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月渐盈, 晕芒愈深,斑驳地铺散开来,浸染云絮与霞光。
它们编织出一张朱红的网, 密密麻麻的,笼罩着天地。
渡厄外城, 小商贩们孜孜不倦地招揽宾客, 绻云楼的丝竹管乐, 咿呀弹唱不绝于耳。
此处虽无白昼,却靠着一轮诡谲的月与数不尽的灯, 搭起了一座不夜天。
黎纤独坐在幽冥渡口, 身后是流光莹烛, 红袖笙歌, 还有漂浮在凉风中的薄酒香;眼前是一条江, 白浪排空,一望无垠。
说来也怪,明明陷进市井烟尘里,却平白有通身的灵气。
这只妖把藏封在海螺里声音听了上百遍,每次都是黛眉弯弯的欢喜模样。
他正抻着脖子远眺碧水江,渴望从尽头看见道侣挺俊的身影。
他满心满眼都系在江逾白身上,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隐匿在暗处的人收于眼底。
六七里外,葳蕤树荫下,玄芜单手折了根树杈, 三下五除二摘掉花叶,席地而坐,把袖口往上挽了几圈, 露出半截胳膊,关节诡异地扭曲着, 皮肤光滑白净得近乎透明。
他眯着眼瞅了瞅,视线定格在手肘的位置。
嘴里喃喃着,“不中用喽,这副壳子也不中用喽。”
随后猛地把削尖的树杈怼进皮肉里。
意外地,没有血流喷涌,须臾间,木条彻底融于骨肉,他在关节处按揉了小半晌,只见那弯曲的手臂竟然恢复到与原来无二。
在绻云楼时,小妖怪醉得糊里糊涂,朝着他撒酒疯,推搡间,轻而易举地拽折了他的胳膊,又引来大、波的巫鬼魅灵围观指点,万般无奈下,他只得先行离开。
修复好身体后,他站起来,踱着步子,脚下悄无声息,飘到黎纤身后,轻轻拍他肩膀。
小妖怪收敛笑魇,下意识地颤抖了下,敏锐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支离的画面稍纵即逝:
落日熔金,夕阳横斜,素裳麻衫的少年蹲在长街尽头。
彼时,他刚卖光灵植,攒够了许多铜钱跨过三条巷子来换墨彩。
小妖怪素来喜欢斑斓晶亮的漂亮物件,见到了玲珑瓷罐就喜笑颜开,白嫩嫩的小爪子摸来摸去,左挑右选。
也是这般,他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他回身后,便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污蔑他是畜生是小偷。
再然后就是数不清的厌恶与鄙夷,还有仙人的教训与责打。
……
黎纤甩甩脑袋,寻回清明,软乎乎开口,“大师,怎么在这?”
因着连接几个时辰的欢愉,他的音色有轻微沙哑,语调里尽是疑惑。
玄芜莫名地勾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简易道:“去渡厄内城寻人。”
黎纤琢磨一会儿,随即善意地提醒,“若是去寻白白,那就不必了,白白说他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