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那位棋圣,到了这个年纪,仍然是大邺的棋圣,其夫乃是天下棋院的领事,掌大小赛宜、进路与开支,七娘本人则每三五年隐居山中一阵,外头听的是名声多,见得棋谱多,人却不怎么露面了。
在往下数一辈儿,崔元望之子去地方为官,避开了朝中,崔家五娘与七娘的子女都在个成婚上下的年纪,有些小锋芒,却还不足势。
而季将军算是后戚也罢,主帅也罢,季这一个字儿,就跟季府和崔府得那道墙似的隔开了。
崔府别说比三十年前,就是十年前的风光也没了。崔家人倒是觉得理所应当,甚至是长舒一口气来。心里最感叹的是那些读书人,他们不知也不管当年五姓高门是门前怎么样一滩血沫子,只知道怀古,只念叨优雅,感慨五姓最后一支兴旺的遗族也落没了,怀念当年五姓高门如云端仙子似的生活。
崔季明常嘲笑,怀念五姓高门的人,大多都是以为自己也能投胎当个嫡子的人吧。
竹承语到了门前,有人立刻给迎了进去。
竹承语看了杨知县一眼,他还带着那个瞪着眼睛又白又瘦的丫头。她道:“合适?进了这道门,天底下也没人能伤得了你。”
那丫头听出来好像是要赶她出去,怕是见不着季将军,急的想说话又不敢言。
杨知县一身蓝袍,躬身只道:“既是护我,也是我要给她家里人一个交代。真要谈就让她站廊外,只是不敢离眼。”
竹承语颇为好笑得在那杨知县和小丫头之间瞥了一眼,笑:“算是拖家带口了。”
他想解释又不好说。他敢拿着这折子来,便是无妻无子,毫无畏惧,看着竹承语往前走了,只得瞪了那丫头一眼:“胡小满,不得乱瞧乱言!”
进了宅子,才听人说,刘将军来了。
军中管谁都叫一声将军,杨知县猜了一下,又不敢信,直到看见竹承语面色凝重,才知道——果然是那位刘将军来了!
竹承语先进了屋,杨知县让那个张望着想扒着窗户看的胡小满站直了在外头,不可随意乱动说话。小丫头自然是着急,季府下人也够好和善的,端了个小圆桌来,又拎了个鹦哥,说是让这位胡娘子就在廊下坐着,有奴婢陪着说几句。
竹承语先进了屋,就听见里头开口:“承语,你来了!来来,坐我榻上来。”
竹承语扶额:“子介,来了位浙地的知县。你快把鞋穿上。”
胡小满在外头扒着窗缝往里看,几个宫里出来得侍女想拦也拦不住。胡小满就看见对窗的榻上,坐着一个穿暗红色骑装的人,披着个花枝招展得彩凤蝶外袍,大抵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似的,上束男子单髻,插着一根铁簪,有意似的散了下半,黑色卷发披在肩上,耳上有两个玛瑙的圆耳坠,光着脚盘腿坐在榻上,手边有几封信和吃到一半的核桃。
披发又带红色耳坠,本就浓眉大眼,有几分女人似的媚色。女人似的花袍下头却偏又穿骑装,动作漫不经心的粗鲁,面容俊朗,给人感觉又像是个男子。
总像是个三十多岁不正经的老男人,仗着自己还有年轻时候的姿色,穿着女人的衣裳又袒胸露乳,饮酒当歌做豪迈状似的!
她就瞧了一眼,那老不正经就似乎立刻发现了她,咧嘴一笑眼一眯,白齿红唇,眼角虽有了些细纹,却也能瞧得出来当年一笑能迷死半条街的样子。崔季明胳膊往桌子上一撑,脚到榻边摸索着红绳的木屐蹬上,开口:“哟,这拖家带口得,谁的人啊?小竹子啊,你这老不嫁人,开始寻摸着找小姑娘了啊。小姑娘好啊,多可爱,你也厉害啊。”
竹承语和杨知县脸都青了。
天下人都说季将军的嘴,是天下一等一的敢乱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