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碗撂下,重又斟满。
这时巧儿端上两碟小菜来。
一碟是酱八宝,一碟是咸鸭蛋。
“三位先吃着,热菜还得稍微等会儿。”
“不急不急,我们一点儿也不急。”猴儿六一双眼珠子色眯眯地在巧儿凹凸有致的身上来回游动着,说出的话也是酸溜溜的,像是刚刚喝了老醋,而不是老酒。
巧儿对着猴儿六咯咯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便又出去忙活去了。
“这位小嫂子可真贤惠呀,苗三哥好福气呀。”猴儿六无不羡慕地说着。
“什么好福气,不过是找个伴儿搭伙过日子罢了。”
苗生旺嘴上谦虚,一张丑脸却是神采飞扬,很是嘚瑟。
的确,如此一朵鲜花插在这么一滩烂牛粪上,鲜花苦不苦不知道,反正牛粪一准儿乐得不行不行的。
“三哥,”刘广海问:“最近忙活嘛呢?”
“瞎忙。”苗生旺先是十分爽利地回了这么两个字,然后又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天生闲不住,一闲下来我浑身难受,前阵子我一直在河西务那边使船,这阵子我又跟着一伙子赶大车的往山里面拉木材,赚多赚少放一边,能有个活干就比闲着强。来,咱再碰一个。”
说着,高举酒碗,向三人敬酒。
三人当中,刘广海可谓海量,喝多少也没事;小卜的酒量也还行,灌个一斤八两不是问题;只有猴儿六酒量差一些,多说半斤,再多就该满院子打猴拳了。
两碗老酒下肚,猴儿六就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双眼迷离,双颊泛红,呲牙光笑,不住抓耳挠腮,活脱脱就是一只活猴儿。
“苗三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猴儿六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小卜担心猴儿六会因言多语失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苗生旺尚未搭话之前,先抢在前面说:“你哪来这么多的话,老实喝酒,别说那些没用的。来,苗三哥,小弟借您的好酒敬您一个。”
说罢,双手捧碗,先干为敬。
苗生旺倒是豪爽,一把端起酒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本来小卜是想借敬酒压下猴儿六的话,可是猴儿六看不出眉眼高低,有话不让说,憋得太难受。
“苗三哥是咱刘哥的好哥儿们,咱刘哥跟咱们又是过命的交情,这么一来一去,咱跟苗三哥不也是好哥儿们吗。对吧?既然是好哥儿们,就应该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对吧?要是掖着藏着,夹着捂着,那不就不是好哥儿们了吗。对吧?”
一连问了三个“对吧”,却都是自问自答。
“老弟到底要说什么?直说了就是。”苗生旺说话很是爽朗,他很想听听猴儿六到底怎么说。
“苗三哥想听我说话,我就不能不说。”猴儿六嬉皮笑脸,没一点儿正形。
只听他说:“老哥常年不在家,小嫂子又这么年轻,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此言一出,苗生旺反倒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要想偷汉子,只管去偷也就是了,我倒要看她敢不敢偷!”
说罢,用力一拍桌角,震得碗碟乱颤。
“她敢偷,我就敢剥了她的皮!”
“唷。这是要剥谁的皮呀,怪吓人的。”
这时候,巧儿扭着胯骨轴子,风摆莲叶似的飘然进了屋,将一盘葱花炒鸡蛋,一盘椒盐小酥肉稳稳当当摆在桌上,并乐呵呵地说:“尝尝我的手艺咋样?”
“小嫂子既然名叫巧儿,一定是心灵手巧,菜味儿一准儿地道。我还不瞒小嫂子,我这人嘴刁,吃东西格涩,我呀,最爱吃油炸的,尤其是小酥肉,我吃多少回都吃不够。没得吃,我就整天惦记着,连睡觉都睡不香,满脑子都是小酥肉呀小酥肉。咦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