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陆谦只能藏在刘鲲家中,毕竟整个盛京,只有刘家人算得上陆家的旧时亲戚。
陆谦以为刘鲲尚是常武县中值得信任的表叔,却未曾想到,利益足够时,亲眷亦可背弃。
刘鲲出卖了陆谦。
陆瞳笔尖一颤,一大滴墨汁从毫间渗出,在纸上洇开浓重痕迹。
她在刘鲲与范正廉之间画上了一条线。
刘鲲将陆谦作为投名状献给范正廉,而作为回报,范正廉给予刘鲲一定的利益。
是那间雀儿街的面馆?
不,纵然那间面馆临街位置尚佳,修缮也算讲究,但陆谦一事牵连太师府,太师府才值一间面馆?
刘鲲何况也不至于眼皮子浅成这般。
刘鲲所图的一定更多,再说陆谦藏在刘家,刘鲲未必不清楚陆柔一事,范正廉为何不斩草除根,反而留刘鲲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在外,不怕有朝一日刘鲲反水?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除非……
刘鲲有把柄落在范正廉手中。
而且这把柄足够大,大到范正廉能笃定刘鲲绝不敢借此要挟什么。
刘鲲能有什么把柄落在范正廉手里?
这样一个卖面的商户,在详断官的眼中微不足道,若说他那位举人儿子还差不多。
举人儿子……
陆瞳眸光一动。
对了!
刘子贤秋闱中举,刘子德即将参加秋闱,而范正廉……最初也是科举出身,才去元安县做了知县,至此开始了他的坦荡仕途。
秋闱……
如果说刘鲲出卖陆谦为代价,得到的是儿子中榜的机会,那在刘鲲眼中,这一切就是值得的。范正廉也不必担心刘鲲会将内情说出去,除非刘鲲甘愿毁去爱子前途。
只是……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梁朝秋闱的舞弊之风,未免也太过肆无忌惮了。
陆瞳笔尖凝住。
又或者,当年的范正廉的同进士之身,亦是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否则何以在刘子贤一事上,办得如此轻车熟路?看样子,再过几月的刘子德,还会如法炮制。
得先打听清楚当年的范正廉学问如何才是。
不过范正廉身为朝官,曹爷那头,许是怕惹麻烦,关于官家的消息总是吝啬,再者怕惹人怀疑,也不能直接索要。
陆瞳提笔在范正廉名字上头,写下“元安县”三字。
范正廉的发迹是从元安县开始的,据说他在元安县做知县时,政绩斐然,才教天子特意将他调任回盛京。
得弄清楚范正廉在元安县中,究竟办得哪些“美名远扬”的案子。
门开了,银筝端着盆热水从门外进来。
陆瞳放下笔,将方才写字的纸拿起来,置于灯烛中烧掉。
银筝把拧过水的帕子递给她,朝窗外努了努嘴:“前头灯还亮着。”
她说的是夏蓉蓉主仆二人。
陆瞳以为她是想回自己屋中,边拿帕子擦脸边道:“她们住不了多久。”
银筝道:“姑娘,你不会和杜掌柜一样,真以为夏小姐是来打秋风的吧?”
“不是吗?”
“自然不是。”银筝起身去铺床,“那打秋风的亲戚,都恨不得穿得越破越好,好多拿些银两。哪像夏小姐,她身上穿的衣裙料子,可比你身上的还新呢。还有她手上那只玛瑙手镯,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
银筝转过头:“哪有打秋风的穷亲戚,穿得这般光鲜的?”
陆瞳不以为然:“所以?”
“女为悦己者容,”银筝回头继续铺床,“多半是为了杜掌柜吧,我瞧着,她应该真是图杜掌柜的人。”
陆瞳点头:“她是杜掌柜表妹,真要到谈婚论嫁一步,日后自然形影不离。”说到此处,陆瞳一顿,疑惑看向银筝:“你不高兴,是因为喜欢杜掌柜?”
“当然不是!”银筝吓了一跳,床也顾不得铺了,赶紧否认:“我怎么会喜欢杜掌柜?”
见陆瞳点头,银筝叹气:“我不是对夏小姐有偏见,只是姑娘所谋之事,一朝不慎便会东窗事发。咱们住在这里,素日里人少还好,如今多了夏小姐二人,我总怕……总怕生出事端。”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陆瞳莞尔:“无妨,小心些就是。”
……
陆瞳二人说起夏蓉蓉时,隔壁的夏蓉蓉屋里,灯火亦未歇。
夏蓉蓉穿着中衣,披着头发坐在榻边,神情有些忧虑。
婢子香草站在她身后,拿木梳替她梳理长发,问道:“小姐已经见到表少爷,怎么还是这般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