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湘问道:“空空儿是何处得来的消息?大上白你又为什么这么信任空空儿,怎知他就没有骗你么?”
拓跋守寂笑道:“我和空空儿相识十余载,也算得是老相识了。”
独孤湘心道,北溟子与我爷爷等中原三子交手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和塞外五子交手的时间只会更早,怎么大上白说他和空空儿只有十几年的交情,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见独孤湘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拓跋守寂哈哈笑道:“小女子,等进山我再与你细细道来,可别误了进山的时辰。”
独孤湘听了不禁噘嘴,进山靠两条腿走就好啦,不晓得嘴上说几句话又有什么打紧的,但拓跋守寂甚有威严,她也不敢造次。
说话间,革船驶已经离开大湖,进入了一条河道,这河道隐藏在芦荡长草之中,若非党项羌人用长篙拨开芦苇,显露出河道,初到此地的人无论如何是无法发现的。
河道蜿蜒曲折,从贺兰山麓流淌而来,众人溯流而上之际,独孤湘心中不禁念道,朔哥儿字溯之,我今日渡河之后,可一直在溯流而上,如此刻他在此处,保不齐又要大发一通感慨了,她想到江朔又是气恼又是挂念,不晓得他此刻如何了。
拓跋朝光可不知道独孤湘这些女儿心思,见她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对她解释道“沙河之水来自贺兰山,当年河水河道比现在更贴近贺兰山,山溪汇聚,注入河水,后来河水变道,去了更东面,原先的河床南北两头被沙碛淤塞,又受到山洪冲击,才成了一片大洼地,便成了这片沙湖。”
独孤湘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拓跋朝光道:“按郦道元的《水经注》所载,河水变道,形成沙湖,距今不过三百年。”
独孤湘感叹道:“没想到这样沧海桑田的变化,竟然发生在不过三百年前。”
她平素嘻嘻哈哈,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此刻也生出了世事无常的慨叹。
革船在河道中向上溯行了数里地,水流渐细渐浅,革船虽然吃水极浅,却也终究不能再前行了,众人弃舟上岸,将三条革船拉出水面,寻一棵大树系好,之后就只能步行入山了。
先前在沙湖中看时,觉得贺兰山已经近在咫尺,但革船行近数里之后,却感觉大山还是一样的远,独孤湘心想,所谓“远看山跑死马”诚不我欺。
党项八姓中,属阿四往利的膂力最大,拓跋守寂让他背上空空儿,众人继续向大山的方向跋涉。
他们上山的路途是群山中的一个豁口,应该就是原来的山洪冲刷出的古河道,如今水势已竭,留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河道,正好指示出了出入群山的道路。
拓跋朝光道:“此处石突如嘴,故名‘石嘴山’,好似贺兰山张开一口,乃是进入贺兰山腹地的唯一路途。”
独孤湘点点头,再次暗暗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又走了数里,终于进入了贺兰山中,而此刻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受到西边群山的遮挡,一旦进入山中,日光便已消失,此刻更是天空晦暗,已有点点星光闪现。
独孤湘放眼望去,四面山峰鳞次栉比,黑夜中看着都差不多,不禁有些担心,道:“这么晚了,路都看不清,怎么进山?如不在山脚下忍一宿,明天一早再进山吧。”
拓跋守寂却道:“无妨。”他抬头望天,只见碧空如洗,虽然日已西坠,但云絮极少,自顾自低语道:“今夜星空明亮,正好指引我们路途。”
独孤湘还想说什么,拓跋朝光对她道:”独孤小娘子勿忧,你随着我们走过这段山路,便知阿爷所言何意了。”
众人不断深入,进入大山腹时已是漫天星斗,独孤湘这时才发现,这深山中千沟万壑,无数或黑、或红的裸岩露出,就算在白天,在这毫无特色的山岭中也极易迷路,而拓跋守寂带众人走过不知多少岔路,却毫不迟疑。
独孤湘仔细观察拓跋守寂,只见他非但走得快,还从不低头看路,反而一直在抬头望天,口念念念有词,听着像是什么歌诀。
独孤湘知道这是类似《步天歌》的歌诀,将星空中群星作为指引,以星位对应地上的方位,便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才知道拓跋守寂叫她不要说话,原来是正在专心记忆歌诀,才能走在正确路径上,她自己背《步天歌》,知道记忆星位之难,不敢打扰拓跋守寂,难得的沉默不语,众人第一次见这叽叽喳喳的小女子安静下来,顿时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
众人在山中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山谷,独孤湘见此山谷四周鲜有林木,都是黑色或红褐色的山石,地表的山溪径流也早已消失,夜幕下山谷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景色可说毫无过人之处。
拓跋朝光道:“此地就是我党项族人的圣地了。”
独孤湘奇道:“可这圣地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啊……”
拓跋守寂道:“神武便是这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