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承语叹:“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先是大水决堤,借米赈灾,按着大邺往年同商贾竞标赈灾的惯例,商税就要减,也就有理由凑不出军饷。而后再是死伤众多,收田卖田。洛阳的官府竞价流程能走下去,地方上可未必,早打好了招呼,最沃的土地以各种名目收买在小商贾手下避税。最后是你没了军饷,剿不了匪,那就更好了。”
刘原阳也不是糊涂,前两点他在地方上早就琢磨明白,只是这最后一条:“我剿海寇不成,匪祸为乱,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崔季明笑:“不是捞好处,是避祸。开了港,为的就是卖官营几局的丝绸、瓷器,因如今大邺交子、钱票、五铢币前些年广州复港后被东瀛、婆鲁、南天竺等等收买,如今只用丝与瓷交卖。浙港开营的第一笔,丝绸就高达三十万匹,这是按照几年存货和报上的数目算的。显然,官营的织场和州府的存库,这几年没少报假账,都拿不出来这三十万匹了。”
杨知县到现在没有人问他一句,他汗津津的坐在原位上,让几位一番话,说的心窝子上几个通透的大洞灌冷风。他自以为揣着中心的大事儿,是一枪捅破天,吓死半个洛阳的。谁知道洛阳城内,早就心里一清二楚。就这几位都是建元没几年的时候跟着圣人走南闯北,把天下打回来的,有几个会是傻的。
明镜早已照进了洛阳城内,只是有人觉得时机不够,有人觉得没有把柄,而圣人呢?是大事儿有意糊涂,如今也忍不了了?还是正式要为太子铺路,从底下往上捞个满网的鱼龙混杂。
刘原阳气的拍案:“让我不能剿匪,他们就凑得出来了么!”
崔季明笑着扶他胳膊:“人心都是一个想法,晚死就有转机。比如此次遭灾后,就能招到大量落难的农户为长约织场工人,比如中途再冒个大事儿小事儿库存还可以被‘匪灾’所毁,还有可以收地养桑或是建织场。大概拖个两年左右,就能补上窟窿。只是这一补,朝廷要出修堤岸的钱,他们以税借了赈灾粮又是一屁股债,能凑出开港的第一批货也凑不出你的军饷,纯粹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刘原阳不比他们几个远在洛阳,他在南地待了十几年,也基本是地方上军管大吏,连他都被当成了朝廷和他们之间活该受罪的人。再联想一下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
刘原阳双手捂额:“这罪名……我也躲不过。上万人被淹死饿死,我梦里全都是两岸流民,你说说……十几年不过,这地界早就不是当年那群人了,怎么却还是一样的不拿人当人呢!大邺那么多地方都好了,都让老夫看的心里舒坦,可还总是有这种一下子把我敲醒的灾祸出现。”
崔季明能说什么,就是十个八个殷胥,能改政令能逆转局势,却也不可能改得了人心啊。
刘原阳又道:“堤岸防兵是他们之前交给我的,结果根本不听我使唤,当年修筑堤坝,因为我驻军在当地,也有我的份儿。不论是按着他们所谓的天灾**,年久失修,还是有人动了手脚,显然有人算好了拉我下水的。”
崔季明叹:“为了这水能清一会儿,怕是您必须要下水。只是阿九不是别人,就都不说十几年前咱们一同南下,您与他数次促膝长谈的情分。前几年是总生病,性子也变差,不太管事儿,这两年已经基本恢复了,不会再装糊涂了。更何况还有我在。您或许会担点儿皮毛上的伤痕,但别的不用担心。”
刘原阳躬下身子,虽然知道她说的在理,却也忍不住感慨道:“我已经这把年纪,再熬,活个十年罢——若是不清,我怕后来来接任我的,不会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