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还真查出些东西。
宫卫在颜妃殿里查出未用完的“小儿愁”。
颜妃是郡王府侧妃孟惜颜的表姐。
颜妃禁不住宫中拷问,吐露此药从御药院所得,是孟惜颜问她讨要。于是连带着御药院一干人纷纷落罪,颜妃与孟惜颜二人也被关进大牢。
私藏禁药,试图谋害皇嗣,哪一个罪名都是要掉脑袋的。
这些纷乱消息隔些时日就从宫里传出,被时人津津乐道。而那漩涡中的男人好像被人忽略了,竟极少有人提起。
文郡王府中。
文郡王站在院落前,从来爱体面的人如今看起来有几分不修边幅的狼狈,面上早已没了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恶狠狠盯着眼前人。
“裴云暎,给本王让开!”
在这院落门口,站着数十个禁卫模样的男子,为首的年轻人手提银刀,往里睇一眼,朝他含笑“嘘”了一声,道:“安静点,宝珠还在睡觉。”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宝珠,文郡王穆晟脸都青了。
两日前,他还在酒楼中与人宴饮,忽然得知有官差去府上带走了孟惜颜,匆匆赶回府中,才知道军巡铺屋抓着个行凶者,行凶者当着众人面供出是孟惜颜指使杀手去加害仁心医馆的坐馆医女陆瞳,因为陆瞳救下了突然急产的裴云姝。
这本来只是件小事,穆晟也没放在心上,只震怒巡铺屋的人如此胆大,竟敢动他郡王府的人。谁知这件小事不知怎么的一发不可收拾,又牵连上了宫中禁药,惊动了太后,之后颜妃和孟惜颜接连入狱,他这个郡王都有些焦头烂额。
穆晟不信此事与裴云姝无关,可裴云姝的院门外被裴云暎的人守着,连他这个郡王都进不去。不得已,他只能在院门口大声斥喊裴云姝名字,可那个一向懦弱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吃了熊心豹子胆,对他的吼叫视若无睹,从头到尾也不肯来见他一见。
穆晟冷冷盯着裴云暎,裴云姝就是因为这个弟弟回京后才开始对他有恃无恐,这对姐弟!
他道:“裴云暎,你想干什么?”
裴云暎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拍到穆晟脸上。
穆晟大怒,扯下纸来,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这是什么?”
“穆晟,”裴云暎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客气,“都到了这个地步,不会以为还能若无其事蒙混过关吧。”他笑笑,“和离书都给你写好了,你照着誊抄一份就行。”
和离书?
穆晟低头看着眼前纸,似是被刺痛,忽而冷笑一声:“原来你是为这个……”
中秋那日,裴云暎的人将孟惜颜带走了。穆晟明知摩孩罗有问题,却仍令裴云暎交还孟惜颜。
孟惜颜美丽解语,何况裴云暎当众带走孟惜颜是打他文郡王的脸,维护孟惜颜,就是维护他自己。
后来裴云暎将孟惜颜放回府,穆晟等了几日,没见他继续追究,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得意。裴云暎到底还是年轻,不敢与郡王府针锋。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未曾料此人心机深沉,先前放回孟惜颜不过是让他放松警惕,后招原来在这等着他。现在不仅孟惜颜,连宫里的颜妃都一并下狱,从一开始,裴云暎就没想放过孟惜颜,他要对付孟惜颜,也要让裴云姝离开郡王府。
从一开始,他就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
惊觉自己中计,穆晟出离愤怒,他怒极反笑,盯着面前人冷笑:“休想,别说和离书,休书我都不会给她。”他语气带着恶意的玩弄,“我就是要她耗在我郡王府,死了也要做郡王府的鬼!”
“唰——”
一道寒光闪过,凛冽刀锋泛着寒意逼至他颈间,森冷杀意从咽喉渐渐蔓延开来。
“你、你疯了?”穆晟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裴云暎握刀的手很稳,面上在笑,目光却带刺骨冷峭,他说:“郡王好威风啊。”
“不知郡王去年包揽欺隐城工水利钱粮时,也这样威风吗?”
此话一出,穆晟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裴云暎淡淡一笑,“我一向很关心郡王。”
穆晟心中发起抖来。
这事除了自己人外无人知晓,不知裴云暎从哪里得来消息,他知道多少,他又有多少证据,他拿着自己致命把柄……一个殿前司指挥使而已,他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你这么做,不怕我告诉你爹?”穆晟仍不死心,试图拿昭宁公来压眼前人。两姓姻缘,从来都不是个人之事,宗族、两家关系,要考虑诸事颇多。裴云姝的意愿在整个裴家利益跟前,是最微不足道一环。
裴云暎望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匪夷所思地开口:“郡王,难道你不了解昭宁公?他要是知道这些事,只会与你断得更快。”
他又想了想,“不过也许你挑拨得好,说不定还能见到我们父子相残的画面。”
年轻人韶朗眉眼里,遮不住凉薄与乖戾。
穆晟心中惶恐,他根本无所畏惧。
裴云暎收回手,仔细将银刀收回刀鞘,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和离书与呈诉,郡王选一个吧。”
……
文郡王妃与文郡王和离的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都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身边有这样一个包庇杀妻灭嗣凶手的丈夫,寻常人都很难一道生活得下去。只是盛京豪贵世家,鲜有和离者,倒不为其他,大多是做丈夫的不愿叫人看了笑话,让外人觉得自己连后宅都管不好,因此大多数离心夫妇,管他能不能过,都要摁死消磨在一桩枯萎的姻缘中。
但文郡王妃裴云姝却与文郡王顺利和离了,不仅和离,郡王妃还带走了出生不久的小小姐,因为担心小小姐留在郡王府再遭人暗害。
梁朝嫁娶律法规定,丈夫意图谋害妻子,属违背伦理纲常,理应“义绝”,纵然一方不同意,但只要另一方呈诉,是必须和离的。
梁朝鲜少有女子休夫的事发生,尤其是高门大户家中,然而文郡王府一事,表面瞧着是和离,实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与休夫也并无二样。一时间,嘲笑讽刺文郡王之声不绝,提起离开的文郡王妃母女,则是唏嘘同情的更多。
谁想嫁一位这样没人性的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