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道:“小郎君有所不知,王大人性好温洁,地不容浮尘,日有十数扫饰者轮番打扫,让别业时刻保持洁净,莫说执帚者,还有两个童儿专掌缚帚之事,就这样有时候扫帚还不够用哩!”
江朔听了不禁咋舌,又想,我就算没遇着这番奇遇,做个小书僮也好、做个仆役也罢,似乎还是跟着太白先生比较惬意,在摩诘居士手下当差可是殊为不易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竹林中一闪而过,速度虽快,江朔却已认出是安庆绪,他心念一动,想:昨夜差点忘了安庆绪可不是好人,竟然对他毫不防备,实在是危险的很。此刻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又害谁,我可得盯紧他。
想到此处,江朔也来不及同任何人打招呼,远远地跟在安庆宗后面,随着他一齐向山中僻远处行去。
他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随堕在安庆绪后面,这辋川别业范围极大,林木茂密,房屋只是零星点缀,安庆绪左绕右绕,还在辋川之中,只是此地附近既无屋舍也没什么闲散的游客靠近。
安庆绪终于钻入一座小竹林,江朔悄悄接近,竹竿纤细不好藏身,他只能远远躲在一块岩石之后,好在他有玉诀神功,离得虽远,却也能听清。
却见安庆绪正道:“这王维小老儿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欲除之,不过有江朔和神会等人在侧,我不得其便动手。”
安庆绪虽然比江朔大了几岁,但他和江朔一样,差不多还是个少年,只是安庆宗这两年已颇有乃父安禄山的风范,生得体型魁梧,从江朔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见不到对话之人的一片衣角,看来他对话之人身材瘦小,是以被他整个身子挡住了。
却听安庆绪对面那人道:“你阿爷让你回去,叫你不要上蹿下跳,老去招惹那些朝中官员,若老家伙们去圣人那边嚼舌根,可也麻烦的很。”
江朔听了浑身一震,这声音……是李珠儿没错,他嘴边“珠儿姊姊!”险些脱口而出,还好强自忍住了。
江朔稍微挪动身子,从石头另一侧探身远远望去,果见与安庆绪相对而立的是一个黑袍少女,她身穿黑色胡服显得极为干练,往脸上、手上看,却是肌肤胜雪,正是契丹少女李珠儿。
只听安庆绪道:“谅他们也不敢,父帅不是还在御泉陪王伴驾么?我听说凡事上书诋毁父帅的,圣人都亲自捆了送到阿爷面前,圣眷如此,谁还敢说他坏话?”
李珠儿冷冷地道:“那也不是你胡闹的理由,你看庆宗,这些年在两京结交了这么多文士。”
安庆绪不屑地道:“阿兄实爱文艺,他结交的多是诗、书、画的大家,真要经略天下,这些文士却是百无一用。”
李珠儿打断道:“谁说无用?所谓逆取顺守,若安帅以雷霆之势横扫中原,这些深孚人望的名士可就大有用处了。”
安庆绪仍有颇多不满,却终究没有说,调笑道:“珠儿,父帅让你来,不是来监视我弟兄的吧?”
李珠儿不为所动,仍是冷冷地道:“一早就说了,你阿爷让你回去。”
安庆绪道:“回范阳,还是回御泉?”
李珠儿道:“自然是回范阳,你们兄弟二人和安帅此刻相距离不到百里,若有仇家同时发难,安家却托付何人?还是是要小心为上,让你快回去守着。”
安庆绪歪歪嘴,道:“范阳不是还有三公子庆和么?我和阿兄死了,段氏那贱人不是正好得意?”
李珠儿啐了一口,道:“尽胡说,你的雄心抱负都不要了么?只知道和阿爷拌嘴。”
安庆绪这才吐吐舌头道:“好啦,珠儿,我知道了,我可不是当真的,只是调侃一下段氏那对贱母子。”
李珠儿道:“你就不要和我耍嘴皮子了,快依令速回范阳……”
安庆绪点点头道:“那我便去了,珠儿,你要照顾好我阿兄。”语毕,安庆绪也不回返与别人道别,便钻入林中。
竹林摇曳之声渐渐止息额,看来安庆绪已去的远了。李珠儿却仍站在林中空地等了片刻,朗声道:“别藏了,人都走远了,快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