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拗地继续道: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心绪,都会映照在我身上。如果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我也会觉得很没意思,甚至……很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好一点。
眼泪像小珍珠一样冒出来。连她自己也觉意外,她说这话时,往昔的无助、怨愤一并涌上心头,弄得她就快失控。她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再聪明一点,再听话一点,是不是他不会如此绝望?可她总是那个一无所用的自己。明知他将自己锁在坚牢的硬壳里,用俗人以为的成功掩藏真实的失意,什么都做不了。
他才是需要被温柔相待的那个人,却藏得太深。
然后,他会用无谓的语气说:小孩子不用考虑这些。
无论怎样努力,她仍旧收不住自己的情绪,道:我怎么不考虑啊?都说了,你陷入绝望的时候,我也会受不了的。
他闻言怔然许久,几乎咬湿她的肩头,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也不知能做到什么份上。
怎么重新开始?像情人那样?
她从他的怀间爬起来,背着头顶的光,将他覆在身下,细数回忆:你做过的一切我都不会忘的。你害得我有一段时日,每天都疑心家里的东西被外人动过,魔怔一样翻盒子里的避孕套。
结果呢?他不动声色反问。
有一天它们全都消失了。
过期了,我都丢掉了。
喜欢玩刺激,索性不装了?
他抬了抬下巴,不服气地咬唇,许久才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那是哪种?整天想着操自己的女儿,还将此当成艰深的哲学问题?你说的重新开始,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听闻这话,不服气的眼神转变为漠然,他盯着她,又是无谓地轻笑。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无论她怎么发泄自己的怨气,都像是轻轻打在棉花上。一如从小到大体验过无数次的绝望,当他决定不在意的时候,她也感到自己无足轻重。
重新开始,未免说得太容易。
她才将手举起,拳头就不受控制捶在他胸上,道:我讨厌你。
呼吸像拂乱的轻砂一般,飞得到处都是。
他别开头,又是隐微一声叹息。
逃避,他还在逃。
她憋着一肚子火将身子前倾,在他的腰身边夹紧双腿,沉着脸色死命地颠,就像搁浅的船,还幻想自己遨游在海里,越是无助,越不愿接受现实。
空气恍若有了形状,在交合处的里外之间挤来挤去。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漏气的充气娃娃,就要插坏了。只有刻意磨出来的痛,才给她一点存在的实感。
做爱的确不是美好的事,人在赤裸身体的时候,也便失却与兽类的界限。
为什么仍感到非做不可呢?
常置于暗处的植物自然变得喜阴。他的阴郁也滋养出她心底的恨意。她一如既往恨他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不到撕碎的那一刻决不罢休。
爸爸,你会喜欢我这样做吗?会喜欢我吗?
她闭上眼,用所能想到最放荡的姿态在他身上摇,一次次坐下去,顶向最深处,忍住痛楚却止不住叫唤。而后,就像终于尝出酒后回甘的一点甜,情不自禁地失笑。
你该好好惩罚叛逆的女儿了。
他无动于衷。
她才开始尝到做爱的滋味,像被深邃的黑洞吸住,恐惧、兴奋、毁灭一切的冲动,都从内心深处开绽。小破船正驶向无穷无尽的虚无。她变得比苇草还轻软,在风里颤抖着,控诉着,但终于失却少女所有的矜骄,像能掐出水的白梨子一样,细嫩的肉毫无保留呈露于前。皎白的颜色宛若从天坠落的月华,明晃晃地流淌成河,任人采撷。
灯光在溶成片的热意里舒展。思绪一多,呼吸就没法专注。一起一落的功夫,她便岔气了好几回。气流像误吞的怪味糖,滚过喉间,化成更婉转的娇吟。
横长的反骨要她死不承认这份欢愉。为堵住喉间的声响,她抱着他倒下来,嘴里反欲盖弥彰地骂个不停,我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坏男人。
没看到他失控,她自己先败下阵来。
他的火气也渐渐平息,像小动物被挠舒服了伸长脖颈,发出一声缱绻的轻唤,杳娘。
枕边风太软,反而尖刺般的难以消受,酥麻与爽意化成无数的小蚂蚁,沿着脊背一路攀上。她趴着他蜷缩身体,退化回一只扑死的蛾子,却还痴心妄想振开那并不存在的翅膀。
哒,哒哒。
她听见黏糊糊的水声坠落,找不见来处。
这回,轮到她的心在热意里逐渐消融。深雾弥漫。
他的神情流露出痛苦,又或是在性的领域,一种她从未知晓的沉醉和愉悦,一如她给他口的时候。低喘不绝,喉结在汗意里不安地翻滚,这样的他,无疑比平日的冷淡皮囊更美。美丽带来征服的愉悦。被俘获、献祭的猎物也会误以为自己是神明。
似乎也只有在床上,莽撞懵懂的少女还有下克上的余地。
你身上有女人味,他道,从很早以前就有了。
她自己感觉不到。也不知他说的是一种并不实在的感觉,还是像激素一样具体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