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身躯下的黑影,无声游动,连接的不是下肢,而是虺蛇粗硕的尾巴,劲瘦的腰身往下蔓延着细碎的黑色鳞片,在游动的光影中,反射出淡淡的银色,有力的蛇身顺着水流微微游动,仿佛可以轻易甩断山峦,叫人触目惊心。
数道黑色的锁链从他身上无形穿过,没入瑶池的尽头,姜真有些牙酸地抱住他的头,小声地说道:“我们上去,好不好。”
持清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他真实的模样,即便刻意削减,也比她要庞大得多,持清不愿放手,就这样紧拥着她,像抱着一只猫一般,下巴在她头顶轻蹭,长发拖曳在她身上,冰冷的气息洒在她耳边,痴缠得急切。
瑶池穹顶投下来柔和的光辉,勾勒出他脊背嶙峋的弧度,持清低垂着头时,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姜真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看见了他如同白瓷般的脖颈上凸起的淡青色筋脉。
他用手抚过姜真的肩,仿佛一种挑逗,薄唇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头发,细细密密,交织在一起。
姜真将头埋进他的脖颈,想让他多沾染上一些自己的体温,别再那么冰凉。
“九州的骸骨,是从你身上取下的,是吗?”姜真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不知为何,还是想再问她一遍:“那些锁链是什么?”
“天地法则。”持清贴在她身上,气息含糊,欲望却简单而坦荡:“这个世界不完整。”
因为不完整,所以要利用他的身躯去支撑,去献祭,把他锁在这方瑶池之中,源源不断地为混沌提供着力量。
姜真心里染上一层薄怒,积在胸腔里经久不散,怒火烧到顶时,她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宝宝。”持清仰着头,亲了一口她的眉间,仿佛在乞求着什么许可:“没关系的。”祂从来不在意过这些,无论待在哪里对祂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趣,一样的空白,世界汲取着他的血肉滋养出这天地。
——而这方天地,养育出了姜真的灵魂。
祂心满意足。
姜真皱眉,推开他的肩膀,翻身坐在他身上,声音严肃:“……到底怎么样才能取回你的骨头?”
持清握着她按在他身上的指尖,低低地发笑:“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真想,她不要告诉他。
持清也不追问,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吻过,弄得她身体都不自觉地绷紧。
“无所谓的。”他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可以是任何人,无论分解成什么样的肢体,都无所谓。”
祂可以是一缕风、一片叶子,一团混沌的浊色,祂甚至不需要神智,不需要感情。
“因为爱你。”他眼帘垂下来:“我才是我。”
他的喘息声轻而柔地落在她耳边,仿佛某种引诱。
姜真承认自己被引诱到了,脸上露出些微妙的神情,她将他肩膀按在地上,他依旧表情乖顺,却泛着和平日纵容时不一样的,病态的潮红色。
委曳在地上的蛇尾,鳞片冰冷地贴在她腿间,鳞片锋利的角度,时不时将腿侧的肌肤刮得发麻。
姜真脸上越发滚烫起来,从他腰间穿过,紧紧攀住他的脊背,手下触感凹凸不平,全是尖锐的、破碎的脊骨,冰冷的皮肤上蜿蜒着暗疮痂痕,像残缺的蝶翼,在她手心中震颤。
蛇身盘旋在她身上,从足尖绕上来,死死绞着她的身躯,持清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贴在她脖颈,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错乱,像是某种非人生物发出来的哀鸣,他眼睑爱怜地颤动,那滑腻的蛇尾,状似讨好般勾了上来。
“做什么……都可以。”
姜真咬在他肩头,留下一圈青紫的咬痕,血水从他骨缝里冒出来,他却甘之如饴地低下头轻吻她的头发。
地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重叠汇聚。
清澈的水面中,倒映出的却是被白骨巨虺缠绕的身躯,圣洁而诡异。
瑶池外传来窃窃的动响,姜真清醒了一瞬,突然抬眼。
“我好像听到了……”
她眼里含着一层恍惚的薄雾,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又被他贪婪地缠绞。
水面倒映出他微弯的瞳孔,持清无声无息地收拢手指,拨开她带着湿意的发丝:“不重要的事。”
第95章 正文完结
“不重要的”, 是在外撒泼打滚的天道。
张隙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孩子,因为长得和姜真有几分相像,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只是在替尊君留心, 张隙心想, 这孩子身上既无气息, 也无仙骨,倒真像是姜真的孩子。
天道不客气地看着他:“我要见姜真。”
这没礼貌的性子,倒是不像,张隙说道:“不行。”
“为什么?”天道噘嘴。张隙觉得这孩子实在太看不懂眼色:“因为尊君在里面。”
天道哈了一声,大喊:“凭什么!持清算老几, 我看你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知道不?”
张隙看不得他这样, 伸手就想教训他一下, 却有只手横插过来, 先他一步抓住了天道的衣领提了起来。
他目光顺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往上看过去, 对上姜真平淡的眼神, 或许是姜真和持清待一起待得久了,他有时竟恍惚地觉得他们身上的气息十分相像, 安静到令人觉得压抑地窒息。
姜真将天道提起来,对着张隙说道:“无事。”
张隙无声俯身, 点点头退下了。
天道悬空着被她拎在手里,斜眼打量着她的脸,啧啧道:“头发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