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段佐秋合作的人,又有哪个是脾性好呢?就连他,也有一颗顽劣地扎根在朽木上、靠阴暗的、腐臭的污水苟活的心。
至于为何试探陶岭冬,沈留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测,这些猜测也多少撬开了边沿。
沈留容轻声笑了起来。
“退下吧。”
话尾轻轻落下,玄衣男子应声消失。
沈留容的目光落在被他随手折断的红梅枝,眼睫微颤,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只见他手中的红梅已经落下好几瓣,枝条纤细脆弱,不如其他枝条那般遒劲,香气也不浓。
他将目光移到那株梅树上,果然,的的确确是一株生了病的梅树。
他手指微微颤抖,接着在空中划过,一道淡金色的灵力落在梅树身上,化作淡金色的光斑散开,梅树也由此恢复了生机。
沈留容垂眼看着自己手中这枝红梅,病怏怏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了自己。他这具病怏怏的躯体,无论走到哪里,都得有药吊着,他的命,可能一生也只能靠这些药来维持。
不知道等到他和陶岭冬、纪清洲、唐睢以及众生分道扬镳的时候,他究竟是病死的,还是被他们解决掉的……
后者还算幸运,若真是前者,只能说这是他摆脱不了的命运了吧。
他忽而想起杜清衡窥测他命运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心看得见的,可比这双眼睛多。”
他的心看见的,确实比眼睛多,不过剖开都是一些腐烂了的脸,丑陋到令人恶寒罢了……甚至唯一干净的那片纯白,都被污血玷污,像宫女曾经给他看的莓汁一样,打翻了洒在瓷白的盘子上,从此那个漂亮的盘子就被人抛弃在某个犄角旮旯里。
他还能在那一堆腐烂的脸中找到自己的脸。他的脸从那双眼睛开始,正在慢慢腐烂,终有一天,会被周围腐臭的环境同化,彻彻底底地变成丑恶的样子。
沈留容的思绪飘飞到杜清衡给他总结的评语上——“少时多舛,体弱多病,心有恨,或为患。”
杜清衡对每个人的占卜,只有个人能听完整,他人只能听个四分之一,所以评语其他人并没有听见。
而这句“或为患”倒是准得不能再准了。沈留容轻笑几声。他从不为他选择的路而感到悲哀,当整个人生都是悲苦之际,又有谁会去在乎这点微不足道,只是徒添笑料罢了。
再说了,笑话自己这种事情,傻子才做呢。
他又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无聊透顶的人,谁有闲情逸致去笑话,就笑话去罢,反正也无人在乎。
沈留容将手中的红梅放在梅树下,转身迎着寒风离开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