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遵守约定,守住了这里。尽管我无法亲自给你答谢,但踞崖关留下的人会与你交割。除踞崖关能给你的之外,我另有来自乌兰古部的谢礼。】
【随信放置的那枚狼牙吊坠是我的信物,当你拿着它时,部族里的所有人都会把你视作朋友。乌兰古部已经不及几十年前的荣光,但已经恢复了随时一战的底气。不必担心我的死亡消减这枚信物的作用,她们知道我与祖先都在月上注视着这一切。】
【我在十四岁时成为新任图卢,上一任图卢,即我的姨母死于瘟疫。那是一个严酷的冬天,骏马被冻伤腿骨,牛羊和地面冻在一起,我们艰难地捱到春天,等来的却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疫病。部族里的战士们死去了很多,新生儿几乎不能捱过那一年春。随着乌兰古部露出虚弱,草原上其他的部族开始对我们虎视眈眈。】
【我带领着族人辗转迁徙,抵抗来犯度过了两年时间。我们背后的其他部族想要侵吞我们,我们面前的中原人……“你们”中原人,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未必是一个整体,但心结很难放下。中原人用弩箭猎杀我们,在他们眼里,这支大多是女人的军队是很好的猎物和货物。】
【活下来的新生儿太少了,死去的青年人太多了。我们经不起消耗战,我不得不作出决定。我与某个人谈判,你大概能猜到那是谁。他动用他的权柄帮助我将部族里剩余的成员转移到山脉另一边,给新生儿药物,给老人粮食,给她们一个不受威胁的驻扎地。】
【而我将为他付出忠诚。】
【中原的皇子也生活在狼群之中,他是长子,又在争夺王的位置,几乎时时刻刻都有死的可能。我作为他的侍卫待在他身边,调用我的族人为他刺探,谋杀或者保护。但他告诉我这样不够,我仍旧是随时可能抽身而去的部落首领。我必须完全,完全抛弃过去的一切。】
【我感到憎恨,但对于十六岁的图卢来说,我没有退路。】
【于是我抛弃了我的名字和姓氏,嫁给一个男人,称呼男人为主人的乌兰古部族人是可耻的。不能保护部族的图卢也是可耻的。在可耻和可耻之间,并没有很好的其他选择。】
【我的女儿降生后,我用数年时间安排好了族人的一切。年轻人们长大了,马驹可以飞奔了,她们不再需要保护。我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一个女官,她把她带回了乌兰古部。】
【我原本以为我要以这个耻辱的身份死去,但祖先在上,看来我得到了更好的结局。我衷心感谢你,我的朋友,感谢你也是一位女战士,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在我死后,如果能找到尸体,立刻焚烧或者喂给什么动物,绝不与任何人合葬。这件事即使是争儿也不许左右。】
【如果有一天,你在草原上见到二十多岁的新任图卢,如果她是被一位楼姓女官带回了草原。请把我的刀交给她,告诉她,她阔别许久的母亲向她问好。】
嬴寒山折起信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响晴的天。
稍晚嬴寒山找到了杜泽,他带着淡河的军队急行军几日,眼下都带了淡淡的青色。看到嬴寒山杜泽合手要拜,被她伸手架住。
“老杜咱俩之间少玩虚的,”她说,并把他扶起来,“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
“淡河一切可好?有无异动?”
她还记得那个“淳于顾”的事情,不论淡河的这位淳于顾某号到底是什么居心,他至少隐瞒了一些事情。杜泽颔首:“淡河无碍,明府,苌郎君与鸦鸦小女郎都一切如常……”
他想了想,突然卡住了,手指张开似乎想要比画出一个措辞。
“但是……”
“但是?”
“但是数日前淳于郎君出行时,马车遇雨,跌落山崖。”他说,“车上三书官皆罹难……”
“他侥幸得生,但是摔断了双腿。”
第92章无根花树
别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狐狸士别三日把腿摔断。
杜泽说那是嬴寒山出发后约莫十天,淳于顾和几个淡河县衙内的文书官乘马车出行前往周边。
他们下午出发,黄昏后开始下起雨来,那晚的雨的确不小,府衙里都说这样雨天马车怕是不那么好走。
到夜色落下来时,跟在淳于顾身边的人突然发现他有份文书没带,料想下雨马车走不快,定然是停在了半路的哪个驿站,就带了文书骑马追上去。
若不是这份文书没带,淳于顾这条命也留不下来。
马车车轴断了,整辆车坠下崖去,淳于顾被卡在山石上留了半条命,剩下的三个人与车夫连同车子一起摔得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淡河的人把淳于顾带回来时他已经几乎没了气息,医生用参水把他的气聚起来,淳于顾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
“有人要杀我。”他呐呐地说着,又昏过去。
这之后他昏了几天,因为惊厥而一直在发烧。到杜泽离开淡河时淳于顾才退烧醒过来,不过整个人闷了不少。
“他摔得厉害吗?”嬴寒山问。
“说是如果好生将养,还能走路。”杜泽的眉头皱着,脸上有些不忍的神色。
在古代严重骨折是没治的,杜泽这么说,嬴寒山就有数了,淳于伤得很重。
……那句“有人要杀我”,是怎么回事?
嬴寒山还是拖了一阵子才回的淡河,踞崖关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青簪夫人和第五争的身后事也要安排。直接对外说青簪夫人不想入土肯定行不通,她找到陈恪,给他看了信的下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