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手扶在刀柄上,再喝的淋漓满襟;擦去面上的血污,扑进香肤玉肌的红罗帐。所有人在这儿都有一股豁出去的千金散尽还复来,连惴惴不安一路的她都要醉进漫街的酒味。
他们用着拜火教的身份,走了大半条道,可真到了楼兰,谁也不敢装做是拜火教的人。
楼兰相当信奉拜火教,就他们那三流演技,能糊弄得了突厥人,却忽悠不了这些狂热的信徒。他们化作了一行疲惫的商队,俱泰成了貌丑却富裕的商人,她换回男装,与徐策一同扮成年少的刀客,嘉尚恢复了和尚的,陆双成了个前后的跑腿,他胡茬都冒出来了,脏的只比几个月前好一点。
崔季明却发现她小舅妈居然这路上稍微稳妥了起来,也不愿意骑马,非要去坐车,她便问了几句。
杏娘笑:“啊,我好像怀孕了。”
崔季明惊的话都说不清楚:“……你怀孕了?!那你、你还这么猛!之前突厥人打过来的时候,你还要殿后!贺拔罗不好好照顾你么?”
杏娘一脸烦躁:“不想告诉他!他真迟钝,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娇弱了他还看不出来!我就不想亲口说啊,想着他高兴起来那小心翼翼的傻样,我就觉得麻烦!”
崔季明:“……舅妈,这人也不是你一个造出来的,你这容易造成家庭矛盾啊。”
杏娘敷衍的只说是过段时间就说,崔季明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如今到了楼兰,他们没有帐篷,便只能住进城里去。楼兰也算是西域之路的玄关,城内一半都是客栈,纵然如今涌进这么多人,他们挨家挨户的找,也能碰见几个有空房的。
楼兰不知道能存活到什么时候,店小二也都有一种拼了命薅钱的热情,他们一行人的车马刚停下,不夜天般的土路上,这小二便窜出来,手里一捧豆子先喂了前头的马,让这商队多留一会。
店家口一吐:“打尖还是住店?”
前头拽马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拎一把窄背长刀,破洞的斗笠遮住半张脸,露出卷发和混血的下巴尖,耳垂上各一个不大明显的内凹耳洞,空荡荡没挂东西。若不是身姿挺拔,手臂有力,单看耳朵,像个偷跑出来的汉姓姑娘。
“自然住店。有几间房?”少年正是崔季明,她笑问道。
“几个主子?”店小二道。
一般住店,向崔季明这种刀客身份,都是住大通铺,问几个主子,便是问要几间上层的单房。
俱泰从马车里掀开帘子,他一身绫罗,手上带个碧玉扳指儿,脸上挂了块镶金又镶玉的眼罩,左眼盯着店小二:“两个主子。”
那店小二看见个独眼侏儒的商人,面上挂笑,内里头骂了句:瞎显摆。
“哎,得好嘞!正巧只剩两间相邻。酒肉可要先用?马车需要卸么?粮草可要补满?热水可需备上?”店小二喜气洋洋,叫其他伙计引着一队马匹往后院走,大半仆从刀客都跟上,俱泰被阿穿扶下车,几个人先迈进店里。
“找个干净地方,主子要吃些东西。”陆双上去,手里头一个碧绿的东西往店小二眼前一抖,又收回衣袖里。
那店小二眼里点了灯一般,整张脸焕然就是春暖花开,高兴的应了一声:“得嘞,几位郎君娘子二楼坐!”
这楼兰的客栈,哪里有什么雅间,二楼咯吱作响,也就比一楼少了些地上的痰。陆双麻溜的看着翻来覆去一块板的菜单点餐,又要了几壶烧刀子,得来崔季明赞许的目光。
那小二折断腰似的一躬身,往前靠了半步:“不知是总瓢双爷来,可有要务?”
陆双:“无事。西边弟兄过不下去,只得往关里撤,队里的挑杆儿都是自己人,这几位老空是过了命的并肩子,一并送进关。你这儿营生若是过不动,也早往东边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