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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后,一过白日,夜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医官院外头隐约传来更鼓声,时断时续。
有人影冒雨从门外长廊跑过,停在宿院一间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陆曈打开门,披着雨衣的林丹青便从门外闪了进来。
“你做什么?”陆曈微微一愣。
“嘘——”
林丹青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门才低声道:“常医正睡了,咱们小点声,别被他逮住。”又快步进了屋,脱了雨衣,走到窗边把窗关上,把手中之物放到窗前的长桌上,招呼陆曈:“你看——”
陆曈走了过去。
桌案昏暗灯火下,放着个足有簸箕大的竹篮,也不知林丹青是如何提动的,里头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热熟食。
饶是陆曈也愕然一瞬。
医官院饭食清淡,林丹青挑剔,常爱偷偷从外面买些宵夜回来吃,但因怕被常进发现,也都是些髓饼点心之类的小物,哪像今夜这般阵仗,简直是要在宿院里摆上一桌酒席了。
林丹青没注意陆曈的神情,兴高采烈地伸手从竹篮里掏出一叠叠熟食,什么熟牛肉、辣脚子、猪肉冻、麻腐鸡皮、盐水花生……竟全是些下酒菜,末了,从里掏出两个红纸贴着的小坛子。
她一手一个小坛子,高高举着给陆曈看:“盛兴酒坊的青梅酒!我特意找人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光跑腿银子都花了半吊钱!可贵重,今夜你我一人一坛!”
陆曈:“……”
青梅煮酒斗时新,五月正是青梅熟时,盛兴酒坊的青梅酒供不应求,没料到眼前就有两罐。
林丹青把一坛青梅酒塞进陆曈怀里,颇有些霸道模样:“这是你的。”
又点点自己面前那坛:“这是我的!”
陆曈看了看怀中的酒坛,又看向林丹青,不解问道:“出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
“怎么突然喝酒?”
林丹青眨了眨眼睛:“不为什么呀!”
她在桌前坐下来,分给陆曈一双筷子,用力拔掉坛口的酒塞,笑眯眯道:“咱们白日里在医官院累死累活,还要吃医官院寡淡无味的斋菜,也太辛苦了。自然要对自己好点。”
“今日心情不错,我请你。”
陆曈跟着在桌前坐下,瞧着林丹青神采飞扬的模样,想了一会儿,道:“你做出‘射眸子’的解药了?”
“咳咳咳——”
林丹青一个梅豆才放进嘴里,险些被陆曈一句话呛住,忙灌了口青梅酒压下喉间痒意。半晌,惊叹地望着陆曈:“陆妹妹,你是有读心术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曈也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林丹青早出晚归,除了奉值,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后林的药房里。陆曈瞧见她做药的药材中不再全是解毒药材,换了些微毒之物,料想应当是自己上次说的话起了作用,林丹青正尝试用以毒攻毒的办法制作“射眸子”的解药。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不过,倒也不是做出了解药。”林丹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换了其中几味药材,因为对毒物也不甚熟悉,所以换的药材比较保守,谁知——”她眸光动了动,“新做出来的药,竟真有一些效果,虽然不能全然解毒,但比起从前毫无作用来说,已经有些起色了。”
“陆妹妹,”她一把抓住陆曈的手,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你说的没错,以毒攻毒真的有用!”
她瞧上去很激动。
“原先是我太过于执着太医局的医理,胆子终究小了些。不过,通过你这次提醒,我大概也明白了解毒的方向。如今心里已有了数,只是还缺了几味难寻的药材。待将那些药材全部寻齐,我写好方子,陆妹妹你再帮我瞧瞧有无错漏。”林丹青笑着说道。
陆曈点头:“好。”
她知林丹青一向聪明,其实若不是当初太医局春试,自己在‘验状’一科讨了个巧,占了先机,太医局春试红榜第一,其实应当是林丹青。
林丹青表面瞧着大大咧咧,爱玩爱闹,实则对医理极为拔萃,否则不会在这短短几日就想通关键,找出“射眸子”的解毒之方。
下雨了,细雨敲窗,隔着窗也觉出雨夜寒意。陆曈拔掉自己面前的酒塞,青梅酒的芬芳顿时充斥在鼻尖。
她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你究竟是为谁做的这味解药呢?”
林丹青夹菜的动作一顿。
陆曈安静望着她。
如此迫切,如此认真,用尽心力方法,患得患失到失了分寸,若非中毒之人与自己关系匪浅,很难做到如此。
林丹青为之解毒之人,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灯火昏暗,只穿了中衣的女孩子歪在矮榻上,没说话,默默喝了一口面前的梅酒,梅酒似乎太酸,酸得她眼睛眯起,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呸了句:“也不怎么样嘛,平平无奇,还敢收我那么多银子,不如街头三个桐板的甜浆!”
陆曈沉默。
她夹起一块猪肉冻塞嘴里,满不在乎道:“是我姨娘中了毒。”
姨娘?
陆曈微微诧异。
林丹青笑了一下,托腮叹了口气:“没想到吧,我是家中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