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时候到了家,他看见桌上放了一个空的牛奶盒,心里头便有些高兴——小孩儿今天挺听话,老老实实喝了一瓶牛奶。
早上的时候,陆青崖起的早,穿好了衣服便催着穆燕青起床。
“快起来,要上学了今天,不起来该迟到了。”
穆燕青把枕头压在头上捂住耳朵,“我不上学了。”
陆青崖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起来:“起床!上学!”
穆燕青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不说话。
陆青崖揉着他的脸亲了亲:“好了快起来。”
“陆青崖……我不想上学。”
陆青崖笑了:“快一点儿,不准磨蹭了,我们青青以后是要当警察叔叔保护我的啊。”
他边说边把穆燕青抱起来:“穿前几天买的新衣服好不好?鞋子昨天晚上给你新买了一双,快去试一试。”
穆燕青低着头不说话,光着脚跑下去试了试鞋:“正好的。”
陆青崖见他终于起来了,才松了口气——穆燕青有赖床的毛病,要把人哄起来可实在不容易。
“热水在桌上,嫌热用凉水洗脸也行,牛奶不要忘记喝。买早饭的钱在桌上。我先去赶公交给学生补习了,你路上小心,课上好好听,不会做的题记着晚点我教你。”
穆燕青刷着牙,嘴巴里头全是泡沫,他抬头看着陆青崖行色匆匆的模样,含糊不清道:“你好烦,我会好好读书的。”
陆青崖冲他笑了笑,转身关上了门。
门一关,穆燕青的心就掉进了谷底。
从前的每一日,与陆青崖的每一次遇见都是值得珍藏的时光,未遇见的时候每一刻都在期盼,遇见之后每一秒都在窃喜。而今的每一日,只有例行的早安与晚安他才能看见陆青崖,细细算来,相处的时间似乎反而少了,而仅有的这些时间,他们纠结于各种各样无法避免的生活小节。过日子,这三个字对穆燕青来说有点儿远,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同陆青崖之间,还有这么一种度过时间的方式,缓慢的琐碎的平淡的。他并不排斥这一种感觉,虽然少了从前的新鲜感与刺激感,然而陆青崖还在身边那便是好的。
可穆燕青却在刚才陆青崖转身离开的那一秒悲哀地发现,他开始畏惧与陆青崖共处。
他想告诉陆青崖,自己不要念高中了,他成年了,也可以去工作了,他会省钱然后挣钱,他可以独立,即便陆青崖去往国外,自己也可以一个人独立地生活等他回来。
可他不敢不能不可。
莫说陆青崖不会相信、不会同意,穆燕青自己同样在迷茫,一些话说出去很漂亮,究竟能否实现,他也不知道。
穆燕青第一次进入这么噪杂的地方,噪杂刺耳的音乐,昏暗却又令人目眩的灯光,以及空气里面刺鼻的劣质香水混合着酒精的味道。
他没有身份证,一个一个地方地找过去,没有人愿意接收一个没到一米七的“未成年”,只有这里。老板是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放了一杯酒在穆燕青面前。
穆燕青盯着杯子里头猩红的液体,脑海里头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他想起他第一次亲陆青崖的那一天,回忆里头全是大片大片灿烂的油菜花田;
他想起那一次陆青崖陪他去拍身份证,林荫道撒下的斑驳树影;
他想起那天他坐在墙上,陆青崖抚摸着他的脚踝,夕阳把他勾勒成一个金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