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暎哂道:“消食开胃,自己留着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吃多了?”段小宴狐疑,不过很快高兴起来。
出门还不忘给自己带礼物?那应当没有迁怒到自己吧。
他果然还是殿帅府里最受宠的那个!
少年把那只细长药瓶小心揣进怀里,灿烂一笑:“谢谢哥!”
……
一夜过去,春雨染绿门前池水,满塘飘的都是昨夜被雨打落的花木。
陆曈背着医箱出了门。
昨日崔岷吩咐她今日登门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府上,同曹槐一起施诊,临出门前,林丹青追出门来,又细细嘱咐了好几遍,直到常进在后头催促,适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走到巷子门口,没见着曹槐影子,反倒是他身边的小药童在柱子下等候,见了陆曈便解释道:“陆医官,我家少爷临时有事耽误,需晚点到金府,托我与您说一声,让您先去,他随后就来。”
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临到头了有事,曹槐分明就是故意的。
陆曈没说什么,背着医箱自己走了。
小药童立在柱子下,看着陆曈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众所周知,金侍郎金显荣可不是好相与之人,这般年轻美丽的女医官,独自登门无异羊入虎口。都说姑娘家脸皮薄,被嘴上调戏几句,可别一激动之下投了湖才好。
造孽啊。
……
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府上,今日分外安静。
点翠琉璃床屏上,绘着一大幅美人调香图。屋子里点着百合香馥郁幽香,泛着股熏人甜腻,窗下书案前,靠椅子坐着个人。
这人面庞泛黑,发丝枯黄,一只酒槽鼻,两个刺猬眼,还是个断眉,穿件簇新的元色长袍,更衬得微驼的脊背隆起更加明显。
此刻,这人正手捧一方莲纹青花碗,里头乌漆麻黑不知道盛的是什么,正要往嘴里送。
下人站在门口,道:“老爷,如姨娘和文姨娘来了,就在院子外等着。”
“砰”的一声。
断眉的搁下碗,语气是十足的烦躁:“就说我睡着还没醒,不见!”
小厮不敢搭腔,诺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男人望着面前的青花碗,脸色很是难看。
这男子是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
金显荣今年三十五,正值壮年,于仕途上有几分真本事,运气也不错,若说除去长得寒碜了些,也实属年轻有为的人世赢家。
然而大约人越没什么越想什么,金显荣自己容貌不济,却极贪图美色,府中纳了八房小妾,个个如花似玉,与他站在一起,犹如话本中的“娇莺栖老树,顽石伴奇花”,实在惨不忍睹。
他也甚是狡猾,纳妾全纳些生得貌美、却又家中贫寒难以维持温饱的女子,这些年来府中竟也没闹出什么差错。
只是丑男配美人,或许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前些日子,金显荣便得了肾囊痈。此病虽不会危及性命,但对男子来说却苦不堪言,尤其是对爱色如命的金显荣来说,可不就是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近两月都没与府中小妾们亲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譬如此刻,两位姨娘都来到他院子门口,他却只能含恨将对方打发回去。
造孽啊!
才想着,方才出去传话的小厮又折返回来:“老爷……”
“又怎么了?”
“……医官院的医官来了。”
见金显荣满脸不悦,小厮又补上一句:“今日换了位新医官。”
闻言,金显荣冷笑:“什么新医官,庸医罢了!”
他自得了这个肾囊痈,医官院便给他指了好几个医官来看,那些医官领着俸银,瞧着倒是一个比一个正经有本事,只是这么久日子过去,登门的医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这病没有半丝起色,甚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帮庸医!
金显荣心中恼怒,语气越发不善:“让他滚进来!”
这段日子来与他行诊的是个叫曹槐的新进医官,一个新来的年轻后生,年轻人懂什么药理,果不其然没什么效果。金显荣憋了几十日,早就想发火了,崔岷如此糊弄人,今日既然对方自己撞上来,他打算狠狠斥骂一番此人,好消自己心头之怒。
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这庸……”
他话没说完,抬起头一刹那,剩下的话便哽在喉间——
进来的是个女子。
还是个年轻女子。
瞧上去比那个曹槐后生还要小些,约莫十七八岁。穿件医官使一同穿的水蓝色圆领绣兰花长袍,腰间那条腰带也做成兰花模样,屋中大半屏风映着她的脸,那屏风上画着的娇艳美人一刹成了吵闹的陪衬,把这姑娘衬出一种幽冷的动人。
金显荣看得两眼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