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姚玉兰或许是伤心过度已经有些方寸大乱,一点也没有登州府时的潇洒大方与睿智气度,她突然双放开了田立义抓住了柳鹏说道:“柳少,你可不能欺负未亡人啊,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万两银子,你是不是把那一万两银子先还我……呜呜鸣!”
别的事都可以谈,但是还钱的事情万万不能,何况姚玉兰那一万两银子柳鹏已经有了用处,柳鹏不由一激灵:“姚姐姐,你千万节哀啊!”
姚玉兰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可是我当家的走了,你怎么叫我节哀,柳少,您可不能欺负未亡人,那一万两银子你先还我九千两可好。”
说起来,既然田立义现在人没了,柳鹏把这一万两银子的财物都直接占为已有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姚玉兰待他确实不错,而柳鹏也是个极讲信用的人,他当即觉得这事难办了,而且这事格外难办,这银子真要还了,龙口的资金链就断了。
眼见姚玉兰的眼泪又要落下来,柳鹏心都软了,他一激灵,突然想到了:“姚姐姐,你胡说八道,谁说田老爷走了?”
姚玉兰一听这话整个人突然就活了过来,她一把抓住了田立义的手腕,又探了探田立义的臂息,整个人又蔫了下去,只是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柳少,当家的是真走了,这么没气恐怕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莫不成你有真有神仙的路子?”
姚玉兰是多么希望柳鹏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柳鹏却很快粉碎了她残存的一丝希望,却给了她一缕阳光:“我没有神仙的路子,这人是没救了,可谁说这人就是田老爷?田老爷没死!”
姚玉兰整个人都吓得差点跳起来了,她起初还以为柳鹏疯了,他跟田立义作了这么多年的名义夫妻,谁是田立义他能真不清楚?柳鹏怎么会说这人不是田立义田太监,只是下一刻她就明白过来了:“柳少,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柳鹏倒是从容得很,他把车帘都放下来了,一男一女,一个少年与一个未亡人就挤在这小小的车厢,由于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所以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柳鹏能闻到姚玉兰身上的体香与汗味,还能听到姚玉兰那急促的呼吸声,或许换个场合,这是一幕颇为香艳的美事。
只是双方的谈话却是大煞风景,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姚姐姐,你们到山东来干的欺君之罪还少?圣下叫你们破家灭门横征暴敛了吗?你与田老爷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条也有八百条,这都是杀头的欺君之罪啊!”
柳鹏话里的意思是一点都不客气,但是现在姚玉兰反而是醒过神来:“姐姐手上哪有千儿八百条人命,你这是让姐姐往火坑里跳啊……可是这样真行吗?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柳鹏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装作信心十足地说道:“姚姐姐,我知道东三府都识得姚厂公,不知道谁是田立义田太监,而且这路是姚姐姐您自己选的,我难道还能强迫姚姐姐不成?姚姐姐觉得不合适的话,马上把田老爷的死讯传出去就行了。”
这么一说,姚玉兰倒是真信了,她知道这是一条路子:“这是欺罪之罪,这是要杀头的啊!”
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姚姐姐,你是姚厂公啊!国朝自洪武以后,到底杀过几个内官的头啊?就司太监这么遭人恨的位置,大家都说杀光了司礼监还有漏网之鱼,可国朝也就诛过三次司礼太监,宣德一次,天顺一年,嘉靖又一次。”
柳鹏说的是实情,宦官犯法从来是由司礼监来自行处置,一般情况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大的罪名最终不过是往南海子充净军了事,被诛杀的太监往往是因为卷入了朝争甚至是皇位争夺战。
柳鹏说大明开国以后杀了三次司礼太监,第一次是宣德元年东征汉王,在内官监的鼓动下,宣德皇帝杀了一个据说跟汉王有勾结的司礼太监。
第二次则可以说是大开杀戒,把整个司礼监都快杀得干干净净,但这次司礼监根本没犯什么罪,而是英宗皇帝从南宫夺门复辟,司礼监与代宗勾结得太深陷得太深,不可能不来一遍大清洗,事实上被杀不仅是司礼监,内阁也被完全清洗了一遍。
第三次则是嘉靖朝事,虽然没同皇位争夺扯上关系,却是卷入了与严嵩相关的政争,司礼监人人都恨,但是真正杀司礼太监也就是这么三次而已,至于其它内府衙门,那被诛杀的例子就更少了。
只要出宫采办、镇守、巡视的太监,人人都知道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了这么一个差遣,肯定要捞回本,只要用心查肯定有问题,但是即使是查出了问题,也根本没有什么事,反正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发配南京充净军已经是极限了。
这种无法可依的情况几乎与整个大明朝同呼吸共命运,只有汪直这个权宦出于一片赤子之心想把内府的奖惩体制正式建立起来,但是汪直也很快失势最终不了了之,而现在姚玉兰已经想明白了。
她本人不是内官,但却也算是“太监夫人”,真要事情败露了,也是由司礼监来办,到时候司礼监不看僧面看佛面,处置起来肯定是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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