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1 / 1)

穹的葬礼结束了,在一个微风吹拂的下午。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是很多,丹恒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开拓者帮助过的人太多了,如果向外告知难免会引来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前来悼念,丹恒不喜欢,太吵闹了,会妨碍和穹独处的时间。

只有列车组和黑塔知道,丹恒也并未要求他们是否前来参加,甚至对身着的衣物也一并如此,丹恒说,穹不喜欢太严肃的场面,这样他很不自在。

“丹恒,你怎么不进去和他们讨论啊?”穹背靠在外墙,盯着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流。

丹恒转头看着穹被发丝遮住的侧脸,用手捋向耳后。

“!”穹瞪大眼睛慌忙看了丹恒一眼又转过头去带起兜帽,只露出一只攀上红晕的耳朵,“干,干嘛?”

“在找你。”

“找我?我又不会走丢…”穹嘟囔了一句,用余光瞟了一眼丹恒,“他们说的话题太严肃了,听得我脑袋痛,还是丹恒的脑子适合出主意。”

“不喜欢那种场合?”

“当然,装不下那种东西啦。”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丹恒不会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来折腾自己吧?仅仅是因为上次做完委托太累了,穹席地而坐气喘吁吁的掏出手机给丹恒发了一条:快来找我,要死了…

结果穹还没等到丹恒来接自己就睡着了,再次睁眼就是丹恒一脸黑线又无语的模样盯着自己,明晃晃的白炽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怎,怎么啦丹恒?”穹睡得满足,叮咛一声伸了个懒腰。

丹恒没说话,双手抱臂。直觉告诉穹应该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穹迅速穿好鞋,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是娜塔莎的诊所,丹恒把自己带到医院干嘛?

管他呢,开溜!

脚尖拧了拧地面,摆出冲刺的姿势发力。

“这么急,去哪?”丹恒空出一只手,抓住了穹身后的衣带把逃跑的小浣熊控制在原地。

“帕姆喊我回家吃饭…”

“嘿嘿,丹恒老师…你不会觉得我真要死了,所以才带我去的诊所吧?”穹讪笑着挠了下自己的后脑,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丹恒的眼睛,感觉要把自己给看出个洞了…

“开拓者说的没错。”娜塔莎一脸笑意盈盈的端了杯茶水递给两人,“还没见过丹恒如此焦急的模样,都把我吓了一跳呢。”

丹恒扶额叹了一口气,向娜塔莎点头表示感谢。

“抱歉啦丹恒,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穹转过身子面对着丹恒,揪着丹恒的衣袖轻摇,灰扑扑的毛绒脑袋在青灰色的眼瞳里倒映。

“嗯。”

“好耶,丹恒老师高明!”可算是等到了丹恒一句回应,穹趁机搂过丹恒的脖子,高举起一只手“走吧走吧,回列车,出发!”

“…丹恒。”

“我没事,我只是想,多看看…”

列车组本想带着丹恒回去,但丹恒像是定住了一般迟迟不动,只是垂眸站在穹的墓碑前抿着唇,双手紧握着毫无血色,甚至在小幅度发抖。

丹恒选在了一棵枫树下,看起来已然是棵百年的老树了,树枝长而粗,向四周蔓延着,在一条极其浓密的树杈下——穹的埋葬之地,枫叶沙啦啦的被风吹的摇摆,带起几片枯萎的枫叶晃悠着掉落在丹恒脚下。

沉默,只有逐渐落下的太阳昭示着丹恒究竟在原地站了多长时间。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上散落一片的枯叶,丹恒身影微动,捡起一片枯到老黄的枫叶,透着死亡的悲悯茎叶脆弱不堪。

握在手心,用力。

枯叶发出扭曲的哀嚎,像是有谁在敲打着油尽灯枯的骨髓,一下,两下,三下…清脆的声响随着破裂的缝隙蔓延,直至最后一声苦楚的喟叹熄灭。

卸力,从指缝中溢出被磨成齑粉状的枯叶。

丹恒掌心朝下,粉末被倾泻,随着不可倒流的重心下落,又被惋惜的晚风吹散,融在空中消散不见。

“呜…咳…”

有什么东西自喉腔中涌动,丹恒弓着腰捂住口鼻,手心上还有附着的齑粉,一同与唾液被沾染上嘴唇与鼻尖,猛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呕声与胸腔共振。脆弱的喉结抖动,丹恒急促喘息着咽下这股苦闷的,令他十分厌恶的哭腔。

“呜嗯…呕…”

回应他的只有试图消融他狼狈泣音的风声,耳边响起刺耳又尖细的长音像是电钻般钻入薄薄一层的耳膜,撞击着耳道又溃散奔逃窜涌进四肢骨骸。搅乱的调色盘被打翻,眼前的视角变得模糊重影,丹恒瞪大了眼尝试抬头,从眼眶渗出酸涩的液体,打湿细长的睫毛,脑袋好重,几乎要压断丹恒的颈脖,不能,不能流下来…

可是他无法忍受,他怎么能忍受?

被逼直绝境的龙想发出悲愤的吼叫,就像是天边阴沉的雷云轰鸣,可泄出嘴角的却是呜咽的哀吟声,细弱而又微小,那是,龙能发出的声音吗?

“丹恒…哭起来应该挺丑的,不想看你哭。”

穹?

对了,是穹,不可一世的龙,为了恋人,正遵守着自己的承诺,昔日甜腻的话语像是透过虚无缥缈的面纱般轻抚着龙悲鸣的脸颊。

「呼呼呼…」

穿过熙攘枫叶的风大声嘲笑着,这简直就是一只可悲可叹的弱小困兽才能发出这种耻笑的声调。

瞬间,酸痛的膝盖跪地,丹恒胸腔剧烈起伏着,双手紧紧捂住脸颊,眼球开始勾勒出血丝,丹恒张着唇又紧闭着,嘴唇颤抖,楚痛蔓延,像初生婴儿一般蜷缩着身子,脸颊躲藏在幽闭的空间内,一喘一息都变得厚重而又阵痛。

“穹…”他唤着。

“穹…”他又唤着。

“穹…”低声呼唤变成了呢喃,丹恒牙关战栗,像是不想被谁看到似的垂下头颅缩瑟着,幽暗的空间内闪落几滴晶莹的液体。

嘲笑声越来越大了,或许是风声吧?从四面八方袭来,用尖锐的声响肆意嘲弄着他早已残破腐败的身体,原来龙也是,如此脆弱的吗?

或许这该死的声响可以遮盖住他可耻的哭腔?丹恒想着,脑袋混沌,又有谁在撕扯着他的头颅,穿透过他的头皮用手指紧掐着他的神经。

“呕…呜呜呜…呕!”唾液不可控制的从指缝中渗出,混着他恶心的眼泪滴在地上融化,浸出小滩深色的水痕。

“丹恒?你不是会控水吗?”

“会。”

但是穹,这次不一样,这是你啊…

泪水断断续续的从眼眶流出,顺着被黏在一起的下睫毛,划过指缝滴落。肩膀抽动着,沉闷的喉腔内传出短促的吸气声,丹恒大张着唇,像是被阴湿的潮水包裹一般难以呼吸,喘息声愈发急切起来,双手从嘴唇下移至脖颈,修长却苍白的手指锢紧自己的脖子,周身的空气似是被夺取,光洁的脖颈逐显露出淡淡的红痕。

丹恒兀自发出一声嗤笑,嘲弄似的掐紧自己因缺氧而下意识请求呼吸的脖子,从喉结处向上攀升着淡红色的痕迹,逐渐蔓延至脸颊。

“哈…哈哈哈…”

「呼呼呼…」

就连风也像是赞赏一般谄媚的附和,发出窃笑。

笑声越来越嘈杂,已然分不清是谁在泥潭挣扎中发出的喘息。

丹恒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丹恒连个影都看不见,经常一走就是好几日,就连回来时也会把自己闷在智库里。

“丹…”三月七话还没说完,冲着丹恒招手。丹恒说了一句“抱歉。”又急匆匆的走了,像是在躲什么似的。

“丹恒乘客,注意休息帕。”帕姆端着一碟纸杯蛋糕,小脚吧嗒吧嗒的刚准备递给丹恒,丹恒就消失在了门外,徒留帕姆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发愣,“又走了帕…”

“姬子姐姐你看,就是这样…”三月七接过纸杯蛋糕的托盘放在桌上,又低声安慰了几句帕姆才坐到姬子身边。

“就让他忙去吧,丹恒他,必须要这样做。”

“哎?”三月七显然没懂,被噎住了“我不太明白。”

“你还小,穹…下葬以后,丹恒在强迫自己时刻处于忙碌状态,而且,丹恒几乎不回列车过夜了。”姬子吹了一口热气腾升的浓缩咖啡。

“可是丹恒看起来好憔悴啊,我甚至看到了他眼角的乌青,这样下去会累倒的吧?姬子姐姐,不能劝劝他吗?”

“列车上穹的痕迹太强烈了…丹恒在逃避现实。”姬子转头看向被搁置在桌子一角的游戏机。

“那是,穹的…”

姬子点头,又指向旁边花瓶,里面插着几朵艳丽的花,为什么还盛开,因为是假的,穹带回来时说是真花花开期太短,枯萎了还要帕姆打扰很麻烦,于是带回了几朵假花。

“那几朵花也是,穹带回来的…”

“嗯…还有小三月你怀里抱的抱枕。”

三月七坐下时,下意识就搂上了抱枕揣在怀中。穹当初断断续续抱回来好几个抱枕,是列车组的q版形象,毛茸茸的一大只像糯米团子,三月七怀里抱的,是帕姆形象。

穹说,是他接了一个委托完成后,委托人说什么都要送点什么给他,穹没办法,加之委托人又是经营玩偶工厂的,“那这样的话…就做几个抱枕送我吧?什么形象我一会发你!”

三月七低头看着豆豆眼模样的帕姆,用深黑色的细绳勾勒而成,细看还有作画者歪歪扭扭的线条,显然作画者的美术功底并不是很好。当初还被三月七吐槽了一番,即使最终版的已经被工厂给尽量美化了。

“你这,你找杰帕德…画的?”

“…好伤心啊三月,是我自己画的啊!”穹嘟囔了一句,又转头问丹恒“真的很丑吗?”

丹恒目光随着穹的指尖移向发亮的屏幕,嘴唇蠕动了一下,难以忽视身边人闪到发亮的期待双眼,丹恒还是吐露了一句“…不丑。”

“喂喂,我说丹恒你别昧着良心说话啊。”三月七默默翻了个白眼,单手叉腰“真是的,你也太宠穹了吧?”

“我就知道还是丹恒有眼光。”穹踮起脚尖用肩膀撞了一下丹恒,丹恒被撞得微微踉跄一下又稳住身子轻咳一声。

“本美少女也是很有眼光的好吧!”

“甚至,我之前用的咖啡豆也是穹带来的呢。”三月七的回忆被姬子说话声中断,姬子微微一笑“只不过用完了,穹也不会再带来了…”

“姬子姐姐…”三月七下意识捏紧了怀中的抱枕,软绵绵的触感被手指压的下陷,帕姆抱枕的表情都有些扭曲痛苦起来。

“啊啊啊三月七乘客,那是穹乘客送给帕姆的抱枕,要被捏皱了帕!!”帕姆跑的飞快,小腿吧嗒着冲到三月七面前出声制止,用圆滚滚的小手敲了一下粉发少女的手臂,不痛,甚至有些软乎乎的可爱。

三月七装痛的哎呦一声,打着哈哈说抱歉,手上松了点力气,帕姆抱枕瞬间就像是被充了气的气球一般充盈起来,鼓着身子。

“话说,穹的抱枕在哪?”三月七低头,眼神四处张望,又猛的站起身子,把帕姆都吓一跳“连丹恒的抱枕也没有了!”

“在智库呢。”姬子依旧优雅,不紧不慢的吐露一句话来,“之前被穹抱进丹恒房间里了,连着丹恒的抱枕一起。”

“呜…好想和穹出去扫街啊…”三月七突然哽咽了一下,垂着脑袋眼尾发红。

姬子放下咖啡杯,用手挽过三月七的肩膀使其坐下轻拍着。一边的帕姆又递过没能送给丹恒的纸杯蛋糕捧在三月七的面前“三月七乘客饿了帕,这可是帕姆精心准备的。”

三月七点点头,伸手接过散发着香甜奶味的纸杯蛋糕“穹,已经…几个月了,丹恒真的能走出来吗?”

“取决于他自己。”

即便丹恒每日奔波在各种各样的委托中,尽力让自己不去有任何其他想法,穹的身影也总是渐渐浮现在自己眼前,如影随形,就像从前那样。

“叮——”是委托。

丹恒掏出手机,屏幕上俨然是自己与穹的合照,鎏金的眼瞳弯弯,盛满了温柔与眷恋,笑的太…明媚了,有些刺痛丹恒的眼睛。

熄灭。

酝酿着,吐出一口气。

“叮——”委托铃声再次响起。

你知道的,你心里清楚,为什么不回列车,像个懦夫一般闪躲却又暗戳戳的将手机壁纸改回合照,什么东西在抓着你,丹恒?

有些急躁的铃声伴随着震动在手心催促,丹恒低声从嘴边泄出一声不满,看着黑屏却不停抖动的手机。

亮起。

丹恒眯着眼,眼瞳中微微闪烁着屏幕的荧光,划开手机。

讯息的置顶依旧是穹,明晃晃的顶在最上面,停留在穹回复的一句注意安全上,再也没有翻动过。

指尖点开标有红点的讯息。

“鳞渊境…”丹恒喃喃出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名称,持明的重生轮回之地,这次重回鳞渊境了吗?

“丹恒,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嗯,好。”

“!”丹恒下意识应了一声,猛的抬头环顾四周,这次穹的声音近在迟尺,在耳边低声呢喃着,脑海内翻涌着名为记忆的浪潮。

“没事吧,哪里受了伤?”

“速战速决!”

“你怎么又闷着,快和我出去玩。”

肩膀被路人擦碰了一下,丹恒稳住身形转头却看到——穹?!

再看一眼时,穹的身影便消散于人潮,只有吵闹的人群嬉闹声。

是自己眼睛看错了吗?可那灰扑扑的发色,那个体型,真的会看错吗?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恋人的背影,早已铭记在心,丹恒追上前去,鼻尖微动,没有穹的气息。

“又在发呆吗,丹恒?”

他没听错,熟悉的声音被灌入耳窝,丹恒再次环顾四周,喧闹的街边恍如昨日,手指抚上太阳穴轻揉,丹恒从刚才就蹙起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幻听。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出现了幻觉。

丹恒摇头甩下不适感,以后有时间再去请教白露吧,现在最主要的是完成委托。目光游离到屏幕,一向沉稳的瓦尔特竟主动给丹恒发了消息:不要硬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我没事,谢谢瓦尔特先生。」

淡漠又疏离的语气,屏幕那边的瓦尔特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回复。丹恒一向少语,很少向列车组的各位吐露心声,现如今穹已经去世,那孩子愈发沉闷了起来,像是暴雨前阴郁的乌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压的丹恒喘不过气来。

「不要勉强自己。」

瓦尔特再次发来一条消息,丹恒看着,这次却并未回复,手机放进昏暗的口袋内,转身离开,连自己的踪迹也一并隐匿了。

周而复始的委托又开始了,即使身在鳞渊境,同为持明的丹恒也压抑的像一潭死水。境内海浪滔天内低鸣着龙吟,伴随着冲天之势的水浪声交杂着共奏一曲悠久而辉煌的昔日光辉。

丹恒顺着高大雕塑指向的方向眺望,自己被刃刺出真身时第一次以饮月君的模样与穹对话,无端的急切与烦躁涌上心头,丹恒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扭捏,于是他率先问了眼前面容平静的穹,“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穹第一次拒绝了他,只是淡淡的摇头眺望着远方。丹恒愣住了,一瞬间身体僵硬又迅速调整状态,浓密的上睫毛掩盖住丹恒晦暗不清的神色,这是什么反应?

纵使自己经历过无数事,也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情低落,内心里的浪潮翻涌,丹恒抿着唇企图忽视这股奇异的情感,目光落到穹毛茸茸的后脑,发尾处露出一小片白净的后颈,纤薄的耳廓上顶起几缕发丝,无由来的,丹恒想伸手抚平,但他也只是稍微翘起了手指,仿佛在拨动自己的心弦,也想卑劣的撩起眼前人的心弦。

“你在看什么?”

丹恒很想这样问,但是他又忍住了,下次吧,他想,于是涌出嘴边的是自己一声轻轻的“嗯。”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了口,丹恒站在穹当初的位置眺望。他在看什么?收入眼底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已无从知晓了。

丹恒自嘲一声,「胆小的家伙!」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到。

「穹的死亡全是拜你所赐!」他又听见自己这样说到。

「后悔去吧,余生所有时间都要在忏悔中度过。」他再次听见自己这样说,但是却附着上了一层悲戚的哭腔。

仿佛又回到了初来鳞渊境被持明族人千夫所指的时候,或许,他们是对的呢?

“即便你不是饮月君,持明族也容不得你这样的怪物!”

“我是,罪人?…”

“别听他胡说,丹恒!”

振聋发聩的声音自穹的胸腔内发出,带着千金重的分量破开压锁着丹恒的牢笼,投进暖烘烘的阳光,带着许些尘土气息。丹恒抬头,闯进一片鎏金色的光景,那是他曾在被囚禁时书本时幻想过的景色,像是被闪耀的太阳碎屑倾洒,渡上一层水润柔和的蜜糖般璀璨又夺人心魄。

丹恒突然想起被囚时从高处墙壁的窗户上投射进来的阳光,随着沉重的铁链声挪到可以看到太阳的位置,炫目的光线像灼烧一般让长处于阴暗地方的他睁不开眼,但丹恒仍尽力大睁着,铭记于心。原来外面的世界,真有如此明亮的太阳,不…这是…

珍宝。

是独属于我的,珍宝。

他迈出了那一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于是在龙师的残影如利刃般言语的斥责下,丹恒用手指轻轻勾住了穹柔软带着温度的小拇指,就像拉勾似的,但是丹恒没做出承诺,他又在想,下次吧。

被勾住手指的主人身影明显一顿,丹恒以为会被甩掉的时候,穹却握住了他的手掌,自小拇指的地方开始升温,丹恒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又被紧紧包裹住,穹在看着他,被那样漂亮的眼睛盯着,怎能不会注意到。

他开始对穹的行为窃喜,又对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厌恶。

“没关系的丹恒,有我在。”

他庆幸自己没有显露出尾巴,不然一定会不受控制的雀跃摇摆着尾尖。

丹恒目光转向身边正一脸担忧的穹,丹恒轻笑,开始回应那只温热的手,“嗯,还好有你在。”

灰发男孩狡黠一笑,显现出球棒棍在另只手心转了一圈又握住,架在自己肩膀上“需要干掉这个烦人的残影幻象吗?”

“无碍,我需要他讲出这些讯息。”

“哦,那你想打架叫我。”穹嘴上说着,球棒棍却并未收起,仍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像只小野狼。敏锐的注意到丹恒的视线,穹与之对视,“你想问为什么我不收起来这个?”

交融的十指被握的更紧,穹微微发力用指腹点了点丹恒的手背,笑的愈发灿烂。

“怕丹恒下不去手,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丹恒微愣,转过头去,尖耳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粉,体内有什么冲破防线叫嚣着。被穹触碰过的肌肤燥热起来,从神经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像是触电,但却是甜蜜的。

扑通扑通的心脏向大脑传输信号。

「控制不住了,心脏跳的好快。」

“扑通”“扑通”…

又听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但浑身的血液却恍若冻结,丹恒僵在原地,眼前的光景让他移不开眼,那是,穹?!

怎么可能?

又出现幻觉了,丹恒脑内第一想法,轻颤的手指抚上眼睛揉捏,同时甩了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了距离上次出现幻觉才不过短短几天,或许真的要被白露问诊了。

“阿刃。”

他听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亲昵的说出了死敌的名字。

他迫切的希望此刻真的是幻觉,可残酷的现实却赤裸裸的暴露在眼前。丹恒猛的睁开眼睛,穹…还在那儿,身边甚至多了一位令他心生厌恶的疯子,他的梦魇——刃。

“阿刃,你说说话,好无聊的。”那个穹用一种近乎娇嗔的语气冲着那个男人撒娇,蹦上刃的后背搂住脖颈,双脚几乎离地。

“嗯,别闹。”刃拍了拍穹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随着少年在他背上折腾。

刺眼。

大脑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被扔进洗衣机里搅动似的胀痛,丹恒无声的躲进旁边的石柱后,藏匿在阴影里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那个,人?是他所知的穹吗?

可以确定的是,容貌,声音以及体型是一样的,但是那个语气是什么情况?穹何时和星核猎手如此亲密了,虽然丹恒知道穹和卡芙卡的关系并不算差,但为何与刃举止娇纵,简直就像一对……

丹恒没再继续想象,可是,穹还活着?为什么穹苏醒了却没来找他?这是穹的复制体吗?

许多问题在丹恒的脑内萌芽,简直想冲上前去质问刃,丹恒垂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他曾妄想过许多次与穹再次重逢的画面,但如今再次见到穹时,竟是如此的冷静,他想拥抱着穹去感受怀中温暖的热度,然后亲口告诉他:欢迎回来。

黑塔曾私下找过自己,亲口说出穹体内的星核迹象微弱,几乎不可能重新闪耀。穹沉眠的那段时间,甚至归于尘土时自己都在身边,亲眼看着穹被埋入地下。

星核猎手又从哪个星球找来了一颗星核,他们口中的剧本…因为穹的陨落所以出现了偏差?需要用另一颗星核顶替,甚至去让这个穹重蹈覆辙的踏上寻找命途的旅程吗?

不对,他真的能确定那个是“穹”吗?自己下意识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就仿佛默认了一般认定他是“穹”。

于是丹恒再次侧脸看向了两人,也尽量藏匿着自己的气息防止被发现,刃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叫过他“穹。”一如既往的话少。

“穹”的服饰都与之前的大相径庭,不再是他熟知的外套加白衬衫,取而代之的是高领的黑色修身衣,但仅仅只遮盖住胸腔,露出劲瘦带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小腹,看起来极具爆发力。

「穹的致命伤不见了…这是,新的载体…」

穿着纯黑,内衬是橙黄色的长款风衣,下身也是黑色主打的修身长裤,在左大腿出嵌上一圈橙黄色的腿环,以x的样式交叉着,手套也变成了镂出手背的纯黑皮质手套。最显眼的是“穹”的武器,不再是球棒棍,而是别在腰带上细长的剑刃,通体泛着红黑色的暗光,剑穗竟是用红绸缎系成的蝴蝶结,看起来像极了刃身后红绸缎…

即使理智告诉丹恒眼前或许不是真正的“穹”,但他看着如此陌生的“穹”与刃贴的极近时内心仍升起一端燥热的愤恨,甚至是醋意,他何时开始羡慕起那个疯子了?

“穹”仍趴在刃的后背上,甚至淘气的翘起双脚,鼻尖蹭着刃的发丝,发出闷闷的声音“还没干完活吗?阿刃,我们快回家吧。”

刃摇了摇头,托举着背上人儿的屁股向上掂了几下,生怕他摔倒似的,但刃清楚以“穹”的身手根本不会摔下去。“卡芙卡让我带你出来,不是来玩的。”

“嘿嘿,这不是有你在嘛~”“穹”顺势用大腿夹住刃的腰,得寸进尺似的把脑袋埋进刃的颈窝里。

“…别给我惹麻烦。”

“不会的不会的。”

很显然,刃对这个“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宠溺也不为过,简直要把丹恒恶心到激起一身汗毛。

看着几乎是与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穹”与刃恍若恋人似的互动,或者说在丹恒不知情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是情侣了呢?和自己一样,与穹接过吻吗,做过爱吗?

「卑劣的星核猎手…」丹恒不禁想着,扭曲的占有欲开始作祟。丹恒僵硬的转过头去,完全获取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星核猎手造出了穹这个载体,这也就表示他们有能力再去创造一个载体,首先需要确定的就是:眼前的“穹”体内的星核,是否是正安眠于地下的穹为同一颗星核。

丹恒突然冒出了冷汗,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上升至四肢,他有些不敢想象这种假设是否成立,丹恒遵从着恋人的意志使他安眠,即便他每日都在痛苦麻木中度过,也不曾想过去挖出星核去安置在新的陌生的载体之中,穹不是任人宰割的一个载体,他是,鲜活的生命啊…

他要去确认与刃在一起的“穹”是哪颗星核,一边诋毁甚至是咒骂星核猎手的做法,一边内心深处又渴望着穹真就因此苏醒过来。丹恒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石柱后,仿佛是听到了穹的呼唤一般。

“阿刃,你感受到了吗?”

“穹”跳下刃的后背,眼神紧盯着石柱

“怎么。”

“一直在盯着我们的小老鼠逃走了。”

“…好好工作,穹。”

他又犹豫了,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丹恒站在枫叶纷飞的墓前,挖出星核这种行为,和那群星核猎手有什么区别?

神情突然有些恍惚,距离穹去世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他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麻木了,本以为可以守着穹过完这可悲的一生,但血淋淋的现实却狠狠将他掏心掏肺。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那个“穹”,真的很像…就连撒娇的语气也是,丹恒享受自家恋人对他的依赖,带着浓稠的甜蜜依偎,用璀璨的眸子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穹,死了…

现在,在那位不确定是否是“穹”的载体面前,那双眼眸里盛满的却是那位星核猎手。

那本应该是属于他的珍宝。

丹恒跪在被尘土与落叶覆盖的坟墓前,双手插进阴湿黏腻的土壤内,要下雨了,他无端的想到。

恋人的起死复生,丹恒起初是喜悦的,听了无数次穹的声音,他难过的,气愤的,无奈的,甚至是羞涩时发出的哭腔都会揉碎被他咀嚼下咽,可就是那幻想了千万次的声音,在沉入安眠时又再次闪亮的声音,开口竟是唤出了别人的名字,如此亲昵。

被巨大喜悦冲刷的血液顿时冻结,丹恒微睁着双眼,喉结抖动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明明有很多想问的,太多的话语堵在嘴边化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什么不选择与我同行?

是在生气吗?是埋怨我没有在你逐渐消亡的时候没有救回你吗?

可是就算讨厌我,不与我见面,那列车组的大家呢?

我们一起开拓的意志呢?

丹恒捏出一把土壤,开始缓慢的用手挖土。下垂的脑袋像木偶似的垂落,被刘海遮住的眼眸看不清神情,眼前却逐渐浮现穹死去的那日,种种景象重现。

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有人再次吻上了他的唇,穹赋予他的「晚安吻」支撑他到现在,穹怎么可能会讨厌自己呢,而自己竟然以这种恶劣的心理去揣测穹。他想快点见到穹,见到真相,丹恒喃喃一句“快醒来…”

穹,梦要醒了。

他又想起星核猎手的“穹”,为何与星核猎手一起却不告知自己呢?是怕自己与列车组的各位阻止他与星核猎手来往吗?

丹恒的指缝里已满是泥土,手掌上附着星星点点的土壤,可是他像是不在意一般仍锲而不舍的徒手挖掘。

星核猎手,所有谜团的中心点,穹是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吗?丹恒开始回忆起他与穹的点滴过往,穹从不对他隐瞒任何事,就连帮助星核猎手卡芙卡那次,他也对自己一一告知并询问他的意见。这样的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被威胁了吗?

“阿刃。”该死的,他又想起来了,丹恒满是泥土的手掌一顿,那种温柔的音调,他已好久没听过了。

为何与刃形影不离呢,主动撒娇的语气的姿态也不像是被迫的模样,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穹”才会与刃态度亲密。

早已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开始下起小雨,透过熙攘枫叶的缝隙滴落在丹恒身上,被雨滴击打的物体逐渐发出滴答声。

下雨了,丹恒面朝天空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挖土,被雨水浸泡的土壤开始变得厚重,在丹恒挖出的浅坑内积起一汪水。

丹恒啧了一声,下雨的声响愈发加大,这样雨水会打湿穹的衣物。

“快醒来…”他又嘟囔了一句,开始更加卖力的挖掘。丹恒很想用一些法术或者说武力快速让穹出现在他的眼前,可那样暴力破坏可能会伤到穹的身子,他不能这样做,也不可以。

吸收了雨水的衣服压在丹恒身上,明明只是微弱的重量,却压的他抬不起腰,丹恒埋着脑袋,用衣袖胡乱的抹了下被模糊的眼睛。

太陌生了,今日见到的“穹”太陌生了,可仍隐约给丹恒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异样让丹恒不可能忽视,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让穹真正的苏醒,他想亲口对穹说一句:早安。

天地间昏暗一片,雨滴声愈发大声了,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枫叶发出哀吟,整颗古树都被浸泡了一层晦暗不清的深色。

并不是所有的土壤经过雨水的洗刷都像一滩稀泥似的,凝成的土块与大小不一的石头砂砾暗藏在土地之下,他的指尖开始染红,原本圆滑的指甲变得粗糙,用力的挖掘的后果就是被坚硬的石块划伤了手指。可奇异的是,丹恒并不觉得苦痛,仿佛被断绝了感官,膝盖也逐渐从麻木的状态变的僵硬,更像是一种支撑丹恒跪下的物件而不是身体的一部分。

坑洞逐渐变大,雨声也未停歇,伴随着巨大雨点下落的是呼啸而过的冷风。一片枯叶飘落在丹恒的膝盖处,混上泥泞的泥土被雨滴击打透着死亡的萎靡气息。

“………”丹恒双指捏起那片枯叶,不曾想还未拿起,那可怜的茎叶承受不起泥土的重量哀吟一声被拦腰截断,只留下孤零零的叶根。丹恒指尖一僵又松开禁锢叶根的手指,盯着自己肮脏不堪的掌心,被鲜血弥漫着,细小的血液随着掌心的纹路流动,就像是枫叶的茎叶似的展开蔓延。

“看啊丹恒,枫叶要变红了。”穹踮起脚尖,试图摘下一片透红的枫叶。

“别摘,需要的话…”丹恒垂眸,从指尖变出一片鲜红的枫叶,掐着叶根递给还在蹦跶的穹,“给,乱采摘是不好的行为。”

“喔唔,这片…”穹捧着双手,掌心上是一片几乎有他单手手掌那么大的红枫躺在手心,“好大好漂亮啊!”

穹小心翼翼的捏起叶根,搓着双指使得枫叶转了一圈,撇着嘴角开始仔细观察,还时不时用眼睛看了丹恒几眼,猛的,丹恒眼眸中的穹突然放大。

好近,丹恒甚至嗅到了穹身上的洗发水清香,突然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丹恒吞下一口唾沫轻声发问“怎么了?不喜欢?”

“嗯……”穹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又蹙起眉头,眼神在丹恒的脸上与他手上的枫叶中游离。

眼前被枫叶遮盖,透着蒙蒙的一片暗红,“这枫叶颜色和你的眼尾红色好像。”穹仔细对比了一番,有些揶揄的说道“丹恒,你不会自己在智库偷偷用这种枫叶给眼尾染色吧?”

“没有,这是天生的。”丹恒反握住穹的手腕,轻轻圈在自己的手中,移开那片遮住自己眼睛的枫叶,清透的眼瞳紧盯着穹,好正经的眼神,都要把穹给看的不好意思了。

穹另只手挠了下脑袋嘿嘿一笑“那,那你能不能给我摸一下啊?”

“摸什么?”

“就是,你的…你的眼尾。”

瞳孔微缩着又瞬间恢复正常,丹恒有些惊讶的抿了下唇,沉默了几秒。

“没事!丹恒不愿意也没关系!”穹打着哈哈,紧忙说了句抱歉,看起来尴尬极了。

“可以。”

“哎?”

丹恒脸颊凑近被他握住的手腕,变成了穹的掌心托着他下巴的姿势,丹恒微微倾斜着脸颊,蹭了蹭穹的手心,眼睛眯起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下他自己的眼尾的那片嫣红随即又睁开眼看着穹逐渐升温的脸。

「连穹的指尖都开始发烫了。」

穹呆愣在原地,捏着的枫叶被遗忘从手中脱落,手指微动,穹这时才回过神来,只不过有些结巴的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啊!…枫叶,枫叶掉了!我,我捡起来…”

“还有。”丹恒突然手指发力把穹拽至眼前,趁着穹心不在焉之际,嘴唇轻触一片柔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又随手变出一片枫叶放在穹的嘴边轻笑。

“有很多。”

“啊?哦哦哦…谢谢丹恒…”

「丹恒刚才是亲了自己吗?!」穹假装镇定,可耳边飘起的红晕却暴露了。

染血的手心被密集的雨水相融变成血水,丹恒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血水挥洒进土壤里向下渗透。重复这种刨挖的动作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全身早已湿透,像是被海水淹没又被捞起,阴湿的雨水透过衣服紧紧包裹着丹恒的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还不能就此停下,他听到了恋人的呼唤,那是微风一般的眷恋温柔,正给予他向前的勇气,丹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穹,梦要醒了…

棺材的表面已初见雏形,那副棺材,其实是当初黑塔安置穹的实验仓,仓面透明,内里设置了冷气,不会让穹的尸体腐烂,或者说减缓穹的腐烂速度。丹恒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连带着喉腔都堵塞了起来。

仅凭丹恒徒手挖掘的力量,挖掘的面积并不大。星核,他要知道星核的归处。丹恒浸满血污的双手率先扒开了穹心脏位置上方的泥土,他看到了,露出一点下巴和胸腔的身子…

丹恒闷咳一声,极力咽下从胸腔涌上来的悲痛,随即又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脸颊,眼皮紧闭着,面容平静。这该死的雨还没停下,噼里啪啦的打在仓面上,像是要干扰穹的睡眠一般,惹人心烦,丹恒随手掐了个法术建立起一面水墙把整副棺材都隔绝起来,杜绝外界。

双手紧接着把小腹,大腿,小腿乃至脚部的泥土都扒开,完整的穹,呈现在丹恒的眼底。

是他的恋人,双手放置在下腹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恬静,丹恒咽了口唾沫,喉结轻颤着,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竟说不出话来。

丹恒再次尝试发声,终是发出来他熟悉的发音“……穹。”身体突然脱了力,丹恒跪坐着,隔着透明的玻璃用手指点了点穹的脸颊。

“我…我见到你了…那是你吗?穹?”

“我很想你…那个‘穹’有和你一样熟悉的气息。”

“我本应该早点去找你的,对不起…”

“我太懦弱了,我没有上前去质问哪个才是你…我…”

“我想抱抱你…”

再次见到穹的那一刻,丹恒比他想象的还脆弱,心中的思念与悲痛像是泄开了阀门,奔腾着涌上他的嘴边然后溢出刺痛的声音。不可以的,不能在穹的面前这种怯懦又卑劣的模样,他会担心的。

「闭嘴。」

“最近枫叶又要红了…”

「快闭嘴。」

“想看看吗?这次可以采摘…”

「为什么不闭嘴!」

“穹想试试用红枫染上自己的眼尾吧?”

「都说了闭嘴!」

“穹,梦要醒了…”

丹恒一边接近着魔似的喃喃自语,脑袋却缩在自己的臂弯里逐渐不敢看穹的面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丹恒的肩膀已经削瘦了不少,称得上单薄的肩膀耸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哭泣的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像是极力吞咽着什么东西。

狼狈又憔悴的身姿伏在棺材面前。

丹恒打开表面的玻璃仓面,欲上前手指僵在原地,那是一双涂满了血污,肮脏又粗糙的手。无声的水流轻柔的包裹住丹恒双手,他掐了个法术控制水流清洗自己的污手,又脱下满是泥泞的外套,确认自己接触穹的手是干净的。

小心翼翼的用手臂穿过背后,丹恒让穹靠在自己怀里。他的恋人还是如此可爱,毛茸茸的发丝,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那张轻抿着的唇,苍白又易碎的,他的恋人。

丹恒轻轻拥抱着他,像托举着一片羽毛,仿佛一用力就会被吹散。鼻尖抵在穹的颈窝处,那是穹怕痒的地方,平日里被这样吹气穹总会笑嘻嘻的躲开,但这次丹恒知道,不,他不想知道,穹不会再笑着闪躲了。

雨声还在继续,噼噼啪啪的敲打着水墙,丹恒享受了一会恋人的拥抱便松开了,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干什么…

但丹恒仍用耳朵贴近穹体内放置星核的位置,此刻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按装了静音。

“扑通”“扑通”…

他只听见了自己狂跳的心脏声,丹恒自嘲一声,他在妄想听到什么呢?

“穹,梦要醒了…”丹恒垂眸用流水清理了穹的脸颊,动作娴熟的几乎像是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穹的身体冰凉刺骨,丹恒抱着他,仍感觉有一股热意涌上鼻尖与眼眶。

“可能会有点痛,请原谅我…”空出的单手开始显现出龙爪模样锋利的指甲。丹恒掀开穹的上衣,那赤裸裸的疤痕果然还在,这才是穹的身体…对准那颗星核的位置,利爪抵在肌肤上看起来就要穿透时却顿住犹豫了。

“对不起…对不起…”得益于黑塔赠与实验仓冷冻的效果,穹的肌肤竟还有些柔软,抵在胸口位置的利爪使肌肉微微凹陷着。丹恒眼神闪躲着,不再看,或者说是不敢看向穹的脸颊,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亲手杀了他。

丹恒脑海里浮现出与星核猎手待在一起的“穹”,新的载体,那星核呢?他必须要,从穹体内的星核去判断,穹就是穹,只能是他自己,穹的星核只属于他,不会属于任何人也不可以被随意的夺取解刨,穹已经死去,那颗星核就应由自己去守护了,这是作为他的恋人,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猛的,利爪穿刺过胸口透过皮肤组织发出噗嗤一声,丹恒试图在寻找着星核的位置,早已停止流动的血液因外界的作用开始渗出,从创口出溢出细长的血线,丹恒再次动用驭水的法术阻止那刺眼的红在苍白的肌肤上流动。

耳内反复轰鸣着白噪音,阴冷又刺骨的身体从深入躯体的利爪传至他的骨髓深处。他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他把恋人的心脏——掏空了。

“星,核呢……”

雨声又大了起来,伴随着天边阴云密布内传来的雷鸣声。

什么都听不到了,丹恒如坠冰窟。

什么都记不得了,脑袋一片空白。

“…穹…你的,星核…”

丹恒极其缓慢的抽出利爪,锋利的爪刃上深红一片,黏稠的血液包裹着他的手掌,像哭泣的泪珠一般向下滴落。

穹没有回应,歪斜的脑袋垂在丹恒的颈窝里,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锁骨,和依旧恬静的睡颜。

左胸口空空如也,原本放置星核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狠狠地撕下丹恒那可悲到极点的希望。

「那个“穹”,是真正的,属于穹的星核…」

「那个“穹”,夺走了穹的安眠…」

「他是,假的——冒牌货。」

“啊…啊啊…啊…”双手紧搂着穹的身子,丹恒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巨大的苦楚与悲恸瞬间涌上丹恒的全身,那只沾染穹血液的手染红了他的双眼。

龙一心只想守护的珍宝,被猎人掠夺了。

龙只想守护的安定,被打破了。

“穹,梦醒了…”他说。

雨不知在何时停下。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放下穹的;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

什么都记不清了,丹恒再次亲吻了穹的额间,清理好血迹试图用穹纯白的衬衣遮盖住那空荡荡的胸口,布料凹陷着无声控诉着残酷的现实,唯一不变的只有穹安稳的睡颜和苍白依旧的唇色。

一片血红叶根透着金黄渐变的枫叶随着阵阵秋风飘落在穹的右眼上,遮盖住整只眼睛。丹恒拿起那枫叶,捏碎,齑粉消散在泥泞的土壤中,双指之间变出独属于自己的枫叶安置在穹空洞的胸口处。

星核…

星核不仅被带走,甚至被星核猎手动了手脚,就连穹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

该死的,丹恒再次唾弃星核猎手的做法,就连穹的载体都要舍弃吗?呵。

他要把星核带回来,那是他必须守护的珍宝,那个冒牌货…正在玷污自己所珍重的一切。

丹恒小心翼翼的整理了穹的衣襟,轻轻用指腹描绘着恋人的五官,确认穹的睡颜依旧如初,这才盖上那层透明的仓面。

不能把穹留在这里了,星核猎手既能挖走穹的星核,他日就对他有且仅有的念想做出不可估计的事出来,而且他有了目标。丹恒抬手变出一片洞天,连着制冷的实验仓都被带进了如画似的洞天之内,没有了牵制,丹恒动用法术随着一阵轰鸣声土壤被连天震起掩埋住了挖掘的痕迹。

一切恢复如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叮——”

手机铃声又在这时响起,丹恒指尖微动,这才发现残破的指缝里满是从他指头上溢出的鲜血,只不过已经干涸,究竟过了多长时间?连手上的鲜血都不再流出。

丹恒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亮出列车组对他的各种关怀,就连帕姆都发来了几条消息。从指尖传出疼痛刺激着神经涌入骨骸,丹恒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这种疼痛让他清醒,正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他令人作呕的现实。

需要把发生的事告诉列车组吗?

丹恒对着屏幕上关切的语句陷入沉思,他清晰的知道列车组对他的担忧,这种事…他一个人可以解决,无需他人替他分担,必须要他自己做才行。丹恒在列车组的群聊里发了一句「无需担心,我这几日要外出几天,不便看手机,见谅。」

列车上。

看到丹恒消息的三月七抬起头望了姬子一眼,她就知道会这样,自从穹出事以来,丹恒从未向他们透露过任何信息,就连丹恒在干什么,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这个闷葫芦…更让人担心了啊!”三月七捏紧了手机,巴不得想让丹恒开启定位然后顺着位置送给丹恒一个拳头。

“好吧…”姬子与瓦尔特对视一眼,一直放任丹恒让他放纵下去不是列车组的作风,瓦尔特心领会神的点了点头“去看看他吧,丹恒这样还是令人放心不下。”

“嗯嗯嗯!杨叔说的对,咱都担心死了。话说,应该怎么找到他…”

“……列车组从未限制过乘客的人身自由帕。”

“所以?没人知道丹恒跑哪里了是吗…”三月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与众人面面相觑。

“…会有办法的。”瓦尔特有些尴尬的出声补上一句。

“……等丹恒回来咱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丹恒又在外游荡了几日,自己怎么可能会知道隐匿的星核猎手行踪呢。丹恒碰着运气,加上他们在罗浮甚至是通缉犯的状态,就连询问群众都得不到结果,简直像幽魂一般叫人难以捉摸。

他等不起,也支付不了空等的时间,越晚接触不到星核猎手,星核或许与冒牌货的载体相融的更加紧密,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丹恒愈发急切起来,他会在某些时刻感觉自己有些不像“丹恒”了,心性逐渐变得急躁,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原地踱步,甚至是小声自言自语,愈是煎熬等待的时候,这些状况就甚是明显,伴随着他略有急促的喘息声,像是一只伏在暗处准备随时撕破猎物的兽。

可是,谁又能定义“丹恒”是什么品性,甚至是什么模样呢?

或许“丹恒”,本应如此,他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坍塌,瓦解着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城墙,随着轰然坍塌的巨响,像是悲鸣又像是一声苦楚的龙吟归于尘土。

仅仅是——属于“穹”的“丹恒”。

像是解脱似的得到答案,丹恒长吁一口气,为自己的辩解感到欣喜。

“吧嗒”“吧嗒”

是鞋跟触碰地面发出的碰撞声,循环着播放在丹恒耳边。牙齿触碰着指甲,抵在自己的双唇之间摩擦啃食,浓墨的眉毛蹙起,丹恒垂着脑袋,眼瞳流转出晦暗的色彩,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丹恒又开始原地踱步,重复着这种节奏让自己淹没在这种细小的令人烦躁的噪音之中下沉。

“来找我,丹恒…”

“你可以找得到我。”

“丹恒!”

伴随着急促的低沉喘息声,丹恒猛的抬起头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从额间生出几滴汗。眼前一阵眩晕,四周的景光从中心点蔓出白光扭曲旋转,耳边发出阵阵刺耳的嗡鸣。丹恒又低下头踉跄几步,甩了甩脑袋,细长的耳机线摇晃着又逐渐平稳。

没错,他可以找到,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穿过胸膛的温润触感,丹恒下意识张合手指又递在鼻尖之下轻嗅,试图去感受被他所熟知的气息,穹需要他,他听到了。

“我会,找到你的。”

在暖阳之下照应着丹恒胸前的车票,折射出细碎的光,像鎏金似的发出浮光,红穗子轻轻摆动着。那是穹的车票,穹下葬以后经由帕姆保管又被送到丹恒的手心上。帕姆毛茸茸的长耳捧着略有残破的车票,“穹乘客的东西,交给你,帕姆知道丹恒乘客会好好对待帕。”

丹恒微愣着神,直勾勾盯着车票,嘴唇蠕动出微小的弧度,谢谢…

丹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接过车票,指腹拂过被利器划出的痕迹,凹凸不平却又真实的触感,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脸颊,感受他可爱脸蛋上细小的绒毛,轻啄着他的指腹。

“谢…”

“谢谢。”

“丹恒乘客要好好加油帕。”

帕姆用耳朵拍了拍丹恒的小腿,吧嗒小腿晃着可爱的步伐离开了。

如今车票被丹恒保护的很好,能看得出主人的细心呵护,应该是每天都被擦拭过,闪着润亮的光泽。

丹恒在客栈里租了间屋子,长期的。

映着清晨微冷的风,急切切的出门又在夕阳时刻或者晚间风尘仆仆的回来。就连前台的长生种都对丹恒眼熟了,但丹恒并未告知具体需求,只是说自己在找一位很重要的人,他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濯月先生,一定会有收获,希望可以早日找到。”

丹恒在罗浮隐去了自己的姓名转而起了个假名,外貌也有所改变,以前世的模样让他在罗浮寸步难行,只有这样才可以进出无阻,甚至与原住民打好关系以便得知一些小道信息来源。

丹恒也不会去纠结信息的真假性,他会亲自去调查,即便每次都会空手而归,甚至会遇到丰饶孽物,虽说那些怪物几乎伤不到丹恒,但长时间下来也或多或少有些打击他的信心。

要放弃吗?

不会,不可能,丹恒没有这种想法,支撑他的是往日与穹的点点滴滴和穹偶尔呼唤他的声音。

又是幻听?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丹恒需要恋人发出渴求的语气去满足他那逐渐膨胀的满足感,有且仅有这种情况下,丹恒才能找到归属,他想躲进恋人温热的臂弯里用鼻尖去蹭白净的脖颈,充盈着干净阳光的气息,去亲吻他的耳垂,听着他发出怕痒的笑声,缩着脖子向后躲去,感受他震动的胸腔,那是,活着的证明。

“来找我,丹恒…”

“我会的。”

又是一声轻似缥缈的叹息,消散在空气只留下自己嘴唇蠕动过的痕迹。

最近客栈附近貌似出了怪事。

“你最近去过丹鼎司附近吗…那边好像出了怪事?”

“嗯?怎么了,最近不止丹鼎司好像整个罗浮都有点?…”那人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哎,你离我这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点。”

“啧…别拽我衣服,你说就是了。”

另一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开了口“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怪叫,特别是晚上?”

“晚上?不知道,我睡觉挺死的。”

“……那你睡的是真死。甚至这边也有,就在这,金人巷…”那人说着指向大门紧闭的几家小吃店,“看到没,听说是遭遇过什么,现在也不开门营业了。”

“云骑军怎么说?实在不行十王司那边有什么风声没有?”

“要是处理完了,你觉得这谣言还能传出来吗?说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现时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就连做笔录时也一问三不知,大家现在都在传是有鬼…”

“…你信吗?”

“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你看这事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不就…”那人耸耸肩,撇嘴表示无奈。

丹恒坐在那两人后面的餐桌上听了好一会儿,点了杯清茶,慢慢品着。

怪事?丹恒拿出手机打开了怪异论坛,果真,全被这种怪事占满了,尝试刷新消息,还是这样。罗浮出了这等人心惶惶的东西,神策府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加上十王司的职责所在。丹恒再次刷新了几遍论坛,有些夸大其词甚至是危言耸听的帖子已经被封禁了,果然十王司还是在努力啊。况且以云骑军的执行力,应当早就解决才对,竟闹到现在也没结束,这种小事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无端的,丹恒觉得与星核猎手脱不了关系。

丹恒滑动着手机,默默记下几个经常发生异事的地点,准备在一个人流稀少的时间去探查一番。他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不过丹恒并不想让自己后悔,即便那件事会改写他应行的轨迹?

“濯月先生要退房了吗?”

“嗯。”丹恒点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般表情淡漠。

“时间过得很快呢,濯月先生是找到那位重要的人了吧。”前台的狐人小姐说着,眼神带笑的看了一眼丹恒“濯月先生看起来很坚定,有时间可以通知小女子一声报个喜讯呢,那个人被濯月先生这么重视,会很幸福的。”

“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就等先生的好消息了。”狐人小姐微笑着,摆手再见。

丹恒率先去了金人巷店门紧闭的那几家附近,即便是夜晚时分也十分的喧嚣繁华,到处都是金色的灯光点缀着黑夜星空,时不时传来几声路人的调笑声。

人多眼杂,而且太吵闹了…闹出一点动静就像在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头,会泛出阵阵的涟漪。丹恒再次在周边观察几圈还是没什么异常,或许,今天的金人巷是安全的。

隔天丹恒又出现在了丹鼎司,只有零星几位医师在问诊,伴随着一些受伤云骑军的哀吟声。他看到了一抹淡紫色的小身影:白露?

丹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做过伪装的脸,他不确定能骗过同为龙尊的持明,只不过他自己是上代的龙尊而已。白露的直觉又机敏的很,丹恒倒退着步伐隐入环境中,起码这个时候还不能去向白露问好。

而且白露在的话,看她这个神采奕奕的模样不像是逃跑出来,周围会有人保护她的安全,那就说明丹鼎司今日也是平静的,星核猎手向来喜欢低调行事。

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穹”究竟在哪里?星核究竟在哪里?

好烦躁…

好恶心…

丹恒坐在公共长椅的角落里带上兜帽,双手抱臂抚上胸前的车票,从喉腔发出急躁的咂嘴声,鞋面毫无规律的点着地面,像是雨滴落在铁皮棚上的密集而刺耳的碰撞声,声响做来越大,丹恒猛的站起身,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挥手开出一片洞天走了进去。

鱼儿重新回到了海水,丹恒急步朝着棺材的位置走去,这才是得以喘息的,他的归属之地。习惯性的趴在透明的仓面上,丹恒俯身用眼神去描绘穹的睡颜,像是害怕会被自己的呼吸声一吹即散似的屏住呼吸,隔着仓面抚上恋人苍白的唇,有节奏的轻声拍打着。

“想你了。”

“回来看看…”丹恒听到自己轻颤的声音,颤抖着喉结说着,“抱歉…还没有找到星核的下落。”

“穹能感受到星核的动向吗?”丹恒笑了笑,笑的很轻,嘴角上扬了一下“最近老是能听到穹在呼唤我…”

“是你吧?是你啊。”

丹恒想打开仓面,可是他看到了空洞下陷的胸口,由他赐予的枫叶正安静的贴在纯白衣服上,像是与穹一同入睡了似的。

「你有什么资格拥抱?」

「是你没有重视,才让星核猎手有了可乘之机。」

「丹恒,你配吗?」

恍惚间胸口好似被用力按压着,丹恒喘着粗气,双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多日未修整的指甲紧贴着他脖子上的血管,从脆弱的喉结上滑动,带起一丝丝皮肤组织卷起渗出艳红的血珠。

“啊…啊啊…”呼吸愈发困难,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是被割破了血管一般,丹恒从胸腔里呛出几声急促的咳嗽,眼眶内涌上酸涩的泪水,睫毛扑朔着犹如飞蛾奔向滚烫的火焰。

丹恒想松开手,缺氧的后果已经让他耳朵嗡鸣,他明明没有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就连被划伤的脖颈也只是破皮。

身体不受控制了。

全身僵硬着,酸痛无比,没有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胸口仍是难以呼吸,愈发严重的趋势。丹恒大张着嘴,他还不能这样死去,穹在等着他,星核还需要他,可意识逐渐涣散,仿佛落入了绵软的海洋。

“丹恒!”

扑通一声,脑袋垂直砸向了眼前的棺材上,丹恒登时眼冒金星,闷哼一声咬住吃痛的声音,正回神之际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丹恒的脸颊捧了起来。

“没事吧丹恒?伤到哪里了?”

丹恒眨了眨眼,脑袋昏沉,显然是被砸懵了,好久才冒出来一句“没事…”

“没事什么呀没事?你脑袋都肿了个大包…”那人心疼的左右抚摸着,用指腹轻轻按摩着肿包的位置,“噗嗤…”手掌忽然抖动了起来,伴随着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丹恒沉默不语,任由他掰着自己的脑袋,手法并不是很娴熟的揉摸着。

“这种场面可太难见到了,丹恒老师竟然被小孩踢的足球砸到了脑袋哈哈哈哈”那人笑的花枝乱颤,肩膀颤抖着,又笑着上抬丹恒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哎?…”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丹恒呆愣在原地,眼睛震惊着微缩,发出一声气音。那人的脸颊像是被用特大号的黑色记号笔涂满了黑线,线条在他的脸颊上骚动着,甚至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简直就是被危险的蛇缠满了脸颊,正在警告丹恒似的叫嚣。

可那人像是没有感觉到异样,仍用淘气的语调帮丹恒揉按着。丹恒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蹿升至脑袋,被撞的四散溃逃至四肢,那黑蛇似的东西愈发扩大起来,逐渐包裹住那人的全身,沿着他手臂的路径缠绕住丹恒的脖子,阴冷冰凉的触感使得丹恒浑身战栗,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丹恒,还疼吗?”

“嗯,不疼了。”……哎?为什么自己在说话,嘴唇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声,甚至带上了甜蜜的尾音。丹恒看到自己站起身,伸手揉了揉那人的脑袋,好奇怪…眼前明明是一团黑线,为何摸起来却是柔软的头发触感。

“谢谢你,穹。”

丹恒猛的紧盯着眼前的“人”?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无数条黑线包容了他,这是,穹吗?

穹笑着,默默牵起丹恒的手,突然之间带动着丹恒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掏去,几乎是瞬间,手掌穿透皮肉组织的黏腻触感袭满了丹恒全身,温热的血液溅在丹恒的脸颊上,进入眼眶时丹恒忘记了闭眼。

他碰到了炽热的,星核…

“丹恒,你要的星核,摸到了吗?”穹踉跄几步,从嘴角溢出鲜血,脸颊苍白着看起来憔悴不堪,每喘息一声都带着几滴血液落在地面上开出赤红的花。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丹恒试图抽出手臂,可穹的力气突然大的不像话,紧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他分明看不清穹的脸,却清晰的知道穹在笑,笑的绚烂,咧着嘴,以一个诡异至极的上扬,牙齿上涂满了艳红色,露出两只犬齿像是嗜血的野兽,从张开的嘴唇边溢出汩汩的鲜血。

“可是,不就是丹恒在找我的星核吗?”穹歪着脑袋,咯噔一声,耳边传来了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穹歪斜着脑袋,包裹着颈骨的肉没了支撑脑袋的力量,软软的搭在肩膀上像是一滩烂泥。

“啊啊……穹…呜呃…不…”全身被抽干了力气,被穹紧抓的手臂让他无法跌坐在地上,插进胸口的手掌僵硬着,就连指缝里都黏满了穹的血肉。丹恒另只手捂住口鼻,弯着腰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呕吐,可他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连同着溢出眼眶的泪水。

“在说谎呢?”穹再次笑了,可是笑的令他如坠冰窟。穹抓着丹恒的手臂再次深按了几下。

咕啾…咕啾…

听到了血肉搅动的声响让丹恒想起他挖开穹的血肉寻找星核时的触感,丹恒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干呕,像是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抛弃般用力。

“好奇怪啊,丹恒为什么不拿出来我的星核呢?”几乎是垂直贴在肩膀上的脑袋发出疑惑,“现在星核就在你的手上,掏出来。”

“掏出来,丹恒。”

“掏出来…”

那鬼魅似的声音愈发接近,近在咫尺,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丹恒的耳廓上,丹恒甚至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涌入脾胃。

“呜呜呕!…不是…不…”丹恒摇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一味的拒绝。

“没关系的,是丹恒就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相信丹恒。”

有什么温热的柔软触感轻轻碰了下丹恒的脸颊又消融在空中,丹恒颤巍巍的抬起头,穹消失不见了,连同缠绕他满身的黑线也没有了,只留下在他右手上熠熠闪光的星核,几乎刺的丹恒睁不开眼。

“穹…穹?”

“我…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

恼人的嗡鸣声在丹恒耳边炸开,眼皮开始透出薄薄的光,丹恒蹙起眉头缓慢睁开了眼,下意识用手臂遮盖住了阳光,抬眸看见的便是沉睡在棺材之中的穹,密不透风的容器里连他的发丝都吹不动。

是梦?

那梦中的星核?!

丹恒猛的看向右手——空空如也,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是梦。

于是他不得不再次面临着残酷的现实,丹恒起身,活动着因长时间跪趴而僵硬的四肢。时间约摸过了一夜,他竟然这样睡着了,丹恒摸上自己的脖领,呼吸顺畅,全然没有之前的错觉,错觉?或许是的,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丹恒垂眸看着穹的睡颜,试图盯出什么东西似的,没有他梦中的黑线,脖子看起来也完好无损。到底为何会做那种梦呢?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寻求什么呢?

“我…毫无头绪。”

丹恒第三站地点选择了——绥园。

原住民口中经典的“闹鬼圣地”,阴暗浓稠的墨绿色环境与时不时冒出来吓人的岁阳加上狐人冢,这几大因素,甚至是十王司工作地点,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丹恒其实是第一次来,至少在这一世的时候是第一次。当初穹并不是没有邀请过丹恒同行,但是他拒绝了,丹恒看着穹一瞬间的愣神又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嘴上急忙说出理解的话语,随即又摆着双手向丹恒再见,他的“捉鬼小队”要集合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拒绝穹之后他的反应,只是眼瞳中映着穹萎靡失落的神情,却有些于心不忍了,若是穹有着耳朵与尾巴,也是会难过的耷拉下来吧。

“抱歉,我…”

“没事没事!我知道丹恒老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关系的!”穹摆着手,率先夺过话语权。

一堆解释和关切的话语堵在喉腔,吐出嘴角的却是句轻飘飘的“注意安全。”

穹点点头,手机铃声打破沉默的空气救了场,“是十王司那边的事情,丹恒我先过去啦。”

“好,有急事联系我。”

绥园除了堕入魔阴的无心智孽物和漂荡的岁阳,基本上也没什么活物了。竟然没碰上十王司的工作人员,丹恒绕着老旧的院子转了一圈,也并未闻到什么气息,今天莫不是又要空手而归了。丹恒想着,指甲不自觉抵在牙齿上,透过唇缝啃咬,准备离开绥园。

脑海里浮现出那场诡异的梦,星核会有这种暗示的能力吗?他曾查阅过智库,智库里关于星核的记载并不算多,也无法肯定星核没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亦或是自己的心理暗示?丹恒有些头疼的抚上太阳穴,耳蜗内传来阵阵刺痛的触感,像是有人拿起图钉在敲打他的耳膜。

“你在折腾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捏岁阳玩啊。”

“……”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刃一记手刀劈上了穹胡闹的右手,只听青年吃痛一声,被迫松开了那只可怜巴巴的岁阳,泛着青光的岁阳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遇到了,他遇到了…

丹恒强制自己深呼吸,沉重的吐息声从鼻腔中泄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袭满了他的全身,再次听到熟悉的声线,他的心脏仍不受控制的狂跳,即使大脑清晰的知晓那人是假货,可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丹恒忍住冲上前质问的冲动,仍跟上次似的安静缩在角落里。得益于绥园光线昏暗的环境和茂密的竹叶遮挡,很难会被别人发现。

“阿刃,为什么要到这个鬼地方来啊?太无聊了…”穹随手揪下几片竹叶,掌在手心上把玩,脚下的动作也不停下,鞋尖踢着落叶自娱自乐。

“…卡芙卡与你说了,为何不记住。”

“哎呀,还是那句话,不是有你在嘛。”

“哼…小心行事为好。”支离红光一现,在两人左一言右一语中随手斩杀了几只孽物。

穹百般聊赖的点着头,剑柄处的红绸缎吹过凌厉的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是蝴蝶振翅。

丹恒又往阴影处躲了躲,要现身吗?时机未到。可成熟的时机又是什么时候,他们一会就要走了吧…下次遇到又会是过了多长时间,那假货体内的星核莫不是已经全然接受了他。

烦躁的情感上涌,丹恒皱着眉。脸颊上突然袭来一阵凌冽的劲风,擦着他的右脸颊穿过,直直钉在他面前的红墙上,剑身还在微微震颤发泄不满。一抹鲜艳的红刺进丹恒的双眼,他认得,那是冒牌货的武器,红绸缎随风飘扬着几乎要看花了他的眼。

这是要杀了他吗?不是,不然为何要擦着他的脸颊,很明显像是一种警告。

“不好意思,手滑了。”毫无悔改的语调响起,那只剑挣扎几下又显现在了主人手中,几乎和刃一模一样的收剑姿势。

“穹”朝着丹恒的方向靠近一步,被刃拦住用支离挡在身前,“穹,别靠近他。”

“没事的阿刃,喂,出来吧。”

丹恒急躁的啧了一声,从竹林的阴影处站起,直至月光完全把他的身影暴露在两人面前。

“…丹恒。”低沉的声音响起,支离转移了目标,转向丹恒的位置,从破裂的间隙中闪着不耐烦的红光。

“穹”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金瞳里闪着兴奋的光,却又变成了疑惑,“我好像记得你?你的,呃…长相好像又不太对…”

记得我?什么意思,是因为穹星核的原因吗?连同记忆都知晓?丹恒貌似不想解释什么,抿着下唇,只是用双眼紧盯着穹的胸口看,透着一丝丝凶狠的意味。

“穹,到我身后来,你对付不了他。”支离的红光愈发急促,颜色逐渐变得浓稠暗红像是血一般在剑身上流淌着。

“好哦阿刃,卡芙卡说遇到情况听你的。”“穹”耸耸肩,乖巧的退到刃身后一侧,左手揪着刃后腰上的红绸缎一角,但是他仍看着丹恒的一举一动,偷摸把玩的小动作像是在缓解紧张。

“你来做什么,丹恒…”

“丹恒,上次在鳞渊境,也是你在偷看我和阿刃。你有什么目的,这次来见我们并不是碰巧相遇的吧?”即便是冒牌货,“穹”的直觉依旧敏锐,他又问“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像甩不掉的赖皮蛇。”

赖皮蛇…那人用着穹的声线,穹的模样,甚至穹的星核,从嘴里吐出调侃他的话,丹恒甚至听出了一点嫌弃的味道。

他有什么资格?从嘴角溢出一声嗤笑。

“…闭嘴。”丹恒毫不在意支离的阻拦,向前迈进一步,脚下升腾起水雾。

“后退,情况有变。”刃后退一小步,猩红的双眼似是有烛火闪动,严肃的语调让“穹”也听出点不对劲,他也跟着倒退,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出击。

“穹”不清楚,但刃清楚的很。丹恒很明显是来寻回星核来了,看来他是发现躺在棺材中的穹早已被取走了星核。刃计算着,以“穹”现在的身手,打过丹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倒是无所谓,只不过“穹”不能再死了…这是卡芙卡叮嘱的。

“穹,你要逃走,不用管我。”刃侧着脸,轻声附在穹的耳边说着,用着极小的声音。

“那你怎么办?我不会抛下你的。”

“我不会真正的死去,但是你会…”刃看着眼前几乎算是重生的“穹”,眼眸中的烛火像是不安一般跳动了一下。

恍若无人的两人亲昵的贴在一起耳语,即使丹恒还站在他的对面。

“吧嗒…”丹恒又踏出一步,不等两人在商量着什么,周身的水珠凝结成水墙环绕着丹恒,愈发看不清丹恒的身影了。

“吧嗒…”丹恒踏出了第三步,水墙高过他的头顶让他隔绝在其中,隐约有龙吟的声音,低沉着像是闷在乌云里的雷雨。

猛的,击云的枪头破开水墙,被割开的水珠像是炸开的烟花纷纷爆裂,溅射出细长的水绳发出嗡鸣,枪尖微微颤抖着划出切割空气的呼啸声直直对着刃的额头袭去!

“快去,找卡芙卡!”炽热的温度愈发突进,刃抬手用支离挡开近在咫尺的击云勉强接下,手臂颤抖着,刃咬了咬牙,又面向丹恒,只见那水墙之下变化出一朵镌刻着金标花纹的莲花,丹恒虚浮着点着花心,水墙在顷刻之间消散,那是一双缝制了莲花纹样的靴子,眼神上移,丹恒两指招回击云,额顶生出了一对峥嵘的龙角。

他变成了饮月君时的模样,清透的眼眸中闪着晦暗的颜色,既然此战一开,他必不可能会让那个冒牌货逃走。

“…别想走。”丹恒并无与刃恋战的想法,击云重新调整,径直越过刃的头顶,朝着“穹”胸口突刺,直冲藏匿在体内星核而去。

棘手了,刃闪在“穹”的面前,再次用支离抗下这重重的一击,刃垂眸看着自己略有些踉跄的步伐,震得他虎口发麻,丹恒他下了死手…

“阿刃!你没事吧!”

“快走…”刃甩开被“穹”搀扶住的手臂,他根本死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他的安全,没有机会让他重新来过了。

“哼…一个都别想离开。”

星核,他不能再失手了。

丹恒极速缩短与两人之间的距离,击云召回化成一团荧光消散在丹恒掌心,只留下那重渊珠漂浮着,手掌紧握住珠子,手臂也随之摆动向后一转,一动。便带着滔天的水龙奔涌而上,那水龙身形巨大,蛰伏在丹恒的身下,围绕着他的身子盘旋。

“破。”

随着一声冷淡至极的声音响起,那龙携带着滚滚江水发出震天的龙吟嘶啸,露出令人胆寒的锯齿獠牙奔向两人。

“穹”瞪大了眼,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画面似的。脑袋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人挑动着他的神经撕扯,眼前的逐渐变得朦胧,有几道模糊的身影在行动,透着含糊不清声音说话,隐约可见是三道人影,“穹”甩甩脑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忽视这股不适感“唔…阿刃,头…头好疼…”

刃眼疾手快揽住穹的肩膀闪向一边,可那水龙实在太过凶恶巨大,还是碰到了右腿,被袭击的部位立马就涌出大量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湿了他的裤子粘黏在伤口上,皮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涌进刺骨的寒风。刃闷哼一声皱了皱眉,从额间生出几滴冷汗,右腿颤抖着显然是忍着疼痛。

一股血腥气窜进“穹”的鼻腔,还来不及思索刚才的头痛是为何,“穹”就被刃的伤势吓的说不出话来,他甚至看到了骨肉,“穹”颤抖着嘴唇,搀扶着刃,咬牙看着犹如神迹降临一般漂浮在半空中的丹恒。

丹恒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阿刃从未对自己说过这种事情。“穹”抬头看向眼前的丹恒,他知道“丹恒”,从他苏醒后见到卡芙卡的第一眼起,脑海里就有了这个名字,可“丹恒”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性格,他一概不知,也不知为何“丹恒”的名字像是刻在他记忆深处似的,无论他怎么试图抹去那个名字都无法成功。

“穹”去找过卡芙卡,卡芙卡看起来只是有些微微的惊讶,又随即淡漠的笑了笑,艳丽的粉瞳眯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好孩子,真是令人心疼啊…”

也曾询问过阿刃,阿刃睁开假寐的眼,满脸嫌恶的嗤笑一声,用他那缠满绷带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你没关系,忘了吧。”

“和我没关系吗?阿刃,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

“嗯。”刃抬眼应了一声,看着“穹”仍是一脸困惑的模样便收起支离剑,随手拿出一把训练用的木剑扔在“穹”的怀里,“很闲吗,今日还没锻炼。”

“啊不不不,我很忙的!”,“穹”连忙摆手又把木剑回归原位,亲昵的搂起刃的手臂,点着脚尖亲了一口脸颊,眨着狡黠的眼睛“在忙这个。”刃冷哼一声,回应了这个吻。

腿部受的伤很显然让刃的行动能力下降了,“穹”搀扶着刃有些踉跄,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他全部笼罩在自己的身下。

“穹”不会跑的,丹恒知道,即便他想跑,也不会成功。丹恒冷眼看着两人,那个愚蠢的冒牌货还在担心刃的安全,他体内的星核所归属的情感依恋,会因为冒牌货的影响做出改变吗,会被影响吗?

不可以。

那双熠熠闪光的金瞳里映衬的只能是自己,不给两人温存的机会,丹恒再次驭出水龙步步紧逼发起进攻。

如今那双相同的眸子里却映出丹恒阴沉到可怕的脸色,丹恒为何对自己的敌意如此之大?“穹”不解,在他的记忆中,今天是第一次与丹恒正面相见,自己有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足以让丹恒杀掉自己的事情吗?

“穹,他想杀了你!”

刃大吼一声,摇曳的烛火在眼瞳中燃烧,支离剑随着主人的溢出的愤怒发出阵阵嗡鸣倾泻着不满。该死的,他唾弃自己被诅咒的肉体在此刻竟恢复如此之慢,他还不能死,至少在保证“穹”的安全之前不能。

“杀了…我?为什么…”

幽暗绥园的破败一角内,在今日注定不会平静。

刃挡在“穹”的身前两三步位置,拖着早已被冷风吹干却不断涌出黏稠血液的小腿阻止着丹恒的进攻,一时间只有铮铮的武器碰撞声响起,伴随着飞扬不断的尘土。刃紧咬着牙,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短暂忘记了疼痛,丹恒以饮月君的姿态全力战斗令他有些招架不住,更别说丹恒现在像是发疯了似的,从嘴角泄出粗热的气息像是忍耐已久的野兽。

“阿刃,我想帮你。”“穹”站在刃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激起的尘土迷乱了他的双眼,只是下意识握紧的剑柄,神情坚定。

“离开这里!”眼前的战斗根本不是他能插足的,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硬撑,根本无法顾及“穹”的情况,突然加入只会让他乱了阵脚。刃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以极快的速度应对丹恒的招式,“丹恒!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明白,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丹恒紧蹙着眉头,愈发急躁的掐出法诀进攻,同时唤出水龙时时刻刻专注着那冒牌货的动向,那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好像在哪看过。

“穹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当真要再让他再经历一次吗!”

“哎?…”这是什么意思…刃突然说了一句令他难以捉摸的话。死过,一次?“穹”知道自己是星核的载体,算不上真正的人类,但是他不在乎,毕竟自己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喜爱,被爱倾注的载体也会开出情感的花骨朵,迎风招展。

“穹”看向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的两人,他们的反应,好平静,像是都知晓了此事一般…“阿刃,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闭嘴,刃。星核猎手当初就不应该对穹起了歪心思!”卑劣又恶心的手段,竟然还在他面前提起,呵…看那冒牌货的反应,星核猎手果然没告诉他吗?丹恒突然饶有兴趣的闪现到刃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领,用流水死死捆住他的四肢,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耳语“怎么,你没告诉他,问问他体内的星核是哪里来的?不敢说吗?需要我告诉他吗?”

“阿刃!”见刃处于下风又被丹恒捆住的“穹”惊叫一声,他害怕刃因为自己死了,也不想看见刃的血,疼,太疼了…

“听见没,都这种情况了还在担心你。刃,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刃不屑的嗤笑一声,用毫不示弱的眼神盯着丹恒“和你有关系吗?丹恒,是你没有保护好穹,才会让他死去。现在穹复苏了,你却要杀了他?”

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丹恒肩膀抖动着底底笑了几声,又重新揪紧刃的衣领,龙形的利爪已隐约显现,刺破了脆弱的布料发出撕扯的声响,“复苏?利用穹的星核去安置在新的载体上,你们偷偷去挖取星核时为何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旧的载体你们不需要了是吗,让他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被亲手安置星核人再次被亲手挖出!!这算哪门子复苏,刃,你去见穹的时候,看着他死去的脸当真没有半点愧疚?”

“你只是在利用穹的星核,你能说那个人是穹吗?有什么资格叫「穹」。这冒牌货的声音,面容,身形都与穹一模一样,你们星核猎手是想取代穹了吗?”

“他是穹,由不得你信不信。丹恒,你会后悔的,艾利欧的剧本舞台在变换。”

“你说得对,我唯一一次后悔的时候就是当初没有保护好穹,所以这次,穹的星核我必须拿走,你的遗言说完了吗,下次最好不要再见面。”丹恒阴沉着脸,伸出右手,手心出显现击云蓄势待发。

“丹恒,你不能杀了穹!你疯了!?这是…咳咳!!”还未等刃说完,丹恒甩手推开刃的身子,径直摔在穹身旁的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阿刃!你还好吗?”穹急忙扶上刃的身子,被充满法术的流水在刃的身上割出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像是赤身裸体的经过了刀锋林叶。刃重重的咳出几口血,对穹摇了摇头,只是那烛火熄灭了,眸子里有些暗淡着看着穹,似是有悲叹,又渡上一层绝望。

“阿刃,你要…你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穹无视步步紧逼的丹恒,他知道丹恒是故意的,没有立马杀死自己与阿刃,就像是在看死期将至的猎物的恶趣味。穹抱紧刃的身子,温热的血从他的全身流出,流过他的手指缝,渗进他的衣服里灼伤了穹的肌肤。

穹眼前逐渐朦胧,他在哭,像只受惊的小兽在寻求安慰似的脑袋缩进刃的脖颈处用鼻尖磨蹭着,脸上温热不断,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刃的血“我…我不怕死…我害怕…找不到你…”

“没事的,穹别怕。我会…咳咳!找到你…”刃费力的抬起手臂,那流水好像割断了他的手筋,每移动一分便疼痛难忍像是被千万根细长的针扎进皮肤细细研磨着他的神经挑断筋骨,那溢满血的手掌还在顺着手心的纹路滴落,轻轻拍在穹的脑袋上便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也无法动弹半分,灰色的毛茸茸上沾染了带着肮脏尘土的血液黏在他的发丝上。“走吧…离开这里…”

“他走不了,感人至深的故事就这样结束吧,刃…”

“丹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穹呜咽一声,抬起脸胡乱擦抹着眼泪,眼睛里是丹恒那双熟悉的金瞳中从未看过的愤怒,通红着双眼还透着血丝,整个脸颊都被刃的鲜血蹭的脏乱。

呵…无冤无仇?

丹恒用击云抬起穹的下巴,迫使他的头颅高高仰起,锋利的枪尖紧贴着他白净的脖颈划出一丝细小血痕。又滑落到星核藏匿的位置,被枪尖游走过的位置留下一条红线,割破了穹的高领底衣,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那健康的肤色上丁点伤痕都没有,晃得丹恒眯了眯眼“就在这里…”他喃喃一句,握住击云的手掌用了点力气,柔软的肌肤便诚实被破开,咬住枪尖顶端的一点,从裸露的血肉中涌出来更多鲜血。

“你想要我的星核?”穹疼的闷哼,哆嗦了一下身子,毫不犹豫的用空闲的手握住锋利的边缘,握得很紧,穹能感受到那阴冷的武器割进手心紧贴着他的血肉染红了击云的枪尖“让阿刃离开,丹恒。”

“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别从那张嘴里叫出我的名字。”丹恒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无视他紧握的手,击云快速抽出。穹顿时失重似的向前倾倒又直起身子,他的右肩上还撑着刃的身子,刃血液流失的太多了,连体温都在极速下降,意识有些恍惚的好像说不出任何话,刃微张着逐渐暗淡涣散的红瞳,他还不想闭眼,可那双眼皮逐渐沉重,他害怕再次醒来是什么光景,他不敢闭上双眼。

“饮月,你仍保护不了穹。你的孽果,呵呵…要来了…”

一支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腔,从后背争相开出艳红的彼岸花与大地相拥。刃向后栽去,眼前突然变得明亮,他看到绥园如往常一般的天空与竹林,随即便是身边小孩一声悲戚的惊叫声,惊恐万分的神情闯入他的视线凑近他的脸颊,豆大的泪珠砸在自己的脸颊上,滴进他的眼眶。刃艰难的眨了眨眼,被打在睫毛上的眼泪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下雨了?……可这液体却是温热的,刃再次眨了下眼睛,一切都是如此缓慢,从眼眶挤出泪水。

看清了,是穹,那脏兮兮的脸颊上染上了自己的颜色,自己正枕在他的大腿上,脸颊被穹不停的擦拭,可触感愈发麻木迟钝,被指腹触摸过的肌肤毫无反应,刃想向穹做出反应,他做不到,感受不到四肢,身体也不再疼痛。刃只能被动的接受穹的擦拭,如果自己不会再醒来的话,他想闭上双眼,可这副罪孽的身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醒来。

“啊…啊…阿刃,阿刃…你说好的…”他看见穹的嘴唇在动,在说什么呢,听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小而尖细的噪音,“你要…呜呜找到我…你…”穹仍在不停的擦拭他的脸颊,到底在擦什么呢,是血迹吗?

“阿刃…你别哭,别哭,掉眼泪不好看…”啊…刃扑朔着眼皮,他听清了,是自己在哭吗?可明明是穹在哭,丑死了,自己怎么会哭…

刃咧了下嘴角,面部肌肉动了动,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传递出了正确的信息,他只是在如往日一样冲着穹嘲笑。穹的肩膀在不停抖动,弯曲着腰把刃搂在怀里卷入了眼角的液体又碰了下嘴唇,湿咸的液体渡上他苍白的嘴唇,渗进他的嘴唇又离开了。

是泪啊,刃有些打瞌睡,思绪逐渐变得混沌可又异常清醒,有什么东西再次从他的眼眶溢出,穹也再次抚上拭去。

是泪啊,他的眼泪…他在害怕穹的死亡,害怕再次见到穹的尸体,那副毫无生气,没有喜怒哀乐的躯体。

这样啊,刃突然想明白了,手指微微抖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再次抬起,那眼泪也突然止住了,泪水从脸颊缓慢滑落,伴随着从伤口处静静流淌的血液,晕染了两人的身下,像是踏入血潭,坠入深渊。

烛火摇曳着,熄灭了。

“惜昔相印的戏码结束了?”

丹恒冷眼看着那冒牌货还伏在刃的身上,抽搐着身子哭的凄惨,吵的他有些心烦。他的击云还插在刃的胸口,穿刺而过钉在地上,眼前灰扑扑的发尾因为哭泣左右摇晃着,丹恒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到底与刃什么关系?即便两人的亲昵举止已经清晰的告诉他,但丹恒仍有些烦躁…烦躁?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这个穹是冒牌货,他是假的,他不是真正的穹,不要被迷惑了,要杀了他拿到星核。

“哭够了吧。”丹恒细化出几股流水拉起穹的身子,穹挣扎着,那流水像蛇一般滑腻多次从他的指缝中溜走。穹猛的抬起脑袋,通红着双眼目眦欲裂,鎏金的眼瞳还乘着泪,窝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脸颊蹭上不少刃的血迹“放开我!丹恒,你这个疯子!”

全身都是那个刃的味道,丹恒皱起鼻子,表情是止不住的厌恶。丹恒向前与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手指抚上击云的枪杆处握紧“你很恨我,是因为我在你面前杀了他吗?”

丹恒说着,随着一声血肉被阻断的黏腻声音响起,击云从刃的胸腔离开,枪尖上满是淋漓的鲜血正滴滴答答顺着锋利的枪刃滴落,丹恒抬手甩了一下鲜血,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那淋漓的血迹溅到了穹瞪大的眼睛上,甚至连闭眼都没有反应过来。黏稠的血珠黏在他的睫毛上又顺着眼皮下滑,丹恒在干什么,阿刃已经死了啊,“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你知道他对我的恋人做了什么吗?”丹恒又喃喃一句,恍若没听见穹的声音,抬头看了眼穹一脸惊愕又垂眸盯着刃血淋淋的窟窿。又是一声黏腻的声响,击云再次破进胸膛,搅着他的胸口,丹恒甚至感受到枪尖碰到坚硬地面时巨大震动的反馈,咕啾咕啾是软烂的肉与枪尖碰撞的声音。

“阿刃!!”

“你在干什么,死疯子!!放开我!”鼻腔窜进一股血腥气,穹知道那是刃的尸体上散发的味道,他知道那不可忽视的味道与声响正在步步瓦解着他的神经。穹挣扎的更加厉害了,丹恒斜蔑了一眼冷哼,捆住穹四肢的流水锢的更紧了,似是隔着皮肤紧揪着他的骨骸般用力。好疼,好疼…穹吃痛的哀吟一声随即又紧咬着下唇变成苦楚的闷哼。

“他本不应该偷走我的珍视之物。”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击云脱离胸膛,肉体因惯性猛的上抬又砸在地面上,血液从新生的血洞中汩汩冒出。丹恒沉默着,血迹似乎也溅到了他的脸颊上,用枪尖划开那暗红色的窟窿,搅动着肉块,吧嗒吧嗒是枪尖上血液滴落的声音。

“啊…啊啊啊…”穹似乎是被吓到了,眼瞳紧缩着浑身都在颤抖,满脸惊恐哽咽着。“丹恒”是这样的人吗?穹从未想过刻在他脑海深处的名字是这等疯癫,他起初苏醒的时候曾在夜深时想过无数次“丹恒”的面容与性格,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只记得“丹恒”呢,穹得不到答案。要是不记得就好了,要是不知道就好了,“丹恒”是个可怕的疯子…

“这是他必须要接受的罪孽。”像是机械一般,丹恒面无表情的反复用击云在刃躯体上留下血洞,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糜烂的血肉,坚硬锋利的枪尖割开肉块,顶着噗呲的血液迸发声一下,两下,三下…

眼前被血液糊弄着,丹恒随手用一记流水清理了自己的脸,他的脸上干净如初,可满腔的血腥味仍在钻进他的鼻腔,丹恒重复着动作,直至手臂变得酸痛才停下,他站起身子,血迹竟溅到了击云枪杆的位置,枪尖上暗红干涸的血迹被黏稠的血迹重新包裹着。

“阿…阿刃…呜唔为,为什么呜呜咕…”时间究竟过了多久,穹看到了全过程,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刃的身体上,无法转移,他看到四溅的血肉,他闻到腥臭的味道,他听到黏软的肉块被搅动的声音,穹茫然的眨了眨眼,眼前变得猩红,鲜红的血迹像是割伤他脸颊的红线黏在脸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丹恒竟如此憎恶他们。丹恒在凌虐刃的躯体,即便那脸颊重新变得干净无瑕,可他仿佛见到了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只要杀了他就好了,只要拿走星核就好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啊,竟然还在看着啊,还以为你不敢呢。”丹恒视角重新回到穹的身上,向前跨上一步用手抬起穹的下巴,盯的极细,另只手自下而上的从下腹抚上星核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肌肉,用指甲轻轻剐蹭着裸露的伤口,早已止住的血痂又再次因为破损流动起来。

“唔!”尖锐的指甲盖触碰着他的创口处,几乎疼的穹要尖叫,穹激灵着身子,颤巍巍的开口,那嘴唇都是苍白的沾了几滴刃的鲜血“星核…拿去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

“刃竟然说你是穹,真是可笑,穹为何不记得我?”捏着穹下巴的手收了力,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脸,熟悉的灰发,熟悉的金瞳,熟悉的五官,甚至全身都一模一样,除了他的胸前没有一道可怖的伤痕。

只听见穹用丹恒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开口“丹恒…我,记得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你用了穹的星核。”丹恒几乎要卸掉了穹的下巴,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恶狠狠的说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穹,不准动用他的记忆…”

可丹恒却又像痴迷一般看着穹的脸,或者说这副皮囊,这是他恋人的模样,多久没有见到穹了,有多久没有触摸穹了。丹恒盯着他的脸颊,突然用流水擦净了穹的脸,啊……那双鎏金的眸子里映衬的又再次是他了,他又有多久没见到这双眼睛了,丹恒双手捧住穹的脸颊,接近迷恋的看着他。

穹皱着眉头,那双带着惊慌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丹恒近在咫尺的脸,略有急促的气息洒在他的面颊上。丹恒突然变得很奇怪,变化无常的神情,全然没有刚才暴戾的模样虐杀着刃的躯体。可这样愈发让穹害怕起来,他完全猜不到丹恒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心跳如擂鼓。

“穹?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什么?丹恒在搞什么鬼,这个疯子在想什么,不是说自己是冒牌货吗,不是不让他叫他的名字吗?穹闭上了双眼,眼前全是刃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丹恒,杀了我吧。”

抚上他脸颊的双手突然僵硬了一秒,璀璨的金瞳不再,穹不愿再看着他,“哈哈…我在干什么呢…”丹恒突然自嘲的低笑几声,手掌离开了穹的肌肤,“你是假的…假的…”

穹闭着眼等待丹恒取走他的星核,意料之外的,丹恒迟迟没有动手竟松开了他,脚尖接触地面的一瞬间脱力,穹直直的跌在地上站不起身。随即他看见丹恒再次将击云插在刃早已血肉横飞的胸腔上,自己则被丹恒掐住脖子狠狠地甩到刃的躯体上,底下垫着的是黏稠软烂的血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双手穿过击云又被流水捆住架在自己的头顶动弹不得,眼见着丹恒欺身压了上来。

……这是在干什么?穹下意识用腿试图蹬开丹恒的身子,他要起来,可那黏腻的触感抵着他,浓烈的血腥气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疯子!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穹侧弯着腰,曲起小腿阻挠着丹恒。他看见丹恒竟然笑了,阴恻恻的笑容让穹心里发怵,一股恶寒直窜他的大脑。丹恒单手便按住了他的双脚放在一侧,另只手竟游离到了他的腰带上。

穹也不是没和刃干过那种事,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丹恒要对他干什么。穹愣住了,挣扎着身子甚至在往后躲去,可他哪有力气挣脱,眼睛里满是恐慌直愣愣的看着丹恒的指尖慢条斯理的解开他的腰带,他从未如此期望自己赶紧死去,那金属碰撞的声音震如响雷一下又一下击打着他的耳膜,几乎要凝固血液。穹挣扎的更加厉害了,全然顾不上他被控制住的四肢,那手腕与脚腕上都是红痕“不要…不要,丹恒!!!你放开我!!你疯了!!”

终于解下那最后一个扣钮,吧嗒一声是穹即将崩溃的前兆。没有理会耳边的嘶吼声,丹恒脱下他的裤子,将赤裸裸的下半身呈现在他的面前。穹侧着身子,夹住双腿遮盖住他仅剩的尊严,咬着下唇接近愤恨的死盯着丹恒“疯子…给我滚开!!”

“呵呵…”丹恒哼着歌没有反驳他,看起来心情愉悦,从他的尾椎处幻化出一条接近透明的粗长龙尾,尾巴尖上的绒毛扫上穹的一只脚踝,像蛇一般的缠绕直至小腿肚再用蛮力掰开,双腿被扯的敞开,全身一览无余的被丹恒看个清楚。丹恒架起穹的大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甚至连丰腴的大腿都和穹一样,细腻的腿肉紧捏着从指缝溢出软肉出来。

穹的身子在颤抖,那柔软的腿肉一颤颤的。看到穹这种反应,丹恒饶有兴趣的捏了捏软肉,双手托着穹的屁股向自己的方向拖拽,得到的是穹激烈的反抗与惊慌失措的求饶声夹杂了几声啜泣。丹恒拍打了几下穹的屁股示意他放弃挣扎,拍的极响,像是故意让穹听到似的,手掌拍在臀肉上溢出阵阵肉浪,那片肌肤立马就诚实的泛起了粉红,松软的手感又让丹恒抚上他的臀尖捏了捏。

“呜呃…放开我!死疯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无视穹又变成骂骂咧咧的喊叫声,他的尖牙突然犯了痒,丹恒用舌尖舔了下牙齿,视线又转移到身下人颤巍巍的大腿,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值得啃咬的磨牙板。丹恒弯下腰,双臂锢紧他的双腿又向上抬起,脸颊埋进那大敞的幽庭。穹的下半身彻底悬了空,从腰腹的位置被丹恒托起,双腿被架在他的肩膀上,湿热的气息呼在他隐秘的下体上,激得他全身都在发抖,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能被动的接受那屠宰手的凌迟。

丹恒侧着头,用嘴唇含进一小片腿肉,牙齿碰上软嫩的肉上细密啃咬,齿间时松时紧的叼着腿肉摩挲,锐利的尖牙抵着肌肤使得软肉上凹陷出一个圆点。黏湿的舌又舔了舔,渡了点唾液上去,丹恒抿住嘴边被舔湿的软肉吮吸着,嘬弄着他皙白的肌肤,神情迷恋的像是在吃食乳汁。穹压抑着声音呜咽一声,那唇舌烫的他下意识弓着腰,丹恒细软的长发与尖耳骚弄着他的腿肉,双手不再钳制住他的大腿,丹恒任由穹夹着他的脑袋磨蹭,紧贴着他的脸颊像棉花似的软嫩挤出堆叠的肉痕。从穹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他的乌黑的发顶与峥嵘的龙角,那舌尖正寸寸舔舐着他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痕迹与水渍。

“放开我…疯子…好疼!!”穹突然仰起脖子惊叫一声,扑腾着小腿,蹬着丹恒的后背。龙的尖牙好像刺穿了他的皮肤,在大腿根部内侧的位置,像是被坚硬的骨刺穿透的刺痛感。有什么液体在他的大腿上流淌,约摸是流了血,丹恒在他赐予血痕的地方反复用舌头舔弄着渡上唾液,那唾液渗进伤口升起一股奇异的凉意,随即又被嘴唇轻啄了几下,再次啃咬上去,用牙齿碾磨着,被叼起的软肉从创口中溢出血丝混着他的唾液悉数被吞咽进口腔,喉结微微抖动着,是丹恒用力吮吸的证明,嘬的他好疼。穹的大腿意外敏感且易伤,当初第一次被刃并拢双腿腿交时约摸是刃太过火,事后因为大腿内侧破皮而贴了好几天创可贴。

刃…阿刃…穹忽然想起自己身后还压着刃的躯体。那血肉黏腻的声响突然又清晰了起来,像是用一团软烂的肉搅着他的耳蜗。他感觉到背后黏湿一片,带着温湿的热度和咕啾咕啾的肉块挤压声,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去看背后的惨状,自己竟然在刃的尸体上做这种事,穹眨了眨眼,一股热意涌上他的眼眶。穹并不是没想过去拔掉那充斥着血迹和血腥气的击云,可他的双臂穿过击云被捆在头顶正上方,穹尝试弓起腰从击云的上方掠过,枪身的长度太过于高长,他碰不到。无济于事,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从大腿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丹恒究竟在自己的腿上咬了多少个血洞,穹动了动双腿,大腿像是被凌厉的刀片嵌入腿肉般疼痛,穹垂着眼眸看向丹恒,言语中尽是悲戚“杀了我吧,你不是要星核吗…”

丹恒终于动了动抬起了脑袋,就连那龙角的根部都蹭上些他的血迹,舌尖舔了舔泛红的嘴唇,丹恒咧着嘴泄出点笑意,那是他的血吧,穹想着,双腿却因疼痛而麻木,动弹不得。

“还没到死的时候,期待吗。”一句皮笑肉不笑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丹恒满意的看着他的杰作——那双大腿的内侧几乎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痕,白嫩的腿肉上尽是刺眼的鲜红和水亮的唾液附着在伤口上。他应该是疼的动不了了,毕竟从他锐利的尖牙咬破软肉的那刻起,那双捶打他后背的小腿就再也没动过,如果撕扯点血肉下来,他会疼的昏死过去吧,不行,他很想瞧瞧这冒牌货的反应,所以不能反抗就好了。丹恒通过那断断续续的气音确定那冒牌货是否还活着,很坚强,含进口腔的腿肉也很柔软,真像穹那双肉腿,但是比不上穹半分。

于是丹恒放下了穹的双腿又搭在了自己的腿上,夹着自己的腰,腰侧的衣服难免沾了点血液。丹恒衣服的布料并不算粗糙,但摩擦到伤口依旧是难以想象的撕扯痛感,从眼眶里冒出点泪水,试图去缓解疼痛,可他并不想哭泣,他应该站起身去整理刃的躯体等待他的再次醒来,然后笑嘻嘻的跳上刃的后背回去见卡芙卡告诉她任务出了点差错但是完美结束了。

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穹猛的扑腾起来像是搁浅的鱼一般挣扎,双腿很疼,但是他必须逃跑。他看到丹恒露出了他的性器怼上他缩瑟的后穴,从马眼处吐出点清液润滑,抵着穴口边缘磨蹭。

“不行…不行!丹恒!!你就应该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穹咬着牙曲起双腿,惨白的脸颊上生出几滴冷汗,向后倒退着蹬腿,后背蹭着黏糊的血肉,血腥味包裹了他的全身,身下已然变得泥泞不堪带着浓稠的血迹,刃身下的土地上早已变得暗红,开出一大片血色的花。穹喃喃自语,艰难的向后退去,双腿颤抖着,动作缓慢的像是开了倍速,“阿刃…阿刃…你怎么还没醒过来…”

他碰到了穿刺在刃胸腔上的击云,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好想明白了什么,惊恐的双眼像是求证似的看了一眼眼尾眯起的丹恒,穹再次难以抑制的呜咽,泄出了清晰但是停顿的哭腔。丹恒把击云插在刃胸口的位置,竟是为了抑制刃血肉再生的速度,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猜对了。”丹恒证实了穹的猜想,他看着穹以一种滑稽又愚蠢的姿势远离自己,嗯?那双腿竟然还有力气动,没关系,他跑不了多远的,丹恒静静地看着穹,没曾想他竟然猜对了击云的作用,“还有一点没有猜对。”丹恒说着,抓住穹的脚踝,那纤瘦的脚踝竟然被他一把就圈住了“猜猜我为什么要把你扔在他恶心的尸体上?”

“躺在血肉模糊的肉块身上很不舒服吧,也是同样的理由。”猛的,丹恒向他的方向拽去,并未给穹反应的机会,毫无扩张的干涩后穴就被拓开容纳进他的性器。有什么东西断掉了,穹终是凄惨的惊叫一声,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胸腔剧烈起伏着,丹恒的声音逐渐变成耳鸣声充斥着他的耳膜,在他的耳廓里回荡。

丹恒吐出一口热气,盯着两人交合的位置,穹的全身都僵硬了起来,穴口边缘的软肉被撑的接近透明,有些太紧了,绞的他发痛。于是丹恒的双手转而去掰开穹的臀瓣,牵扯住他的穴口,性器又趁机往深处埋进了几分直至全部都吃了进去,紧致的肉道立马就殷勤的吸附上去嗦着他的性器不放,丹恒挑了一下眉,这是多久没有和刃做过了,性器刚插进去穴肉就如此诚实。

原来自己也妨碍了阿刃再生吗?…不,他不想这样,自己不应该这样的。是我,是我拖累了阿刃…怎么办,怎么办才好,阿刃何时才能复苏。那滑腻的器官组织与血肉依旧触着他的后背,黏稠的血迹印满了他的整个身后,这都是刃的一部分,穹想起被击云搅乱的胸腔,整个上半身都变得难以辨认,几乎看不出身形出来,可自己现在就躺在上面阻碍这刃的再生,“我是,罪魁祸首…”穹接近失神的低语。

这副傀儡似的模样实在无趣,还以为会反抗的更加激烈。丹恒架起穹的腰身,抬起自己的胯部欺身压了上去,几乎是对折着穹的身子骨。那张恶鬼般的脸颊瞬间放大在自己面前,左手撑在自己的脑袋上方,他又要干什么…

“滚开…我叫你滚…啊!”丹恒突然动了起来,抽插着他的穴口,咧着嘴却毫无笑意的神情紧盯着穹因疼痛失语发白的脸。穹大张着嘴,急促呼吸着试图缓解下身传来的疼痛,全然没有感受到性爱的快感,每次猛烈的抽出与插入都像被烈火浇过的滚烫铁器在他的软肉里烙上难以忽视的印记,他的穴口应该是被撕裂了,性器就着他出血的穴肉蛮横抽插,眼前发白,像是跳闸的白炽灯不断闪动,忽明忽暗。全身都僵硬无力,从喉腔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好疼…好疼好疼…

大腿内侧的伤口又开始从鲜红的血肉里渗出血珠,丹恒顶胯的动作带动着他腰侧的衣服,那布料反复摩擦着他的伤口仿佛在用粗糙的砂纸去碾压着他的伤口。血珠逐渐化成一条刺眼的红线,与其他的红线相交融合再分离,恍若有谁在他的大腿上绘制蛛网。红线顺着他的大腿曲线滑落,滴在穹的下腹上或是两人交合处,随着丹恒大开大合的动作四溅而散,那血液倒是给穴口起到了润滑的作用,本身就因撕裂而渗血的穴口与大腿上黏稠的血液融合被性器顶进内壁,再顺着被拖拽出来的软肉吃进穴口内,如此反复竟拍出点血沫出来,随即又瞬间破灭。

幽静的绥园内一时只有肉体激烈拍打的声响与穹隐忍的呜咽声,看着穹那张痛苦的脸,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黏在额头上,丹恒右手突然握住击云的枪杆,颇有暗示性的用手指点了点“想让我拔掉击云吗?”

穹没说话,抿着唇用那双水雾氤氲的金瞳冷眼看着他,丹恒过于喜怒无常了,穹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那种祈求的姿态反而让他更加肆意妄为。丹恒停下了抽插的动作,粗挺的性器埋在他的穴肉里缓慢研磨,似是要勾起穹的情欲,与之前凶狠的动作大径相庭。可丹恒越是这样穹越觉得害怕,从下体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的大脑如此清醒,丹恒定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某一件事,一定有别的事,他又在谋划什么?

没有等到身下人的开口,丹恒哼了一声反倒是主动把击云抽出,带着分辨不清的肉块,身体里已经流不出什么血液了,刃的胸腔只是被动的起伏一下。丹恒把击云的枪尖抵在了穹的脖领上,一瞬间浓厚的铁锈味窜进穹的鼻腔,像是从破败不堪早已老旧的铁质水龙头里滴落的水滴,穹甚至看到吸附在枪尖上细小的血块,蠕动着向他的脖子处下落。锋利的枪尖又用力了几分,脆弱的皮肤被划伤裂出血线,穹依旧没有言语,默默地接受审判。

“我说了,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击云划过穹的右侧脸颊又猛的插进了刃的身躯上,割破了穹右耳的耳廓,穹闷哼一声,又被刺激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眶里。

噗呲,噗呲…

肉体割裂的声音如此之近,贴着穹的耳朵,穹感觉自己坠入了黏稠的血河之中下沉,淹没了他的嘴唇,灌满了他的鼻腔,涌进了他的耳道,全身都在僵硬的发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穹眨了眨酸涩的眼皮,丹恒的脸骤然放大,细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伴随着击云再次抽插肉体的咕啾声响,脸颊上被呼上了一股热气“还不说话吗?”

疯子…

击云搅动着刃缓慢重构的器官与血肉,溅起肉沫似的块状物体喷到了两人的脸颊上,穹呆滞的瞪大的双眼,那双鎏金的眸子光彩已不在,只留下蒙尘的阴影与血染的铁锈腥味。那块状物体带着黏腻的血液从他的脸颊上滑落,穿过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抚过肌肤纹理落进他的耳内。

滴答,滴答…一声两声的微弱到可以忽视的声响在他的耳边却格外清晰,捶打着他的神经,滚烫的温度融化了那根岌岌可危的线。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是那异常真实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但已如坠地狱。

“啊啊啊…啊…呜呜呜为,为什么啊啊!!”

他哭了,从刃死的时候他就在哭了,可这次哭腔却异常嘶哑,是崩溃到极点的恐惧。丹恒看着他不停滚落的泪珠浸润过涣散的双眼从红肿的眼眶涌出,乌黑的睫毛黏成一团,连鼻尖都是红的,肩膀耸动着抽噎,苍白的嘴唇里吐露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恍惚间丹恒好像看到了穹,他从未见过穹哭的如此凄惨,也不会让穹哭泣。击云停止了动作,丹恒收起了武器,原本握住击云的右手抚上那冒牌货的脸颊,拭去他脸颊上的血迹,兴许是他哭的过于惨恻让丹恒再次错认。丹恒凑上脸颊下意识想去亲吻,却被躲开了。穹侧过脑袋用双手抵住了丹恒的下巴,没了击云的牵制穹的手臂终是可以活动了,但那手腕的位置还在被捆绑着,穹遮住了自己的脸啜泣,再也没有看向丹恒一眼“究竟…为什么呜呜呜…这样对我们啊…呜呜好疼…”

“拿走…星核…解脱,我…”坚持不下了,穹接近虚脱的说着,像是真的死亡一般淡漠,等不见刃再次醒来的那双眼了。

丹恒一滞,“星核”两字再次揭开了他血淋淋的现实。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下犹如破烂娃娃似的人,“好啊,好啊。”丹恒嗤笑一声直起上身,侧着穹的腰身,架起一只布满血痕的大腿放在肩膀上掐住穹细软的腰猛烈的肏弄起来,几乎干涸的伤口血迹又再次渗出血珠,穴肉被粗暴的姿势肏的红肿,穴口的撕裂伤也一并被撑开,性器顶着他内壁的软肉来回抽动,听着穹沙哑的哭泣声,丹恒肏的更加用力,胯部紧贴着穹浑圆的臀肉拍打,一层层肉浪被冲上臀尖,肉体冲撞的声音又为他的哭腔附上暧昧的色彩。

五脏六腑好像都位移了,穹侧着身子被丹恒按住腰,几番被肏的向上滑动又被抓回锢紧。黏滑的血肉攀上了穹的侧脸,面前鼓起了什么东西,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趴在刃的哪个位置了,指尖下意识触上那团血肉模糊的块状,血液随即沾上了他的指腹,带着略有韧度的触感,那是…那是…

阿刃的…

胃里升腾翻涌,从喉道窜上一股酸水堵在唇边,穹吐出几口酸水不停干呕着,混着眼泪与鼻涕的液体糊满了他的脸颊,就连头发上也是凝结的血块,乱糟糟的粘黏成一簇,那副模样甚至可以用狼狈又恶心来形容。

“怎么吐了。”冷漠的语气从丹恒嘴里发出,仿佛是个无关的人在陈述事实。他有些恶心的皱了皱眉,但性器仍没停止肏干着穹的穴口,穹已经感受不到下体的感觉了,穴肉已经麻木的状态,只是在本能的收缩着,夹着丹恒的性器,温热的血液在穴里泡着他的性器,鲜血淋漓的大腿将丹恒的衣服染红。

细弱蚊蝇的声音呢喃着,起起伏伏的身子被肏的颠簸,穹的思绪已经混沌,时不时干呕着咳嗽,无神的双眼不知道在看向何处,那眼睛的唯一作用好像只是用来“流泪”,好痛,好想马上死掉…

自己这副样子,要是被醒来的阿刃看见该怎么办。穹眨了下眼睛,嘴唇蠕动着低语,可是他坚持不住了,怎么办…

身下的人没了动静,双眼被发丝遮盖黏在脸侧,犹如枯槁似的的苍白嘴唇卷起一小点嘴皮,胸腔也只是微弱的起伏着。

丹恒俯身单手捏住穹的脸颊强制他看向自己,晦暗无光的金瞳涣散着,就连眨都不眨,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锢着下巴的手又左右晃了晃,似乎是确认有没有异物呛住穹的喉腔,另只手探进穹的口腔之内搅动,两指夹着穹的舌头伸直,又垫着他的舌面向深处扣动,再次确认没有异物时丹恒才双手松开,钻进口腔的手甩了甩渡在手指上的唾液。

可穹依旧没什么反应,丹恒眼神下移,看到了他软趴趴的性器,眼珠子转了转又危险的眯起,好像没硬起来过。从嘴角露出一点尖牙,丹恒单手握住了穹的性器开始有节奏的上下律动,指尖掠过阴囊根部骚动,又抬起头看着“为什么没反应呢。”

一声受惊的叮咛声自穹的喉腔里呛出,眼睛缓慢眨着,浑浊的眼瞳闪着细碎的光又转瞬熄灭,呆愣了几秒才有所微弱的反应。从下腹传来丝丝入骨的热意,勾着他的几乎冻结的神经,穹动了下脑袋,眼尾的余光看到了丹恒撸着他性器的手,为什么…难道奸着他的后穴已经不够丹恒玩乐了吗?穹感觉自己很悲哀,在阴雨天捡到的破烂娃娃都比他澄净,随着丹恒的动作竟起了点反应,半勃着被丹恒圈在手心,吞下带着些许欢愉的呻吟,穹遮住自己的脸,这种违心的生理性快感让他羞愤的几乎晕厥,不想这样的,躺在刃的尸体上忍受着丹恒的强奸甚至产生快感而勃起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有力气反抗,就连话语都不成调子。

手上的速度愈发加快,穹诚实的反应让丹恒的内心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伴随着肏入后穴的双重攻势之下丹恒也有些情动,低喘着将手中的性器送至顶峰,约摸是要射了,穹的性器从马眼出颤巍巍的吐出清液出来,溢在丹恒的手上,从指缝里溜走润滑了他的性器,滑腻腻的倒是不好握住了。穹略微弓着腰,身体轻颤着咬住下唇哼唧,那嘴唇都渗出了血珠,丹恒用指尖剐蹭着马眼的洞孔,向中心钻去,惹得穹登时绷紧了小腹,有些挣扎的哀吟。

丹恒默不作声的堵住穹即将泄出的马眼,肏弄着穹的后穴,仅管穴肉早已变得红肿胀痛,结着血痂的大腿内侧上尽是干涸的血迹,也没有要停下的迹象,似乎总要逼穹说出点什么话出来才行。

丹恒又在折磨他,穹用手臂抹了抹眼泪,攀登到极限的性器已然是要泄出来的迹象,到底要怎样做才好,穹并不想开口央求他,可那难受至极的性器轻抖着。趁穹思绪离神之际,丹恒抽离出性器又猛的顶进去,带着被肏熟的软肉嵌进穴口,丹恒抬起腰压着穹的身子使得他的性器往里吃的更深,抵着那突起的肉壁上肏干,“啊…呜嗯!…别啊啊…”

他叫出来了,穹登时激灵了一下身子又软了下去,瞳孔紧缩着张唇惊叫,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眼前像是铺了一层水雾。被捆住的双臂试图扒开丹恒的手,“嗯咕…松呜呜…”

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想从穹的口中多听点话,要是能叫他的名字就好了,自己多久没听过那声呼唤了,丹恒俯身贴近穹的耳边,用另只空闲的手抚开脏兮兮的发丝露出疲惫无光的眼瞳,这副躯体几乎与穹一模一样,“叫我名字不好吗?”

“为什么不唤我「丹恒」”

“我想听…”

“我会给你想要的…”

如鬼魅似的话语缠绕着穹的全身,毒蛇在引诱他咬下苹果,全身软绵无力,穹微张着嘴呻吟,从嘴角溢出唾液仿佛自己已身中剧毒,“d…丹…丹恒呜呃…”

“丹恒…好疼,好疼啊啊…”

“呜呜咕…丹恒…我想…”穹突然哭的很大声,抽噎着试图往丹恒的怀中钻去,睁着那双闪着微光的金瞳看着丹恒,鎏金的宝石中折射的是丹恒的脸。

“我想…”穹甚至打了个哭嗝,上气不接下气的只想贴着丹恒“想回家…”

“回丹恒的智库…”

丹恒突然僵住了,他说了什么…怎会和穹之前同他说的话分毫不差,丹恒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神情是遮不住的震惊“你方才…说了什么?”

“想…想回智库呜呜…丹恒…回家…”

穹的星核到底在他体内多长时间了,记忆已经开始同化了吗?丹恒看着在他身下啜泣,是穹吗…

不,他不是。他只不过动用了穹的记忆,窥探了他与穹的一切。

“松…松手丹恒…好难受…”果然这才是最终目的吗,丹恒突然想明白了,刚才的一些都是他装出来试图迷惑他的把戏,不过星核呆的时间愈长也伴随着风险。

那只抚开发丝的手突然掐住了穹的脖子收力,一想到这冒牌货撬开他所珍视的记忆,丹恒只觉得恶心,恶龙张开了獠牙对准猎物的脖子发起了进攻。穹断断续续的呻吟着叫喊不了,呼吸在一瞬间就被掠夺,本能的大张着嘴尽可能汲取更多空气,眼瞳中闪烁的微光又再次熄灭了,灰蒙蒙的侧着脑袋,不再看向丹恒,穹不挣扎了,又回到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却看的丹恒愈发恼火。

丹恒眯起眼重重的掐了几下脖子松了手,掐住穹脖子的时间并不长,可那苍白的肌肤上却逐渐泛了红,不一会那脆弱的脖颈上就显露出了红到刺眼的掌印。一直握住穹性器的手也随即松开,丹恒直起上身就听到穹细声的呻吟,马眼被堵的时间太长,只是颤抖着淅淅沥沥的泄出,偶尔挺几下腰,像尿似的缓慢排精,滴在穹的小腹上慢慢积成了一汪精水随着身体主人的微弱起伏。小腿绷直抽搐了几下,穹从嘴角溢出若有若无的喘息,丹恒甚至能感受到他突然收缩的穴肉,软肉蠕动着吸附他的性器,时不时跳动几下绞紧。

丹恒闷哼几声险些精关失守,但并没有射里面的意思,他瞟到穹身下的刃在恢复血肉,虽是极其缓慢的过程可那手臂却已缝合,大概再不过多久,刃就要醒了。不过穹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的状态任谁看了就觉得是濒死的模样,不知道刃看到会是什么反应呢…丹恒想着,任由刃正逐渐重构他的胸腔血管器官,不过他可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看到了刃微微抖动的手指,像是蝴蝶振翅一般微弱。

“想解脱吗?”

穹动了动有了点反应,却没说什么话,丹恒终于要杀了自己吗,他想思考,但混沌的思绪仿佛让他置身于阴冷黑暗的深海,不断下沉直至死亡。

“你在意的阿刃好像快醒了。”

“……阿…刃…”

“嗯。”丹恒点头,眼睛的余光又看到刃眼皮微动,皮肤都恢复了点血色,甚至比穹看起来都像个活人“你身下那团恶心的东西在跳动,甚至有呼吸了,大概是你侧身的缘故,没有一直压迫他的躯体。”

如果穹的思绪还清明,大概会疑惑丹恒为何突然与他解释。丹恒带了点笑意,冷冰冰的,嘴唇弯起又抬头像是在对刃说话,即便他不清楚刃是否听得到。

“刃,你又能保护得了谁呢?”

丹恒说着,发出一声嗤笑,拿起被搁置在一旁的支离剑,那剑身溅上了刃的血,已经干在上面透出暗红发黑的颜色,“你甚至没办法握住它。”

支离剑的手柄位置被丹恒握在手心里把玩了几下,丹恒又俯身用极度轻柔的声音附在穹的耳边蜜语“我该走了。”

冰冷阴湿的支离剑身抵在穹的脖子上与他所言的语调极为反差。喉结颤抖着,突然增生了几分害怕,穹眨着涣散的眼眸哽咽几声从眼眶里生出几滴泪下来,但仍抿住嘴唇没有言语。

噗呲一声是锐器划破皮肤组织渗进血肉的声音。

支离被赋上一层新鲜的血液,润湿了那干涸的血迹闪着暗红的光。丹恒挑眉,支离剑亮起,这意味着…再次把支离扔在一边,眼瞳像是在看着刃说话“杀了千万次都不会死去的你,却能一击…”

“用你的支离杀了他,刃…”

穹已经听不到丹恒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原来被抹脖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疼,阿刃是怎么忍受这种痛苦的呢。穹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全身颤抖着冒出冷汗,从喉腔涌出大片血液,血腥气再次环绕住他的全身,他说不出话了,徒劳的张嘴也只是溢出鲜血。

「阿刃,下次见。」

他说,也只能在心里说。

眼前逐渐模糊,穹的瞳仁在逐渐放大,那是血液流失过多而即将死亡的证明。

穹忽然明白了,“丹恒”的名字之所以像是鬼魅似的隐匿在他的脑海深处,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或者说对他的恨意太强烈了吗?自己苏醒之前,也是如此被丹恒这样对待的吗?忍受着他的奸淫,那么阿刃说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也是被丹恒追杀而死的吗?

星核…

星核…他体内的星核明明是诅咒…

“啊…咕呃…”被划破的喉腔正汩汩的冒出鲜血,穹吐着血泡狼狈的咳嗽着,口腔内已满是铁锈味,从嘴角溢出鲜血和眼角的泪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与身下刃的血液融在一体,不分彼此。呼吸与意识正逐渐涣散,眼前变得鲜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纱,穹动了动手指,想掀开红纱的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好痛,全身都在痛…

丹恒要拿走星核了吧,自己的记忆还存在吗?如果没有的话,又会苏醒的吧,穹想起丹恒最自己做的种种事情,如果再次苏醒…

不,不要醒来,不要碰见丹恒。

金色的流星附上一层绝望的晦暗,星星闭上了眼。

丹恒用手去探穹的鼻息,本该有热气喷洒的地方却只剩下冷冰冰的空气。

他死了,丹恒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点,可亲手杀掉与穹相同面容的人总是怪异的,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却不后悔,丹恒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穹的尸体开始失温,先前吞吐着丹恒性器的穴口也逐归于平稳,静静包裹着。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捆住他的手腕了,那枷锁终于从穹的手腕处化成水雾消失,穹挣扎的太厉害,那手腕上尽是肌肤摩擦的红痕与破皮的痕迹,手臂轻轻滑落了一下,触到了刃鲜红的耳饰后再无动作。

丹恒注意到他手心的血迹和几道弯牙似的伤口,约摸是手心握得太紧,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嵌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也是他对自己的愤怒与恨意吧…丹恒拿下架在他肩膀的腿,内侧的伤口已经结痂,指腹下意识抚了上去,仍旧柔软的触感上带着些胆寒的余温。丹恒抬眼看着那张记忆中的脸,性器随意在穴内捣撞了几下便抽出,带着温在穴肉里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穹毫无动静的小腹上接纳了他浓稠的精液,丹恒起身草草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他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仿佛挖取穹星核还在昨日,但这次丹恒知道星核不会消失了,他即将重新得到自己的珍宝,龙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丹恒搂着穹的肩膀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穹歪斜着脑袋,顺从的窝上他的脖颈,未流尽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丹恒对准他胸口的手臂上,发丝触着他的肌肤。像是第一次那样,那只手化成锋利的龙爪,青色的爪牙上泛着冷光,刺破穹柔软的肌肤,伸进他的血肉之内摸索。

下意识的,丹恒看向了他怀中的穹,被眼泪粘成一团的睫毛和红肿的眼尾,脸蛋上脏兮兮的混着血迹,眼泪鼻涕甚至是他自己吐出来的酸水,怎么看都像是被人虐待过的样子。丹恒嫌恶的啧了一声,眉宇间是止不住的心躁,兴许是不想脏了自己的眼,也或许是那恶心的混合物蹭到了他身上,丹恒驭水倒是把穹的脸擦的干净,但仍遮不住他憔悴又苍白的脸,可这张脸与仍在他洞天内安睡的脸奇异的重合了。

龙爪触到了一团炽热的物体,丹恒猛的回过神,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星核,胸腔内发出血肉被搅动的黏腻声响,那抑制不住的鲜血像是溪流般从血洞的边缘涌出,随着丹恒手臂深入的动作四溅,又再次溅射到了穹的脸颊上。

取出星核不是那么容易,活跃的星核对载体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丹恒握住那团闪耀,小心翼翼的向外拉扯,穹的躯体也因此而细微的抖动着,胸膛挺起似是呼吸一般起伏,丹恒曾有一瞬间认为他还活着,随即又被急切的心情给压下。

丹恒用着他的力量孕育在手心,包裹住星核确认不会损害时抽了出来,他看到穹的胸腔突然一振又猛的软了下去,像是被剪断提线的玩偶,血淋淋的窟窿还在滴着血好像止不住似的往下流。要不要止血,丹恒转世之后并不太懂治疗之术,但他的目标已经得到了,就在这时他看到刃的手指在动,时间要到了,那就让他自己收拾残局吧,这个冒牌货没了穹的星核已经不会复苏,既然如此也不需要止血。丹恒并不在乎刃醒来时看到他这身凄惨的模样会有何感受,仍是在追杀着他罢了,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将会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的珍宝。

丹恒起身甩了下自己的衣袖进入一幕水墙再出来收起了龙角与长发,已然变回了昔日的模样。他要带着这颗活跃的星核去找黑塔,如今在他手心跳动的这颗星核一定可以让穹苏醒。

离开了绥园,丹恒在一个无人之境打开了洞天,怀揣着希望急步走向穹的身边,即便他知道仅仅依靠星核很难让这副身躯醒来,但他的心底仍是按捺不住的冲动。丹恒打开了仓面,双手捧出闪着光亮的星核递至穹胸前那空荡荡的地方,试图让星核重新回到他的载体之内,可那星核竟对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只是闪着莹莹的光围绕在穹的四周,悬浮在穹的胸前。

果然吗……

丹恒指尖触碰星核,他能感受到星核在散发出像是清泉的潺潺流水似的能量,并不微弱但也不会对穹的身子产生抵触。那光亮一直笼罩着穹的身子,纯白的衬衣微微飘动,就连发丝都在飘摇,丹恒等待了一会,只是单纯看着穹的脸发愣出神。

“穹,星核是你的心脏吗?”丹恒一边打开智库想要录入关于星核载体的事情,一边询问着穹,语气礼貌而又淡漠。

“嗯?大概是吧。”穹挠挠头,站在丹恒身后时不时好奇的踮起脚尖探出个脑袋看向丹恒一刻不停的手指敲打键盘,“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一醒来,见到的就是你和三月嘛。”

“星核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嗯…好像没有。”

身后的人像是为了展示自己身体好似的蹦了几下,丹恒停下敲打的手,转身看向新伙伴——穹。他的眼睛太亮了,在昏暗的智库里像是夜晚的星星,丹恒略过穹的身子走向门边开了灯。

吧嗒,再次转身时穹已经对电子屏幕起了兴趣,微微俯身用单手支撑下巴,但是并没有伸出手去触碰,“啊…看不懂,丹恒平时都在管理这个吗?”穹突然发出一声哀叹,又恢复了活力让出点位置让丹恒继续工作。

“嗯,我是智库的管理员。今后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询问我。”

“那我有问题,丹恒老师!”穹高高举起一只手。

“不用学三月…”丹恒叹了一口气,列车上第二个“三月七”来了。

“如果说星核就是我的心脏,那我的心脏有没有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啊?”穹说着,捂住自己藏匿星核的位置,“也就是说,是星核在维系我全身的运作喽。”

“应该是这样没错,毕竟有了星核你才会苏醒过来。”

“那我没星核不就是死了?就跟你们失去心脏一样。”

“人失去心脏是会死亡,但也有个例吧。”丹恒没想到这个新伙伴一上来就和他探讨关于死亡的话题,这对于持明族来说是个晦暗的概念。

“那我的心脏到底有没有在跳动啊,我很好奇,想了一下那可是星核哎,在我身体里跳。”

“这个问题很值得探讨,但是抱歉,我们这种距离听不到彼此的心跳…!”

话还未说完,穹瞬间就搂住丹恒,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丹恒半弓着腰,脸颊挤着穹软乎乎的胸肉,有些惊讶的微瞪着双眼,一时间也僵住了身子。

穹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样呢丹恒,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声嘛?”

丹恒甚至能感受到穹每吐露出一个字他的胸腔都在共鸣般的震动,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的耳尖飘了红,对于穹这种亲昵的举动有些无所适应,但穹好像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听他的语气都能称得上兴奋。

“怎么样怎么样,听得到吗?”

“咳…先松开我。”

“啊?哦哦哦好,不好意思啊。”穹愣了一下,急忙松开了手,又不好意思的拍了拍丹恒的衣服帮忙整理,金瞳一瞬不瞬的盯着丹恒“听到了吗,刚才。”

丹恒摇摇头,他没有听清楚,但是不代表穹就没有心跳声,慌乱之中他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充斥着他的大脑。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智库有些吵闹,没听清。”

吵闹?智库明明很安静啊…但是穹很乖顺的应了一声,毕竟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

“下次做出这种举动要提前询问对方,特别是女性,懂吗,穹?”

丹恒等待了很长时间,星核依旧活跃,可仍接纳不了穹的身躯。不行,无法这样继续等待,他必须尽快与黑塔见面,丹恒收走了星核,俯身轻轻牵起穹的手像猫似的搭在自己的侧脸上,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他的脸颊,丹恒歪斜着脑袋蹭了蹭穹的手心又吻了几下,手指穿过丹恒的鼻梁触摸到了他微颤的眼皮,睫毛轻啄着穹的指腹。

“等我。”丹恒拿开了手掌,克制的眼神从穹的身上移开,转向别处。

丹恒回到列车了,但他首先去找的是在空间站的黑塔。

“你怎么这种神情,这是?谁的星核…”黑塔看着丹恒手中的星核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如此稀有的东西在丹恒的手中,她接触过的星核也就穹的一颗“那不会是穹的星核吧?为什么它在活跃。”

黑塔并没有询问丹恒那颗星核为何会重见天日,按照她对丹恒的了解和穹死后他的状态,丹恒不会无缘无故去动穹的躯体。黑塔指着被放置在工作台上的星核,单刀直入“所以,你找我是想让我把穹复活吗?”

“这颗星核的状态还很活跃。还有,穹的…肉体,也保护的很好,得益于你的实验仓。”丹恒有些急不可耐了,他的语气急切,脸颊都有些泛红,是他一刻没停奔向空间站气喘吁吁的状态。

“嗯,我先检查一下这颗星核,他在我这很安全。丹恒,你可以先去列车见见你的朋友们。”黑塔开始了她一如既往的赶客,摆了摆手让丹恒离开。

丹恒点着头,仍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再次询问什么,转身离开了。

“啧,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黑塔嘟囔一句,她分明看到了丹恒耳垂边干涸的一缕血痕,穹的星核究竟遭遇了什么。

丹恒站在列车门口突然犹豫了,穹在列车上生活过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他还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否去直面。

可列车的门突然开了,是丹恒站在门前触发了感应。他抬头,看见被帕姆打理的很好的沙发,蓬勃向上的盆栽和桌面上穹熟悉的游戏机。他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丹恒深吸口气踏了进去。

“好啊你丹恒,你还有知道回来?!心里还有没有列车组的大家啦?”三月七率先发现了在门口踌躇不定的丹恒,故作生气的几步并做一步“冲”到丹恒面前,用眼神仔仔细细的扫描了丹恒的全身,“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我怎么…”三月七停顿了一下,像是确定似的用鼻子嗅了几口,再次迟疑的开口“你受伤了?!你的身上有血腥气…”

“抱歉让你担心了,三月,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不是我的血。”丹恒转身就又要进智库,三月七眼疾手快拉出了他的手臂,探究的眼光在他身上游离,同时响起担忧的声音“等下!那你和谁打架了,丹恒会惹是生非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丹恒摇头,轻轻掰下三月七的手“我只是去洗漱整理一下,没事。”

“喂!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本姑娘说啊!”三月七的声音在耳后传来,冲着丹恒摇了摇手。

丹恒走进浴室,并未脱下衣物便打开了花洒。丹恒闭上眼,细密的水冲刷着自己的身躯,浸湿了他的衣服,身体逐渐变得沉重,可他的眼前却逐渐清晰起那个冒牌货被自己杀死时的模样,那双灰暗无光恍若被蒙尘的流星,涣散的眼瞳中依稀有着自己的身影,随即被他亲手掐灭。

“杀了我…解脱…我…”与穹声线一样的声音却在央求自己杀了他。

“可是我…是来救你的,穹…”丹恒喃喃着,耳边是水花溅射在自己身上的声响。穹不会想让我杀了他的…那人只是声音和穹一样罢了,“丹恒,你做的没错…”

“丹恒,你做的没错…”

“丹恒,你做的…没错吗?”花洒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空洞的声响,穹的声音…丹恒猛的睁开眼,那声源又突兀的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丹恒的幻觉。

“我做的…没错…?”

丹恒离开浴室,随意吹了吹头发,顶着一头湿发在列车组的大家面前总有些不礼貌,换了身干净整洁衣服,丹恒又习惯性的打开智库整理资料,只见那浏览记录还停留在穹悄咪咪搜索:持明族的龙角真的不能随便摸吗?

事后被丹恒逮个正着,穹忘记删除了搜索记录。

“所以真的不能吗?但是…”丹恒每次都让我摸啊…

丹恒失笑,伸手揉了揉穹的发顶“你是个例,不能对其他持明族这样,明白吗?”

“嗯嗯嗯!”穹点头表示肯定,又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嘴“丹恒的龙角真的很好摸,要是尾巴也给我摸摸就好了。”

“得寸进尺。”

“嘿嘿…”

丹恒调整了一下呼吸,熄灭了智库荧亮的屏幕,但并未删除掉穹那条记录。地铺一角的玩偶好像有些落了灰,看来他出门期间并未有人踏足这里,丹恒拍了拍玩偶,像个糯米团子似的扁掉,随即又充盈起来,穹模样的玩偶正乖顺趴在自己模样相似的玩偶背上。

“简直和我一模一样嘛,对吧?”穹双手搂住自己模样的玩偶,递在丹恒面前,用玩偶的嘴唇轻轻碰上丹恒的嘴,柔软的毛绒触感在嘴边炸开,只见穹一脸得意的模样,眼中带笑的看着丹恒,缩着个脖子用玩偶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触感不错吧,毛茸茸的。”

“还不错。”丹恒接过玩偶捏了捏它的脸颊,玩偶发出噗叽一声哀嚎。

“冷面小青龙款也有哦!咳咳…我是说丹恒老师的。”不知道穹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与丹恒相似的玩偶,一脸沉思的模样简直与丹恒如出一辙,穹神情亲昵的亲了亲玩偶,放在自己脸颊上蹭“可爱吧可爱吧!”

“嗯,是不错。”丹恒说着,用穹模样的玩偶贴着丹恒模样的玩偶“在一起更好看。”

“在一起在一起,怎么会分开呢,不分开!”穹抱住两只玩偶,把自己的脸夹在中间蹭。

在一起,不分开。

一阵突兀的手机提示音拉回了丹恒的回忆,被搁置在一边的手机震动。

「怎么样,和你的列车朋友叙旧结束了吧,事关穹,来。」

「另外,真的不需要告诉你的朋友们吗?这是你的事,我懒得参与进去。」

「你知道的丹恒,我也清楚那个星核的来历。」

手机不再发出声响,黑塔啧了一声有些烦躁的原地转圈。本以为穹死后他的星核也应该消亡,没曾想星核猎手竟取回了星核并且让星核重新活跃起来,不管丹恒是如何知道的消息,他独身去取回了星核,再加上黑塔看到他耳边的一丝血迹……

偏执到疯狂的怪小子。

“等等丹恒,你又要出门了吗?”三月七叫住了他,眼神里满是忧虑,嘴唇蠕动了一下又紧闭,“没事吗?姬子姐姐和杨叔马上就回来了,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

“……”

丹恒摇摇头“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列车需要我。”

“早点回来,帕姆说做了好吃的在等你。”

“嗯。”

见黑塔在转圈,丹恒敲了敲门清咳了一声。

“哦,来了啊。你一个人?”黑塔了然,丹恒果然选择了独自承受,“穹的躯体呢,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吧丹恒。”

“我需要知道载体的情况。”黑塔见丹恒有些踌躇,又补了一句“放心,我对那小子没任何兴趣,而且我也不是嘴碎的人。”

丹恒抿着唇没说话,后退几步寻了个略微开阔的位置打开一片明亮的空间,没有天与地的分界线,似是有纯白的雾气在弥漫,远处只有一棵枫树和坐落在树根处的棺材。“在我的洞天里。”

“能把棺材拿出来吗,里面没有设备可以检查他的身体。”黑塔并没有踏足一步,只是询问着丹恒指着像是检查仪的东西“最好把穹抱在这里,让他躺下。”

丹恒点点头独自走了进去,只是过了几分钟穹就安稳的躺在他的怀里被抱了出来,放置在那仪器的工作床上。

“我说一句,那个仪器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坏处,你不必这么紧张。”黑塔瞟到了穹胸口那空荡荡的窟窿,大小差不多能塞下一颗星核,即使隔着衣服都凹陷出隐约的轮廓,“你,有没有想过把他胸前那个洞给填上。”

仪器滴答滴答的响着,丹恒默不作声,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填补那个空缺,可穹还没有醒过来,他不能提前这样做,必须把星核重新作为穹的心脏运作起来才行。

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那仪器的声响像是在审判他的钟声,一击又一击的锤击着他的心脏,每分每秒犹如行走在刀尖,割伤他的身体鲜血淋漓。

“哦,结果出来了…”黑塔上前看了看那张印满了字数的单子,结果又伸手递给丹恒“算了,你自己看吧丹恒。”

丹恒突然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那单子上有几条鲜红的字条,宛如鲜血在白净的纸上流淌。手指轻轻触到了微凉的纸张又接了过来,丹恒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声响炸着他的耳朵,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上面的文字。

而黑塔则去检查着星核,敲击着电子屏幕也同养默不作声。

死一般的寂静。

「无生命体征」「衰败迹象较为严重」「缺失心脏」「血液流失较多」……

没关系的,只要有了星核,这颗星核,穹的星核,可以拯救他。

“……”手指捏紧了脆弱的纸张,却没有戳破,丹恒看向那颗闪耀的星核,“我曾独自尝试过让星核进入穹的体内,结果如你所见并没有成功。”

黑塔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对丹恒“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张单子已经说明了问题,穹是星核的载体,星核就是他的心脏,载体本身的容器出了错误,这导致了他完全吸收不了星核的能量,甚至可以说是承受不住星核的能量。”

黑塔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丹恒又决定继续开口。

“我大概已经想到这颗活跃的星核是你从哪里得到的了,而且我知道这颗星核是这具载体内的,也就是穹的那颗。他胸前的…伤口,是你造成的对吗?徒手挖开,看那伤口的痕迹,你动用了自己的力量,生刨挖取…那具载体在下葬之前就已十分脆弱,紧接着又失去了星核的支撑,又被你动用持明龙裔的力量,加上那伤口实在太大。”

“丹恒,这具载体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脆弱到可以被轻易撕扯的程度…”

“即使是有星核的能量,也难以维系全身的运作。”

“星核的能量如果强行放进穹的体内,无异于瞬间将这副载体灰飞烟灭。”…………

什么?

她说了什么,眼前的人偶仍在条条分析着,不给丹恒喘息的机会,用着极其冷静的语气从嘴唇溢出宛如尖刀般的词句,可她说的句句属实,这么说来,自己挖开穹的胸口是害了他吗?如果没有,穹就能承受的住这颗星核吗?

可是,他不去查看核实将会永远都不知道穹的星核早已被星核猎手夺去,该怎么办,进退两难。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丹恒呆愣在原地喃喃自语,说着黑塔听不清的话,似是在责备自己,又似在痛苦失言,眼睛略过闪耀的星核紧盯着穹的身躯,紧缩的瞳仁昭示着他恍惚不安的神情。

“丹恒,这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瞧见丹恒的精神状态不佳,黑塔出言安慰了一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穹,他真的不能…醒过来吗?”喉结抖动着,丹恒吞下哽咽,他听到了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

“我更好奇这颗星核你是从哪具载体得来的,看这种活跃的状态,星核应该能再次接纳那具载体,这也是一种办法,如果你接受的话。”

“不行…他根本不是穹,他只是占用了穹的星核!而且…而且…”丹恒踉跄着倒退几步靠在身后的工作桌上,而且那具载体已经被他亲手杀掉了,几乎是令人作呕的方式掐灭了那人的光芒。

“你怎么判定他不是穹的,样貌吗?”

丹恒眨了眨眼,这话什么意思,黑塔知道些什么吗?

“他…他与穹长得一样,但是与星核猎手在一起而且,仿佛与他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回到列车的心思。”丹恒说着,脑内回想着与那个冒牌货的初遇纠缠与结束。

“你貌似理解错了,丹恒。那具与穹一样的载体,他不是不认识你们,我刚才重新检查了一番,星核被动了手脚,应该是星核猎手干的,这颗星核经历过的事被强制遗忘了。”

“什么…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你所熟知的穹的记忆,被他们强制封印在了一个角落里,而且,这封印明明有松动的迹象,不应该一点也不会记得,真奇怪…”黑塔转过头又去研究星核,试图解开这个禁锢。

「丹恒?我好像记得你?」

“不…不…他记得我的名字…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只记住了我的名字……我以为,我以为那是…”

“嗯?我就说应该记得一点,至于为什么是你…”黑塔停下了操作的手,座椅旋转着又面向丹恒,手指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嗯…大概是你对穹最为重要吧,星核的潜意识内真的不想忘记你,所以他记忆松动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是你。”

黑塔又转了过去,“那你以为是什么?”

丹恒没有回答,紧接着一阵碰撞的声音响起,他突然双腿无力跌坐在了地上,似是不愿认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绝望的挣扎声询问,细弱蚊蝇“松动的记忆,是否记得曾经说过的话,或是发生的事情…”

“既然你说他记得你的名字,那与你相关的事,可能也会有所反应,结论是:可以的,但是很模棱两可。”

「想回丹恒的智库…」

「想…想回智库呜呜…丹恒…回家…」

那不是冒牌货假装的,那是真的。

丹恒捂住嘴突然跑出了实验室,蹲在一个厕所隔间呕吐,从眼角泛出泪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生理性刺激还是真的哭了。穹在央求自己带他回家,可自己却一脸凶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止住声音。

那时的穹是什么心情,丹恒只看见穹像是死掉一般不再抵抗,他绝望了。

怎么会,呢?那人真的是穹…

丹恒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恍如当时掐住穹的脖子时的神情,窒息感瞬间涌上感官,呼吸像是沉入了深海,耳边泛起阵阵嗡鸣声。

“我…我到底干了什么?…”

「他是穹,由不得你信不信。丹恒,你会后悔的,艾利欧的剧本舞台在变换。」

「丹恒,你不能杀了穹!你疯了!?这是…」

那日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丹恒耳边响起刃接近咆哮的声音,那句未说完却被他打断的话,他是想说星核记忆被封印的事吗…刃他,刃知道这件事啊…

“我不是…不是…”丹恒垂下脑袋看向自己正在发抖的双手,那双手浸染了穹的鲜血,掐住穹的脖颈,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血腥气,“我亲手……呕!咳咳!为…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呜呜呜…这样对我们啊…呜呜好疼…」

“为什么…”

「饮月,你仍保护不了穹。你的孽果,呵呵…要来了…」

“我的孽果…”自己亲手瓦解了穹的意志,让他处于崩溃的状态却仍刺激他,“来了…啊…”

“丹恒,你做的…没错吗?”穹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吹气耳语,充满引诱“丹恒,你做的…没错吗?”

“呜呜…呜啊啊啊…”

“我…”戛然而止的声音,丹恒突然晕在了地上,过量信息让他难以承受,如城墙般轰然倒塌的崩溃显露。

再次醒来时,丹恒已经身处在空间站的医疗室之内,睁眼便是白晃晃的灯,刺的他眼睛发痛,可闭眼又全是穹被自己凌虐死前的模样。

“丹恒!你终于醒了,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天吗,让咱们担心死了。”三月七本打算看望丹恒,开门看到他已经醒来,急忙奔至丹恒床边,放下慰问的水果,双眼是遮不住的激动“你整整睡了七天!一星期!”

“…竟然过了这么多天吗?”丹恒低喃了一声,又猛的抬起头,星核!星核还在黑塔那里!穹的躯体也还在那里!丹恒想着便要拔掉手背上打着点滴的针管,却被自己过于虚弱的身子吓了一跳,浑身酸软无力,神色形如枯槁。三月七急忙按住了丹恒的身子,以丹恒目前孱弱的状态,出去也很难支撑自己行走,“你才刚醒,又要去哪里?”

丹恒按住了自己发昏的脑袋,眼前的床单重影,刚才激烈的动作让他又想呕吐,丹恒强压下不适感“那我的…手机在哪里…”

“在这,都有给你好好保管着。”三月七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丹恒的手机递给他。

丹恒开了机,黑塔果然有在给他发消息。

「喂,醒了没。」

「星核和穹都在我的实验室,他们很安全,你就一直睡吧。」

「醒来记得见我,就在实验室。」

「如何处理这颗星核和穹的问题。」

丹恒用余光看了一眼三月七,她正帮助自己解开水果的包装,那神情不像是知道此事的人,看来黑塔并没有告诉她。

“幸亏黑塔告诉我们,咱们一进医疗室就看见你正昏迷着打点滴呢。丹恒,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说,对吗?”三月七手中的水果刀并没有停下,头也没抬起来,专心削着水果皮“是关于穹的事吧…究竟怎么了,穹也是列车组的一员。丹恒…”

要说吗,能说吗?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卑劣,自己虽可以逃避事实,但已无法挽回。丹恒抛弃了穹,再次让他置身于血泊之中,他是抱着让那“冒牌货”再也不能复生的决心,去摧毁了穹。

那对鎏金的珍宝被恶龙亲自嚼碎处决,被丢弃在淤泥内陷入肮脏的泥水下沉。丹恒突然笑了,低声嗤笑着自己的行为,他竟成为了葬送爱人的刽子手,癫狂的爱意最终反噬了自己。

可自己的初衷,是这样吗?

“对不起,三月。我,我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丹恒不敢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三月七,只是垂眸盯着那漆黑的手机屏幕,嘴唇蠕动着又抿住,不再言语。他清晰的知道,道歉又有何用,穹已经死了,他甚至听不见自己怯懦的道歉声,“我想自己休息一下。”

“嗯,我明白。”三月七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在空碟子中放入切好的水果起身关上了门“好好休息,拜拜。”

门外没了动静,丹恒拔掉还未输完液的针管。虚浮着脚步前往黑塔的实验室,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呦,你醒啦。下次别晕在厕所里,把那位工作人员吓一跳,差点也晕过去了。”黑塔抬眼看了一下丹恒,指着星核稍带了一些小骄傲“直接说吧,那封印被我解开了,哼,星核猎手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所以…”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这颗星核,老实说我还挺想拿过来做研究的,不过算了,我黑塔从不是那种人。”黑塔又点开了一架实验仓,里面赫然是穹,空白的神情上看不出喜怒哀乐,“那小子躯体虽然救不回来,但我这边可以让他保持这种状态,甚至直到你死去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稳,哦还有…”黑塔上前靠近实验仓,招手也让丹恒走近指着穹原本空荡荡的胸前,如今像是被填充了某种东西,覆盖在身上的布料也没有凹陷“看到了吧,我用一种特殊的材质把那个地方填充了,那材质没有害处,毕竟你看着他胸口露个大洞也不舒服,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丹恒愣住了,没想到黑塔竟然会对穹的事如此上心,毕竟这副人偶出了名的缺少同理心。星核,不能留下,不可以让星核猎手得到,可留在哪里是最安全的呢?

没有。

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是自己有资格守护星核吗,穹死前如此的怨恨甚至是害怕自己,毕竟,是自己在他的面前一下又一下的放大穹的恐惧,干脆自己也去死掉好了…

“丹恒要用死亡去逃避吗?”

“太狡猾了吧。”

蓦地,那星核周围所缠绕的光芒突然放大起来,能量波动异常不安,瞬间之内实验室的警报随着红灯闪烁作响。震碎了禁锢星核的玻璃,那金黄色的线围绕在丹恒周身闪动着急躁不安的光,温暖的能量笼罩着,沁入丹恒的全身。

“这星核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暴走?”

“…貌似不是。”丹恒伸出手掌抓取了那颗星核,一瞬之间仿佛刚才的暴走不复存在,徒留一地狼藉的碎玻璃,“我好像感受到了穹的存在,在这颗星核之内跃动。”

“哈?”黑塔有些无语的发出一声单音节,似乎翻了个白眼。“我看这星核也挺,黏你?你自己留着吧,省的它再在我的实验室里暴动了。”

“穹,我也要带走。麻烦那实验仓请留给我,谢谢…”

“好好好。”黑塔招了招手,示意丹恒连人带着实验仓一起拿走,“接下来没我的事了吧,走了,本人很忙的。”

黑塔给丹恒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要不要把星核也一同放进他的洞天之内呢,丹恒双手捧住星核放在心口,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

“丹恒为何要杀了我?”

“是丹恒不相信我吗?”

“可是,我明明叫出了丹恒的名字啊…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星核好像在他的脑海中传递讯息,可丹恒分不清这是否是他的幻觉,毕竟他已经出现无数次幻觉了。

“用这双手…”有一股微凉的气流抚上丹恒的双手,缓慢游走着,像是有人从背后拥抱了他“亲手杀了我,丹恒,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丹恒太可怕了,害怕丹恒。”

“这颗星核,永远都不想醒来…”

“看见你。”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就连星核的光芒都削弱了不少,像是萤火似的闪烁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穹!不是这样的…我的错…是我…”

“我…我爱着你…”

“对不起…”

丹恒跪坐在地上,弓着腰紧紧的把星核捂在怀中,那颗星核其实并不大,丹恒单手就能握住,他微动喉结,从眼角溢出点清泪,那抹红更是刺眼起来。“穹…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可星核无动于衷,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丹恒似乎忘记了,星核本身就没有任何主动性可言,不能说话,不能移动,也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星核会有自己的想法吗?

有什么办法能救穹,穹的星核不能熄灭…

焦虑感胜过了一切藏匿于心底的愧疚,丹恒不受控制的发抖,四肢僵直着仿佛濒死,“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求求你…”他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哭腔,匍匐在地上抽泣,冰冷的地面抵着他的额头,从地面上传递出阵阵阴冷的寒意,丹恒如坠冰窟,实验室内只有忏悔罪业的龙的悲鸣。

载体…他需要载体…

丹恒猛的抬头,看向那双眼轻闭的穹,可黑塔说过穹这副载体已经不能被强行纳入星核,怎么办…去求星核猎手吗?

“丹恒,你想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脑海里突然涌出熟悉的声音,是穹,是穹还未去世的时候问他的话。

龙微张着嘴,癫狂的爱意涌现。

“我想。”

“穹,我爱你。”

龙彻底占有了他所珍视的宝藏,吞下了那颗闪耀的星核,接纳了穹的全部包括他的怨恨与爱意,鎏金色的光芒在穹遮闭的眼皮底下安眠。

一切恍如昨日重现。

“丹恒,我也爱你。”

“在一起,不分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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