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心脏被直接击穿的感觉。奇术师的身份,囚徒的经历,这些东西的曝光在饰非看来不值一提。若有人有心搜寻,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但唯独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他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这只义眼,这只【羽化仙】所附带的能力和秘密,就连他本人都尚处于一团迷雾之中,更遑论他人?
饰非心中冒出警觉,但在面对一位第五幕的术士时,他的反抗也不过是拿出准备已久的愚人钟,顾不得是否会生效,他全力以赴,试图摇动灵媒。
但四周蔓延而出的灰色泥浆立刻将他的想法掐死了,泥浆延伸,塑形为一双巨大的手臂,手臂拦在那只蓝色眼球和饰非之间,手掌张开,试图抓握饰非的身体。
铺天盖地的灰泥将怀表的摇动遮的严严实实,饰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说过,先生,我对您并无恶意,您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力。”
“我只是在秉持关心的态度才提出刚才的意见,若您对此有所不满,我自然可以退让,但请谨记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以奇术师的身份在联盟的地盘试图引起奇术灾害。”
“你们奇术师能争取到今天生存的夹缝并不容易,不要埋没了前辈们的努力。”
万加的声音从手臂后传来,没等饰非有所反应,巨大的泥浆手臂便覆盖过饰非的头顶。这并非攻击,它在轻抚饰非的头发,然后,它缓缓收回,只留下饰非诧异地留在原地。
如果这位先知愿意的话,刚才这一瞬间,战斗就结束了。
毫无反抗之力,这是饰非的处境,等泥浆完全消退之后,饰非才有机会站在原地喘息,喘息声不加掩饰,其中又弥漫着浓烈的恐惧。
先知说她没有恶意?饰非尝试在恐惧下思考,但紧接着,他意识到先知先前的告诫,他不应当盲目相信任何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
他的所有遭遇都应该放在理性的角度下去审视,他一边喘息一边压住帽檐,他的后背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中完全被冷汗浸湿。
失去力气,饰非不得不瘫坐在地上:“恕我不能从命,万加女士。”
“我根本就没有左眼,我是半个瞎子。”饰非咬牙,强迫自己说道。却根本没有抬起帽檐给对方证实的意思。
他盯住那头顶巨大的蓝色眼球,而对方陷入沉默。
显然,这就是饰非对她请求的答案,而直到许久之后,饰非才察觉到,施加在周遭环境中,密度高到可怕的灵性开始消散,淤泥退却,那间狭窄的石屋重回视野。
那只巨大的蓝色眼球也重新出现在被钉在墙上的万加女士身上,而非穹顶。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当然没意见。”
“但我仍有告诫,先生,不要随意卖弄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力量,那会让您万劫不复。”
“若是您改变主意,希望我提出意见,我就在这间档案馆,我相信,我们会再次见面。”淤泥聚拢在其眼球附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运气不错,先知信守诺言,她不打算继续攻击或是直接强迫饰非。饰非有了喘息空间,他赌对了……
从种种迹象可见,这位先知并非是激进派。她来拜访的目的也更多是出于好奇,出于一种看见未曾所见之物的困惑。
饰非起身,向先知行礼。但他的目光却依然留在淤泥上,有些在意。淤泥的强势让他印象深刻,但报幕员本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感才对。
况且,先知本人也被困在墙上,未曾亲自下场……她怎么做到的?
“你在意我的血契?”万加女士留意到饰非。
“血契?您是说【合奏家】?“饰非对这个身份有所印象,鹈鹕岛上,鬼谷子曾针对入侵术士的身份是否能操作食血鬼有过猜测,“这些淤泥是您身为【合奏家】的使魔?”
合奏家是只有第四幕及以上的术士才能拥有的第二种特殊身份。合奏家与各种对象签订血契,发布号令,让其为己所用。
“是的,它们是我的血契对象,幻象生物,堕落渊薮。”
“相比其他术士,报幕员的攻击力要远低一头,低阶报幕员只能像你们奇术师一样依靠灵媒和诅咒,但到了我这种层次,就能开始依靠契约。”
先知证实了饰非的说法,而在说话的间隙,饰非看见淤泥再次化作手臂,它们向四周摸索,在全身受缚的情况下,淤泥已经取代了万加女士的肢体。
不论术式或是血契,这都是一位术士的底牌手段。万加愿意说这些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饰非不会不识抬举。
出于礼貌,他自然不能继续追问这个堕落渊薮的具体能力,他随即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而这才是他在血契之外真正觉得困惑的事情。
——为什么万加女士需要用这种形式一直使用血契,为什么,她会以这种可怕的姿态被钉在墙上。
说实话,初见这位先知的印象,她浑身裹满绷带,在墙上动弹不得,那模样可不像是受人景仰的先知,倒更像是需要被封印的恶鬼。
“那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饰非问的直接,倒也不打算隐瞒意图。面对一位先知的时候你本就做不到隐瞒秘密,对方对此也不恼怒,倒不如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能理解为何饰非会有这种想法。
而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其他术士来说也不算是一种秘密。
“我想你一定听过,报幕员最显着的特征是什么。“
“不是神乎其神的预知能力和观察能力,也不是受人尊敬和景仰的先知地位,这些都是未曾接触过术式的普通人对我们的第一印象。“
“而在术士界,众所周知,如果你说自己是一个报幕员,那你一定会被下意识地认为,是一个残疾人。“
“残疾人?“饰非讶异。但随即,他就想到在鹈鹕岛上时,鬼谷子让自己在桑尼面前伪装成报幕员去进行威吓的理由。
他瞎了一只眼睛,他也是个残疾人。桑尼正是一直在忌惮自己的瞎眼,才始终举棋不定。鬼谷子也曾反复强调过,饰非必须要向桑尼展示自己的身体缺陷才能让他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