话叫王炳有一丝丝的在意。
他在意的是皇帝怎么回,虽然王琼希望他的人能接手浙江,不过王炳自己却是反对。剪不断、理还乱,留下那些人,对王琼反而是个祸害。
朱厚照伸手从尤址的手中拿过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纸,他原先写好的名单。
“这不是圣旨,也不是口谕。你们瞧瞧,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但说无妨。”
四个老人轮流看了。
因为王廷相转任四川,所以费宏就得有新去处——凤阳巡抚兼漕运总督。
保定巡抚也没有‘假手他人’,郭尚坤也一样北上。
这样一来,摊开地图就会发现,北直隶周边重要的疆臣几乎被这帮皇帝提拔起来的大臣全部塞满。
顺天巡抚王璟、山西巡抚丰熙、保定巡抚郭尚坤……即便再往南去一点,河南巡抚彭泽、山东巡抚刘健……
这是摆了个铁桶阵,以往说防范北边,哪怕现在南边哪里有乱,离京师也是十万八千里。
看完之后,杨一清还是和以前一样,很难讲出什么。
天子极有主见,安排也滴水不漏,即便和他们每个人想得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可能也是因为天子还有其他考虑。总之就是……他这个首揆不想当万岁阁老,但很多时候也只能口称万岁。
然后继续往后看,福建布政使章黎竟然巡抚浙江。
“陛下。”王鏊这个正人君子先要说话,“章黎年未至四十,功未立,德未积,如此而以疆臣托付,臣恐其难以胜任,到时坏了陛下东南大计,此罪深矣。故而请陛下三思,择一德高望重之能臣而居!”
朱厚照双手交叉抱着胸,“先生,浙江是海贸,海贸所接触的海外之事都是新的,年轻其实是优势。”
“那也可以先让其辅佐一老臣,如此搭配,方能行稳。”
“不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总归会有第一次的。朕记得你说过此人心怀正义,机敏干练,如此也就够了。”
“那福建布政使呢?”
朱厚照随口说:“让浙江的布政使去接替。再调少府郎中宋衡补浙江布政使的缺。浙江按察使应是姓郑,那人也不错,调他转任山东布政使。”
皇帝这样安排,王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浙江官员都不留给王琼,明显就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而最后皇帝忽然提到山东布政使,那是因为这个职位有空缺了,因为原来的山东布政使,被调至福建担任巡抚。
此人姓文名顺友,是刘健提拔任用的人。
山东今年亮了相,出了风头,虽然刘健居功至伟,不过他说到底也就是个将近八十的小老头,再精妙的主意,也要下面的人一样一样去做才行。
如此一来也有一个好处,山东的官员更多的务实起来。
刘希贤现在在清流之中地位极高,因为他官声佳、官位重,天子又多次照顾他的‘脸面’,其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官场就是再怎么凶险,那也凶险不到他,除非他自己要和自己过不去。
可刘健不是那样的人,他原本性情就刚直,再加上这个岁数,不可能不重视身后之名,所以执政为民、清正廉洁、奉公守法那还真不是说说。
因而他这个巡抚亦不会埋没省内人才,在位几年除了为民,同时也为朝廷简拔了一批正直之臣,且从不抢夺下属功劳——那些功劳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倒是好事,他带出来的人,朱厚照可以直接就用。
王鏊杨一清对这个任用也说不出话来。
有刘健和山东的民政成绩作为背书,无论怎么看,这种安排也错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全国督抚的结构基本被整轮重塑。
只有一个漏掉了。
杨廷和左看右看都没看着,“陛下,顾义山(顾人仪字)卸下顺天巡抚,似乎未有任用?”
皇帝点点头,“他再等等。”
顾人仪最初是费宏从四川带出来的,这个家伙有点当官不要命的感觉,什么问题他都敢参。颇有点像二十年前的王鏊,他还没想好具体要再怎么用。
“……除了各地督抚调整,今年的大朝会最后还会宣布一样事情,便是往后将大朝会改为两年一次,正德六年不再设置,正德七年再入京吧。当然,若有旨意宣召,无论是谁,无论多远,该进京还是要进京。
人员调整以后,若是涉及清理军屯的省份,自当要确保局势稳定,即便有乱也要注意迅速平叛;其他涉及红薯推广的,介夫,你一一与他们讲清楚方法和要求,按章做事即可。”
“是!”
“内阁继续保持稳定。内阁有辅弼天子之责,今年乃至明年,这两样事情朕都要见到成效。过程中可以诉说理由、困难,但到了节点时间,那便不是理由,而是借口了。这些丑话朕说在前面,希望四位都能体会朕意。”“臣等谨记圣训!”
朱厚照最后起身,“因为明年就没有大朝会了,所以朕今日想多啰嗦几句。正德五年、六年是非常关键的两年,现在正在做的事,若成,则岁入可四千万石以上,且边军军饷大半都可由军屯籽粒所出,天下流民亦有红薯充饥,到那时盛世之说,更加实至名归。若不成,咱们君臣以往的许多努力,都还只是隔靴搔痒,或许还会有些问题卷土重来。
为此,朕会拼尽全力,朕也要内阁以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务必把这两件大事办好!行百里者半九十,朕穷数年之功谋划至今,绝不可半途而废!”
内阁四人都抬头看到了皇帝的视线。那种认真绝对没有任何一丝作假。
王鏊更是思绪飘回了弘治十一年,那一年他和太子约定一定要中兴大明,再一次让四方宾服,万国来朝!
这么许久过去了,终于要到了最后的关口。
正如皇帝所说,这一关跨过去,从此以后大明兵精粮足,内地亦可轻徭薄赋,那样的天下,想必文景、贞观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