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胥这才走过来,他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仍是希望能和修有些交流:“出事前一天你应该知晓的,兆已经带兵反了,他已经打到曹州和宋州了。南方的流民已经发展的超过了预想,明明快要入春了,却有大量荒田被抛下,流民已经聚集到和州附近了。本来泽和刁氏都暂住在和州附近,显然和州也是不安全了,我命人将他们接过来了。”
修听见泽的名字,眼睛亮了亮:“阿兄,可还好……”
殷胥伸手抚过膝头微微发皱的衣料:“刁氏有孕,再过几个月大概泽就要做阿耶了。但是现在没有多少地方是安全的,他们回到长安,或许还能放心一些。天下要大变了,若这两地镇压失败,或许大邺该改名叫西邺也有可能……我只是想说,我自然也有野心,但权力当真不是我最想要的事物。”
修往后仰了仰,他艰难的动了动胳膊:“阿兄有次与我说起一个花剌子模国王的故事,他说当初在万花山上,听你与崔季明说来的。他那时就又恨又不甘心,为何明明他才是大邺的太子,是被选中的人,却……才能不如旁人。”
殷胥没有说话,修抬着眼睛似乎又想起了泽,想起了很多事情,殷胥没有回答他,他自顾自道:“早在崔季明做我伴读之前,她就与你关系很好了罢。我听闻她如今终于得了官职,要去打仗了啊。我总是将她和崔家分不开,总把对她的印象,套到崔家身上,好似她一个人可信,便是整个崔家可信了。”
他偏过头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殷胥:“你想的太多了,你死不死对我来说并无意义。”
修:“此罪当诛。我知道我干了什么。”
殷胥:“你已经被贬为庶人。被圈禁在长安城内也罢,出去流荡也罢,你可随意。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威胁。”
修努力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是我不想活。人总要有个盼头,我没什么想活着的由头了。”
殷胥看着一旁没有说话的林怜手抖了抖,他开口道:“人早晚都要死,你何必急于一时,不如走出去看看也罢,或许做了庶民,你连洛阳都走不到,就死在了半道,到时候就当是天命了吧。”
修这才微微点头:“也是,我长到这个年纪,还没出过京畿,死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也比还在这座城内好。”
殷胥起身,扫了一眼旁边低着头,似乎眼泪跌进碗中的林怜,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修道:“我身边有一能人,他是第一剑客聂末的师父,正巧要告老还乡,可能他要去寻如今云游四海的聂末。你若能好得快一些,或许能跟着一路。”
修抬起头来,他有些震惊。
事到如今几年过去,殷胥还记得他曾幼稚的细数天下剑客英豪。修拉着几个根本不感兴趣的兄弟,讲起聂末掷剑入云,以鞘接剑的故事。那时候泽还在温柔的强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他还拉着殷胥的衣袖逼他放下书来听,而一旁的兆还对此没少挖苦讽刺。
修当时说,死前若能见这如今无影无踪的第一剑客一面,也就无悔了,还因此被泽一顿臭骂。
殷胥却记得此事。
殷胥也没多说什么,他微微点头,似乎还要有许多事情要忙,转身便离开了。
修在床上坐了许久,道:“阿娘,太医说我多久能下地?”
林怜抬起脸来,两手连忙将面上泪痕抹去,激动道:“说再歇四五日便可下地了。”
修点了点头,在旁边奴婢的搀扶下,又躺了下去,半晌道:“我想见见。不知道那些剑客英豪,都是怎么样的活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