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认定于国不利,又怎会苟全己命?
最先站出来的就是顾人仪,哪怕是被冠以恃宠而骄的名声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相信,杨阁老今日之言乃是出于公心,如此为国为君之忠臣,若是轻易去之,便是不提有伤天下士子之心,同样也是朝廷的损失,陛下的损失!臣请陛下,三思!!”
砰!
乾清宫中,顾人仪脑袋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在他之后,工部尚书毛纪也随即跟上,“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杨阁老博学机敏,心系家国,尤晓畅边事,为官几十年来,治马政、督三边、拒鞑靼、清吏治,始终勤勤恳恳,对陛下更是肝胆相照,此为人所共见!如今稍犯小错,便如此重处,臣恐有伤圣德矣!”
毛纪后面,
外务大臣顾佐、吏部尚书梁储,礼部尚书王华也跪了下来。
倒是兵部尚书王璟、户部尚书何鉴以及刑部尚书赵慎,稍微慢顿一拍。
君臣之间似乎也在此时僵住。
朱厚照也在深度的纠结之中,他的本意是要推动田亩丈量和免除优免,倒不是对杨一清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明明是杨一清自己和他耍脾气。
“顾人仪、毛纪。朕来问你们,今日从早朝至今,朕有说过一句责备杨阁老的话没有?说!”
天子怒斥,顾人仪仍不改色,“回陛下,没有!”
“毛纪,你说朕那样处置有伤圣德,其实是想说朕刻薄寡恩吧?可朕一没有过于责备杨阁老,二没有主动革其职,怎么就刻薄寡恩了?”
毛纪更加肆无忌惮,他说道:“杨阁老乞求致仕,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熟读经典,通晓史学,自该知道,大臣于此时请辞,乃是无奈之举!”
他就剩没说皇上你就别自己装傻了。
“他无奈?”朱厚照继续不承认,“他有什么无奈?朕要丈量天下田亩,是让他操了这个心,还是让他去得罪人了?”
“陛下!”毛纪一向知道皇帝善于‘狡辩’,他只能把脑袋扣在裤腰带上说直白的话,“自古明君,都是与臣子共议国事,集思广益、博取众长,如此才能做到兼听则明。今停止士绅优免之令,杨阁老力劝不得,陛下仍自强推,并要绕开内阁。臣乞圣上稍想,任谁是首揆也再无脸面留下!”
“胡说八道!”朱厚照从御桌上拿个奏疏直接砸他的脑袋,“你还让朕好好想想,绕开内阁是不是令他无奈!你自己好好想想,何为圣旨二字之意?朕的旨意,一个大臣不同意,令朕不得不绕开内阁,这是谁无奈?!”
奏疏是不疼的,但还是砸的毛纪脑袋一晃。
“朕若不是委屈求全,就该以抗旨之罪要他的命!怎么?照你毛尚书的意思,朕想做的事,就是一定要阁老同意,阁老不同意,便是再找其他人也不行,否则就是让他无奈,让他不得不乞求致仕,就是朕刻薄寡恩!好啊!哈哈哈。”
皇帝已怒极,他指着毛纪厉声质问,“那你来告诉朕,现在杨阁老不同意停掉士绅优免,朕应该怎么做?!你也是盛名一时,博学多才的聪明人,你想个办法!还有顾人仪,你也说!”
这个就比较难了。
复杂的问题被皇帝简化成到底听皇帝还是听阁老的了。
毛纪和顾人仪都不讲话,他们的确是聪明人,这个问题不能答的。
所以一时都只能跪着不说话。
但朱厚照又岂是一般人,他得理不饶人,直接下旨,“君前奏对,难道可不回天子之问吗?!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中?!毛纪,朕命令你!现在就说!”
毛纪没办法,“陛下,《论语》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主和大臣各司其职,各守其道,《尚书》则有‘言无不尽、言无不通’,皇上与阁老有争执,自可以礼为先,忍让宽容。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此可矣。”
读书人的嘴就是这样的,噼里啪啦一大通,说了和他妈没说一样。
朱厚照则有部分小流氓的气息,他不屑一顾的说,“杨阁老。”“罪臣在。”
“听毛纪的意思,咱们之间应该充分沟通,你现在就告诉他,朕有没有和你沟通?”
毛纪心中一沉。
杨一清也知道关键所在,他不愿意卖掉毛纪,便讲:“微臣曾向陛下奏谏,为陛下所驳。”
“糊弄谁呢?!把话说的清楚点,沟通了,还是没沟通?”
杨一清叹息,“陛下,此皆罪臣之过,更与旁人无关,陛下不必如此动怒。”
“啊,朕今天才知道你杨一清也是如此油滑之人呐。对朕的问题答非所问,其用心不就是不愿意挖坑给毛纪么?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官官相护四字吧?”
“陛下!”王鏊大声疾呼。
“闭嘴!”
朱厚照是真烦这些长了十八张嘴的文官,他妈的,今天就一定要把这些人逼死。
他走了下来,指着杨一清的脑袋再问,“事实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回答?你到底什么私心?”
杨一清伏地泣曰:“皇上圣威之前,罪臣岂敢有半分私心?!”
“那朕现在令你回答,这件事朕到底与你有没有沟通,有,还是没有?!说!”
这样逼迫一个老臣的景象让人心惊。
毛纪知道他是保不下来了,他一狠心,刚要开口。
皇帝却转过身来指着他,“你不要想自揽罪责,相互作保,你的罪责,朕会给你!急什么!”
“杨一清,你再让朕等你,莫怪朕不念往日旧情!”
杨一清被逼无奈,只能回答,“陛下,陛下与罪臣,沟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