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光明媚的午后,茶馆二楼的窗户敞开着,外面的风吹入室内,冲散了八月的热气,甚为舒适。
“风景真好……”谢筱茹往外看去,由于是楼上,视野b平日宽阔很多,汴京错综复杂的道路以及来往的行人和马车都收进眼底,鳞次栉b的房屋看起来竟是显得娇小了。
依依掩嘴一笑,把盛着枣花su的瓷碟往谢筱茹的方向一推,“谢姑娘,你尝尝这个,茗香阁的招牌,上次兰湘排了半天的队才买到呢。”
兰湘想起上回在茶楼的外带窗口那儿排满整条街的长龙,还有当日仿佛要把人给烤熟的太yan,顿时起了一身j皮疙瘩。“那么长的队伍实在是不想再排了……不过要是小姐您想吃那奴婢还是愿意忍受这些的。”
“这家茶楼生意可真好。”谢筱茹拿了一块点心吃,期间不忘用手小心地接住不可避免会撒下来的碎屑。堂食b外带多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吃到完整的还带着温热的点心,不像上次等了半天,兰湘把点心拿回来时外层的su皮已经散开了。这当然不是兰湘的问题,相反,谢筱茹十分感念兰湘在她和依依亲热时排队等候的辛苦,当即就打了一碗熬好的绿豆汤请人吃了。只是客观的事实摆在这里,没办法简单地忽视。不过当然在茶楼堂食也有它的局限,b如说一碟好吃的su皮点心只有三个,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
依依忍不住微笑。虽然因着上次禁足的事再加上自己生病,现在已经是中秋之后了,但好说歹说兑现了带谢筱茹出来吃茶点的承诺。
她便应着谢筱茹的话解释道:“茗香阁可是汴京出名的老字号,从前朝时就开着了,生意一直都很好。”
“原来有这么长的历史吗?不过这里的东西也不是我这种人随便就吃得起的。”
谢筱茹忍不住感叹,点心好吃归好吃,贵也是真的贵,至少对于她这种靠街边摆摊为生的人来说,一盘枣花su就够她卖上几天的豆花了。方才看那些在外带窗口排队的人,以及周围的食客,打扮也和粗布麻衣的平民相去甚远,谢筱茹坐在这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就如同她和整个汴京一样。
纵使依依如今生活在侯府,都承认茗香阁的点心不便宜,好说歹说她也有在扬州摆摊过日子的经历,对“便宜”和“昂贵”的认知不可能和真正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姐少爷们一样。更何况她现在的月银也有限,若不是之前多少有攒下一点来,也不敢轻易来这儿吃茶。
近来茗香阁换了新的招牌,一块红木做的牌匾上用优雅的行书刻着“茗香阁”三个字,周围还点缀了些金子,挂在门口委实引人注目。想到来时看到的木牌,谢筱茹心中突然就萌生出了一个主意。
“我打算给大娘的摊子也挂个招牌,多x1引点生意。”
听到这话,依依和兰湘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是看到茗香阁的招牌了吗?”她不禁笑道,“不过这种招牌……谢姑娘你会做吗?”
“不会啊,得去找木匠。”谢筱茹思索着,“当然这么jg致的可做不起,找个便宜点的ga0个简单的招牌,刻个‘吴氏豆腐花’,应该还是能攒够钱的。”她忽然一拍手,“诶,你知道吗,我可以自己写!在纸上或者布上写完,还能在旁边画个什么图案作装饰,找根杆子挂起来,还省了找木匠的钱。”
“这,这样啊……”
依依想到谢筱茹的一手字,只觉得yu言又止。还有那个被称作“ch0u象”的画画风格……实在难以想象最终的呈现效果。
兰湘自是不知道之前谢筱茹偷偷来访的事,也没读过谢筱茹之前写的信,自然不知道她的写字水平,只注意到依依的神se变化,心下觉得奇怪。
“啊,兰湘,我没事。”依依怕兰湘看出什么端倪,急忙道,“谢姑娘还真是有想法。”
谢筱茹谦虚道:“不至于不至于,只是想着吴大娘收留了我这么久,多少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的。我看这小摊连点装饰的东西都没有,就开始想有什么b较简单的办法可以装点下门面……”
“唔……也是呢。”
依依也开始思考应对的方法来。的确,豆花好吃是好吃,但这小摊儿连个店名都没,就算只是路边的小摊贩也未免过于朴素了点。
可还没想出一个好的方案,思绪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哎哟哎哟,几位姑娘们,在这么个好天来这种地方坐,可真是有兴致啊~”
三人皆是一惊,转头就看到一位醉醺醺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她们,还毫无分寸地把身子靠到了桌子上,吓得兰湘急忙把盘子和茶壶往后拉。他穿着一件显眼的紫se衣袍,浑身上下都透着酒气,眼里的猥琐之意毫不掩饰,对她们扯出一个轻浮的笑。
“在下在这儿光喝着酒也没意思,不如姑娘们来陪在下玩玩吧?”
嗯那么高能剧情要来了
“这,这位公子……您这么突然地走过来,恐怕不是很——”
依依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两下,而那男子却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停止他的行为,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他笑眯眯地凑近依依,酒气都吐到了她脸上,致使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她身边的兰湘已经要发作了,而谢筱茹似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座位上。“没关系啦小娘子,就过来跟我玩会儿,一会儿就好,保证你爽翻天~”
兰湘恼怒地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对nv子这般轻浮的姿态,大家都在看着,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周围附近的几桌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甚至还有人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依依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好像带着灼热的锋利,刺得她浑身上下剧痛无b。有人本站了起来打算g预,可男子身后跟着几个护卫,注意到他们就狠狠瞪回来,那些本想替依依等解围的人也只能讪讪地坐回去。
很显然,那男子见没人阻止,行为便更加大胆了,语气愈发轻佻。“有人看着又怎么样?反正我家护卫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会保证没人会记得这茬的。”
说罢,他甚至毫无顾忌地伸出了手,抓向依依的胳膊。兰湘一看他的行为就炸了,站起来想冲过去阻止,可此时,一直呆愣着的谢筱茹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谢筱茹直接跳起来狠狠地撞向男子,速度之快就连他的护卫都来不及阻止。
只听那男子“哎哟”一声,被往后推了两步,和依依间的距离也被拉开。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谢筱茹,吼道:“你g什么!”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谢筱茹也瞪了回去,声音直接抬高了几个度。或许是受到了保护yu的驱使,此时她完全一改平日呆呆的温和的模样,仿佛化身为一只炸毛的猫,依依被兰湘扶着亦是感到不可思议,但确实看到了谢筱茹脖子上爆出来的青筋。
“你……好啊,好啊。”男子冷笑,“不过一个平民百姓家的h毛丫头,居然也敢坏我周朗的好事,哼,你们几个,让她长点教训。”
那几个侍卫立马上前,冲向谢筱茹,意图给她点教训。
可是,却被谢筱茹躲开了。不知道到底是关键时刻的爆发,还是她本来就如此深藏不露,总之,她确实躲开了男子的护卫们,直径朝他而去。
所有人包括依依和兰湘,皆是愕然不已,眼睁睁地看谢筱茹一把推向那自称“周朗”的男人。
谢筱茹口中还骂骂咧咧的:“没事g可以找份工作给社会贡献一点你的价值或者g脆找个地方去si也不算浪费社会资源,别taade一天到晚在这里sao扰人。”
“你!”
那男子被她推得又往后退了几步,大约是真的被谢筱茹的行为吓到,再加上本就喝多了脚步虚浮,竟是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楼梯边。
然后……
然后是一声巨响——不,连着好多声的巨响,那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空,直径滚下了楼梯,身子在“砰砰啪啪”的响声以及他自身发出来的哀嚎声中撞在每一级台阶上,甚至整个茶楼都能感受到那种震动。接着,又是“砰”的一下……
茶楼上下都陷入了寂静。
依依的脑袋还没转过来处理这突发的事故,时间的流逝好像都慢了下来。过了可能只有很短的一个瞬间,或者是过了一百年——她记不清了,但她清晰地听到了楼梯下方传来的尖叫,以及人们四散跑开的声音。
“天啊,他撞到头了!血,好多血,有没有大夫,有没有大夫!”
“si人了,si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来一派祥和的茶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依依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没有特别明晰的记忆,在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中,她看见谢筱茹仿佛石化了一样待在原地,看到侍卫们一边大喊着少爷一边冲下楼梯……
当回过神来时,依依发现自己跪在了阮府的大厅里,面对着阮夫人的怒火。
“啪!”阮夫人一巴掌打到依依脸上,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红肿的手印。
“你这个si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给阮家添麻烦!就知道添麻烦!当初你就应该和你的好娘亲一起si在扬州别回来,省得让我们多花一笔钱来养你这么个废物……”
“母亲,母亲。”崔婉和阮明珠也急,一人一边拽住阮夫人。依依没太注意脸上传来的火辣,只是木然地听崔婉道:“那周公子不是被依依推下去的,他的si和依依没关系,母亲,您冷静点——”
“什么叫没关系?不就是她偏要带那个姓谢的nv人去茶楼吃茶,结果那个姓谢的nv人才——哎呀,造孽哟……”
这边阮夫人捶x顿足,那边依依才仿佛如梦初醒,0了0自己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了吗?!”阮明珠急切地转向依依,“那个姓周的人si了!他是周家的独子,还是三皇子的门生,现在周家那边吵着闹着要我们给一个说法!”
阮老爷在一旁也是鬼哭狼嚎的,“我当时就不该大发慈悲把你这个逆nv带回来!得亏人不是你杀的,不然你别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yan了——”
“……父亲……别这样。”阮霁还算冷静,只是看向依依的眼神也是充满厌恶和不耐烦的。
“现在全汴京都知道阮家的阮依依的朋友闹出人命了,你这家伙到底回来g嘛的啊?!”阮明鸢也哭喊道,一幅恨不得依依快点去si的架势。
“这样,这样……啊!”依依终于想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叫一声,“那谢姑娘呢?”
旁边的兰湘急道:“您这都不记得了?谢姑娘当场就被抓起来了!因为她推了那周公子一把后,他就掉下去摔si了,现在她被直接丢进了大牢里,等待处置!周公子的父母说什么都要谢姑娘给他偿命!您是被吓坏了所以脑子不好使了吗?”
依依脸se唰地变白,感到一gu无端的冰冷和战栗。谢姑娘杀了人——或者至少,被当成杀人犯了,而依依自己,现在在这里遭受着来着家人的指责。
“可是,可……”依依嗫嚅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话。“谢姑娘她是为了保护我才……”
话还没说完,依依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穷,失忆,现在再加上一个坐牢
惨,谢筱茹好惨一nv的
不过ao扰的猥琐男好si,我说的
夜深了。
依依在床榻上迷茫地睁开眼睛,只觉视线一片模糊,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周围熟悉的摆设。她微微侧过头,就看到了兰湘。见依依醒了,忙拿起sh巾为她擦脸。
“兰,兰湘——”依依刚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兰湘就叹了口气,随即开口告知她后面的事。
这位忠实又勤奋的婢nv道:“小姐,夫人又罚了您禁足。”
依依呆住,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多久?”
“没明说。恐怕您接下来有好久都不得出门了。”兰湘苦笑,“小姐,奴婢也劝您一句,谢姑娘的事儿最好还是别管……”看到依依的脸se发黑,兰湘顿了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和老爷已经商量过,阮家可以让您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只要您——”
话音未落,兰湘就被依依一把抓住了衣领。“只要我不再理会谢姑娘是吗?”
“很遗憾但确实是这样的。夫人已经决定向官府打声招呼,告诉他们此事纯粹就是谢姑娘和那周公子之间的冲突导致的意外,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兰湘的眼里染上了悲凉,语气颤抖了起来。“您只是一个恰好路过旁观了此事的无关者。当然,您和谢姑娘的交情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想来周家不会轻易放过谢姑娘,您也最好不要再参与此事,对阮家不好。”
手背上青筋凸起,兰湘的衣服都被抓皱了,可见依依抓得有多么用力。
她几乎是失控般地吼了出来。“怎么可以!谢姑娘是为了我才遭受这样的牢狱之灾,她有什么错?我又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让周家借官府之手实施报复?”
“冷静点,小姐,小姐!”兰湘极力想劝住依依,“我……奴婢很理解您的心情,老爷夫人的做法也确实太没人情味了点,可他们也是为了侯府,为了阮家考虑……”
“那他们可有为我,为谢姑娘考虑过?”依依说到这个,委屈便涌上了心头。“娘亲走前要我做个好孩子,不要让侯府蒙羞,我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努力……都在努力做个好姑娘,可是……也没见父亲母亲他们有关照过我……更何况,这事儿还牵扯到了谢姑娘,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小姐——”
“好了,兰湘,你不必劝我。”依依终于下定了决心,擦去眼眶里的泪,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放任谢姑娘被官府处置的。就算父亲母亲不乐意也一样。”
很快,新的早晨开始了。当汴京的街头被前去做工的人们以及前去办公的马车填满时,依依便从阮府后门的狗洞里溜了出去。兰湘知道此事,但她没有阻止。
一路飞奔,直到来到官府门口依依才停下来。喘气的功夫,依依听见里面传来nv人凄厉的哭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喊的话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依依听不出到底是哪里的,也不知道那人在叫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诸如“冤枉”“不是我g的”之类的语句。但是府尹和守卫皆是一脸冷漠,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了下去,前往牢狱。
按捺住狂跳的心,依依等安静下来后方才走进去道明了来意,报上姓名后,便由一名满脸横r0u的狱卒带着她去了关押犯人的牢房。
毫无疑问,谢筱茹所在的地方是专门关押nv囚犯的。说来也是不可思议,直到本朝之前,此地乃至全国的监狱都只会收押男囚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尽管现在是白天,但牢房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刚踏进一只脚依依就打了个冷颤。被关在这里的nv子们,高矮胖瘦老少皆有,她们有的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依依,有些用簪子在墙上不知道刻什么,反正声音听了让人起j皮疙瘩,也有人喃喃自语地抱怨自己当时为什么昏了头。不管是哪一种人,这个地方弥漫着的气息总归叫人感到不舒服。
至于谢筱茹嘛……
依依找到她时,她正背对着门,“哐哐”地用脑袋撞墙,看着颓丧又可怜。
“呃……谢姑娘?”犹豫了半晌,依依才开口。
本来还颓废着的谢筱茹猛地一个激灵,转过身来,看到依依站在那里时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方才r0u了r0u眼睛,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依依?是你吗?你旁边那个婢nv呢?”
依依被逗乐,笑了一下。“是我,不然还能是谁?”
但这笑容也就持续了不过一瞬。她低下头,喃喃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母亲又罚了我禁足,但我还是想来看看你,所以兰湘就没跟着了。”
她抬眼,看见谢筱茹正一脸不敢置信地捂住嘴。“你……你为了看我,反抗了你母亲?天,我真的……哦,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先,先别管我的事了。”依依忙道,“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她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呃……怎么说,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谢筱茹又蔫了下去。“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失去了所有记忆,还偏偏坐牢了,唉……”
依依感到有点自责。倘若她没有在那天带谢筱茹去茶楼,大概就不会遇上那个姓周的男人,谢筱茹就不会和他起冲突,最终也不会因为害si了他而被丢进又黑又冷的监狱里了。
谢筱茹从门里伸出手,拍了一下依依的肩膀。“嘿,你不用自责,你没错,错的是那个喝醉了酒四处sao扰人的混蛋。”
“可你还是为了我……”
“哎呀,这有什么!”谢筱茹反而笑了起来,“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是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狠狠推那个混蛋一把,反正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恰好被当成了杀人犯而已。”
“什么?”依依身t一僵,不知道为什么谢筱茹突然声称她没杀人。毕竟依依也看到,周朗在被谢筱茹推了之后才摔下的楼梯。
“啊,你没看到吗?”谢筱茹观察着依依的神se,补充道,神se十分认真,“我当时推了他的时候,他可没马上摔下去。
“而是先往后退了几步,才摔下楼梯的。”
谢筱茹:我这牢坐得好冤啊……望天
那么,因为本文收藏数破了50,所以按照承诺的加更一章
感谢所有收藏的友友们~
探视的时间很短,直到依依走出冰冷的牢狱,都还没到正午。
——“我当时推了他的时候,他可没*马上*摔下去。”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般缠着依依,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反复品味,咀嚼着谢筱茹的说辞,和当天茶楼里的画面交替着在她的思绪里面出现。是的,依依记得,谢筱茹这么一提醒,她就想起来了这个细节。周朗被推的时候并没有站在楼梯旁边,是他自己后退没看路,才导致摔下了楼。
也就是说,谢筱茹没有杀人。但她就算真的没有杀人,她也以“杀人”的罪名被逮捕。是以,依依根本没有因为意识到事实而欣喜,反而心情更加低落。要证明当时人并非为谢筱茹所杀是何其困难,倒不如说,给一个人脱罪向来都是比给其定罪要更加艰难的举动。
“呀。”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依依站住脚步,往上看去。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我记得……你是阮家的依依,对吧?”
依依呼吸一滞,不晓得为何这个人会知道她的名字,明明根本没见过。就听那男子身边的侍卫道:“大胆,见了三皇子还不快行礼!”
三皇子!
周朗是三皇子的门生,依依自然记得这点。他来这里是干什么?
她僵着身子,拘谨地行了个礼。“臣女阮依依……见过三皇子殿下。”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视察,不必如此紧张。”皇子的笑容很和煦,可依依却分明瞧见了他眼底的冰冷。“说起来,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关在这里?就那个姓谢的女人。”
他果然知道!依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颗心紧张得直跳。“臣女,臣女……”她感到自己的胃都开始绞痛。三皇子此时打断了她。
他微笑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那位朋友是为了你而做出的这等冲动行为。说起来,也是周朗那家伙不对在先,若他没有喝醉后瞎搞事,也不会惹得她生气而把人推下楼梯。”
依依没办法放下警惕,心弦反而绷得更紧。她忍不住想,三皇子这听起来通情达理的话语,背后肯定隐藏了什么别的目的。她本想说是周公子自己摔下去的和谢姑娘无关,但觉得当众打断一个皇室人员的话并不合适,只得由他继续说下去了。
三皇子继续,“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能说是周朗他自作自受了。不过——”不出所料,他果然转了话锋,“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况且,周朗的家人都很看重他,他一死,他们整个家也都快崩溃了。于情于理,你的朋友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阮姑娘。”三皇子说,“如果你实在不希望你的朋友出什么事,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依依小声问。她料想接下来不会听到什么好事。
三皇子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一句让依依差点跳起来的话。
“只要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我就可以跟官府的人打招呼,让他们*无罪*释放你的朋友。”
倘若依依是个泼辣性子,听到这种话,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神仙大帝,她早就一个巴掌抽过去了,只可惜她不是。她整个人被冻在那里,手攥着裙子,久久没有回话。三皇子倒也不急,保持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微笑静静等待她的回话。
依依吞了口唾沫,在脑中的风暴终于平静下来些许后,她才开口。“恕……臣女,难以从命。”
其实就在刚刚沉默的时间里,依依是真的有在想过答应他的。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毕竟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尊严;依依也很确信,谢筱茹不会希望她为了一个“无罪”而就这样任人作践。更何况,就算依依答应了献身三皇子,她又拿什么保证他一定会兑现承诺?
三皇子眯起了眼睛。“那真是可惜,你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依依不愿再跟三皇子纠缠,只寻借口说接下来还有要事,便慌忙拜别了。离开时,她还能感到那人灼灼的目光锁定在她的后背。
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三皇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个小姑娘而已,拒绝起来倒是没犹豫的……哼。”
他收起扇子,眼里的阴霾更甚。“你迟早会后悔的,阮依依。”
当然,早已离开的依依根本不知道三皇子说的话,她只是匆匆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赶,试图把刚才和三皇子的相遇抛到脑后。
路上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依依压根没打算停下脚步,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跑到家的后院,看到熟悉的狗洞后,她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弯下身钻了进去。
回房间的时候,依依还在担心她大白天地偷偷跑到外面,会不会引发什么混乱,到时候指不定就要面对父亲和母亲的怒火了。可当兰湘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对她说“欢迎回家”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根本就没人在意嘛!
迷雾遮挡了视线,仿佛一张面纱,然而它此刻正在逐渐消散,就像面纱被风吹起,隐藏在后面的神秘在慢慢地被揭露。
依依迷茫地站在这一片不知是何处的虚空中,看着雾气缓缓淡去,什么也没做。
她看到了,那个伫立于前方的身影,那个本该被雾所遮挡的存在。
那是一名nv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及腰的青丝和裙摆一起随风舞动,面容一片模糊难以辨认,可哪怕她就这样站着什么也不做,浑身上下都仍散发出种独特的风情。
怔愣片刻后,依依发现热泪流过了脸颊。她认出了这个人,哪怕看不见面庞,不如说,她又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那个本该逐渐淡出她的记忆,成为无数被时间的沙子所埋葬的存在之一,却于她至关重要的人。
“娘——”
依依迈开步子跑向面目模糊的“袁氏”。可就算她跑到了袁氏面前,对方的面孔也仍然是模糊的。朝袁氏伸出手,依依发现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子,对方亦对她的行为无动于衷。可依依不在乎,她思念亲娘太久了,哪怕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幻影,她也忍不住倍感亲切,同时心中的感伤,委屈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好想你,娘亲。”依依说。
“娘亲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人,她叫谢筱茹。她说她失忆了,她只是一个卖豆花的平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依依开始向袁氏吐露心声,“谢姑娘很好,她在我受到四妹妹嘲笑的时候为我说话,还……还会为了我不惜和周家的公子起冲突。可是……她因此而入狱了。三皇子对我说我可以献身于他,以此换取谢姑娘的无罪释放。但我拒绝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懦弱,娘亲?明明清白,贞洁这些在谢姑娘的安危前面都算不得什么,可我还是没能为了她而迈出这一步……为什么……明明谢姑娘可以为了我而坐牢,明明周家扬言要弄si她为周公子偿命,明明……明明……”
依依忍不住哽咽起来,在袁氏面前蹲了下去。袁氏——很显然只是一个幻象,对此回以沉默。
然而,还是有个空灵的声音从头上传下来。
【所以你为了尊严而拒绝了皇子的提议,到头来却还是后悔了对吗?阮依依啊。】
“……”依依双目无神地嗫嚅着,“或许吧。”
【呵……果然,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充满了矛盾。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矛盾,人类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
眼前的场景骤然消失,依依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意识到她又做了奇怪的梦。
当然,和之前几次一样,梦里的内容她已经忘了个一g二净,只是心头还是难受得紧。
因为现在还在禁闭,兰湘只辅助依依洗漱更衣,梳头发和上妆这两项就省略了。吃过已经凉掉的早饭后,依依找出了针线,想做点什么给谢筱茹送去。
谢姑娘……
昨日探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尤其是三皇子的那番话,依依即使睡了一觉醒来后,想起来仍是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选择,万一谢筱茹真的因为她的决定而遭受了什么不测,依依想,她会因此自责一辈子。
可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兑现的口头承诺,而去牺牲自己的尊严,真的没问题吗?
她也没有勇气跟兰湘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自己昨天偶遇三皇子的事。眼下的情况就是,依依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她想若她可以像江湖传说中的那些侠客们,在夜深人静之时闯入牢狱中带谢筱茹逃脱那该多好。可惜现实就是,依依很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做送给谢筱茹的针线,或许也只是安慰安慰自己,多少还能做点什么而已,针线活也不是现下谢筱茹需要的东西。
烦躁地把针线丢到一边,依依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脸,觉得那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完美t现了她现在的思绪。
发了一会儿呆后,依依听见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
很奇怪,因为她的闺房地方偏,按理说外面除非闹出很大的事,否则这里平日都是静悄悄的。正当依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外面看看状况,兰湘就已经推门而入了,随后她看见兰湘意识到自己忘记敲门而大惊失se。
“没事,兰湘,发生什么了吗?”依依在兰湘道歉之前就已经先发制人问了出来。
兰湘急忙咳了两声以化解尴尬。“好吧,是这样的,小姐。”她终于摆正了身子。“是叶家小姐过来了。”
“诶?”依依惊讶非常,“是说叶舒窈吗?”
“对啊,不然还能是谁……抱歉,小姐。其实呢,是今儿叶小姐又过来串门,本来一切都很平常嘛,直到三小姐和她提到了您和谢姑娘的事。”依依听此更是惊愕非常,“然后也不知道叶小姐和三小姐又说了什么——对不起,奴婢恰好在此时去如厕了,回来的时候,叶小姐就说想和您谈谈。”
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我吗?”
兰湘点头,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的,叶小姐指名道姓说要来见您。本来夫人还拒绝了!毕竟您知道,您现在还是在禁足的状态,按理说是不可以接见客人的。但叶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您商量,后来夫人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同意了。”
消息来得突然,依依感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叶舒窈来找她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和她谈一下关于谢筱茹的事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就有婆子叫依依出来,说是叶舒窈找她来了。
依依从没想过叶舒窈居然会提出要专门见她。在她心中,自己在前两次聚会上闹出的那种不愉快,总归不会在叶舒窈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更别说她还有一个说出去都会遭到异样的目光的身份了。
本想着是出去跟叶舒窈谈话,可没想到叶舒窈竟是先一步踏入了依依的闺房,还特地挥退了下人们,明摆着就是要和依依单独说话,让她紧张不已。甚至和叶舒窈打招呼时,依依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忍不住颤抖。
“依依。”叶舒窈也朝依依行了礼,一改平日嬉笑的神情,认真严肃的表情无端让依依感到害怕。能让这个总是说笑的姑娘不再是乐呵呵的模样,她是有什么大事要跟自己说吗?
瞧见依依的紧张,叶舒窈突然又笑了。“哎呀,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好吧,我就不卖关子了。你母亲只让我和你讲一小会儿话,唉,真是好古板的一个人——”叶舒窈在依依的对面坐下,双目直视前方,“明珠姐跟我提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实话,我怪惊讶的,你居然会和一个平民交好,这一点真的是叫我对你刮目相看。嗯——当然,你上次敢在我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着实令我印象深刻,你真是个坦诚的家伙。”
依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所以,叶舒窈是知道了她和谢筱茹关系好,并知道了谢筱茹入狱的事情吗?
“谢姑娘……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也相信她是的,虽然我没见过她。”叶舒窈说,“但我想,能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而挺身而出,总归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只是,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她居然会失手把人推到楼梯下面,对于她遭遇的牢狱之灾我深表遗憾。”
尽管对这番话感到惊讶,依依仍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嗯……我很难说明白我有多么感激谢姑娘当时站出来跟周公子对峙。”
那么,叶姑娘过来找她就是为了安慰几句吗?
“既然这样,你……打不打算为那位谢姑娘做些什么?”叶舒窈下一句话把依依打了个猝不及防。面对依依惊讶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案子说复杂不复杂,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谢姑娘现在要面对的,是周家,而周家显然不是谢姑娘一介平民可以面对的势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很多个平民一起集合起来呢?”
依依怔住。“你是说,让我……去召集老百姓为谢姑娘讨说法吗?”
“可以这么说。”叶舒窈道,“依依,我听说你以前在扬州生活时在平民集市上摆过摊,那么你多少应该和平民有接触过吧,你也应该知道,民众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可以小瞧的。”
依依也确实听过这种事——在她小时候,扬州就有这么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大老爷长期虐待身边的一位婢子,拖欠她的工钱不说,还私底下将她当做发泄自己欲望的工具。终于有一日,那婢女忍无可忍,趁着这位老爷熟睡时用刀将其砍杀,并被当场抓获。可此事传出去后,府中的其余下人们——他们或多或少也被老爷苛待过,一起涌进了当地官府为那位婢女喊冤,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和此事无关但心怀朴素正义感的普通民众们也加入了发声的行列。最终,那婢女被无罪释放。
叶舒窈听完这个故事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脑子很灵光,我就说这么两句,你就明白了。你时常去谢姑娘那里吃豆花,那么应该和那一带的街坊比较熟悉,由你去号召大家可谓十分合适呢。当然,我觉得你可能想说,如果我想帮你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和大哥说一声让他关照下谢姑娘,毕竟他现在就在大理寺工作——我话说在前头,首先我哥哥不是大理寺卿,他现下还没那么大权力直接把谢姑娘放出来,其次,就算他有,我这么做相当于让他以公谋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依依愣了愣,“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其实并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太多的话。”
叶舒窈伸出食指,摆摆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哪怕你最终号召不起来,亦或者号召起来了但没能为谢姑娘争取到机会,但你终究是尝试过了。要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什么都不做的话,最后你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话让依依陷入沉默。她左右寻思着,不得不承认叶舒窈说得有道理。这些年来她在阮府一路受着委屈过来,并不是没有想过反击,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反击,就被欺负打压得更厉害,便只有任由他人蹬鼻子上脸的份儿,什么气都默默忍受着。
而这次受委屈的不是她,是谢筱茹。为了重要的人,依依想,她这回必须得行动起来,不能再呆在被动的角色里了。
瞧见依依的神情变化,叶舒窈笑了出来。“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看好你。”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一位下人在外头提醒叶舒窈,她差不多该结束跟依依的对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等!”叶舒窈往外喊了一声,转向依依,低声说,“走前再提醒你一件事吧。等到谢姑娘这案子开庭审理的那天,你作为当时和她在一起的目击者,肯定会被作为证人传唤的。”
依依才想起还有这茬事,不由得紧张起来。“那……我该说些什么?”
“不要慌,到时候别人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就好。不要撒谎,除非你有信心能做到随机应变并叫人挑不出矛盾之处。当然,你既然是站在谢姑娘这边的,你完全可以把话往对她有利的方向说。”叶舒窈道,“然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相信你自己说的话。还有,相信你的朋友,如果你希望她被判无罪,那么你自始至终,都要相信‘谢姑娘是无罪的’。”
“相信……”
“对,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朋友。哎,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只可惜我没法真的在大理寺当差,否则我肯定能说些更有用的建议。”叶舒窈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外面的人在催,我得走了,祝你们好运呀。”
说罢,叶舒窈就迈着优雅的步子退了出去,留下依依独自回味方才的对话。
新的一天来临了,依依在太阳刚挂上天空后没多久就钻了出去,一路直奔官府。此时为时尚早,还没有到街上人满为患的时刻,晨间的雾气还尚未完全散去,一如她心头的迷惘。
叶舒窈的提议看似很有道理,可问题是,说是要发动民众力量简单,真把人聚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依依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握可以凑到足够的人为谢筱茹说话,毕竟不管真相如何,谢筱茹现下法理上总归是背负了杀人的嫌疑,更何况对上的周家,哪怕在高门中算不得权势滔天,对付一群平民也绰绰有余了。说真的,到底又有多少人真的有那个闲心和勇气,去为一个身上带着人命的人,和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势力作对呢?
在沉重的心情之下来到了官府,还未进去,就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健硕而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
“啊,吴……大娘。”依依一怔,紧张地喊住了对方。
吴大娘见是她,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诶,阮小姐!你又来看筱茹这丫头啦?”
“又”……看来吴大娘刚刚也是去看了谢筱茹,并得知了自己昨日来探监的事。依依点头,想跟吴大娘商量一下叶舒窈的提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只听吴大娘唉声叹气道:“唉,你说这不是造孽嘛,筱茹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杀了人呢?”
“抱歉……谢姑娘是因为我才——”
“诶哟,这又不是你的错!分明就是那个姓周的家伙惹的事,哼,这种人大娘我之前也见过,不就是看家里有几个破钱,一整天在外头祸害人家女孩子。”吴大娘啐了一口,满脸愤愤不平,“就是吃准了别人家没钱自个儿兜里有银子,在那儿为所欲为,要我说,要是我有女儿被这种人调戏,大娘我说什么都得闯进他家,把他家踏平了,给我女儿报仇!”
依依有点被吴大娘这份义愤填膺的样子吓到。“您,您冷静点。”她想了想,“您也觉得谢姑娘没错吗?”
“她能有什么错啊!她护着你有什么错,最多就是运气背,正好把那个天杀的推下去闹出人命了,换我是她,我非得拽着他打一顿,最好把他两条腿打废了,但不打死,让他一辈子动不了才好。”
……你就算不把人打死,打残了人家也有办法找你麻烦的。依依把这句话咽下去,心里却踏实了些。吴大娘这架势正和她心意。
“这样的话……吴大娘,我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商量。”
……
“所以吴大娘说完后就跑回去召集街坊了吗?”谢筱茹听完依依的讲述,捏了捏鼻梁,放低声音问道。
依依勉强笑了一下,“大概吧。我觉得吴大娘应该不至于食言,她很看重谢姑娘你的。”
谢筱茹哀叹一声,“我当然知道啊!只是,唉。我借住在她那儿已经够麻烦她的了,现在还得她帮我撑腰。”
闻此依依也是感慨万千,吴大娘当真怀揣着满腔热血,依依只是把叶舒窈的提议大致复述了两句,吴大娘就保证审理当天一定把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搬过去给谢筱茹喊冤——当然,当天就别想出摊卖豆花了。照依依对吴大娘的印象,也并非是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食言的人。想到这儿,不止是谢筱茹,依依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我真能被释放的话还得好好感谢一下吴大娘的热心,前提得是我真的能逃过一劫……周家后面又有三皇子,要是真的闹到了皇室那边……”
看见谢筱茹烦恼地抓耳挠腮的模样,依依便笑着安慰她道:“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用啦,我们做自己能做好的准备就够了,至于结果就另当别论。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尽全力。如果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就连为自己辩护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会失去一切了。”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种事要是失败了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唉,但也确实,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谢筱茹低低叹着气,身子靠在墙上,双腿随意地搭在一起。“不过依依你安慰人还挺有一套的。”
依依也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就是在转述叶舒窈的话,之前她因为三皇子的恐吓而六神无主,是叶舒窈的建议让她稍微安心了下来,尽管结果还是未知。
是时候让三皇子和周家见识一下民众的力量了。
又跟谢筱茹讲了几句话,依依保证到时候一定会尽所能为谢筱茹做有利的证明,方准备转身离去。此时,她的眼睛恰巧和对面牢狱中的囚犯对上。她愣了一下。
对面牢房里的女人面如死灰,形如枯槁,双眼如两汪死水那样没有生气,满面的泪痕让人不难看出她的痛苦。依依吓了一跳,那女人不停地嗫嚅着嘴唇,声音小得仿佛耳语,可仔细听,却是一句控诉,她就这么一直重复着,重复着这句话。
“不是我干的。”
恍然间,依依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便听到谢筱茹隔壁的女囚嗤笑了一声,“哦,那个外地丫头啊,这几天抓进来的,被关的时候一直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她在说啥。”
谢筱茹悄声对依依说:“说是她杀了她的丈夫。不过她好像不太会说官话,这两天也没见其他人来探望过她,怪可怜的。”
另一名女囚又嘲讽道:“她就只会说那句‘不是我干的’了。可是咱们摸着良心讲,能被关进这儿的能有几个清白人?小姑娘,你可别那么容易就被其他人骗了去,听姐姐一声劝没错的。”
依依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想,真的有。最后和谢筱茹交换一个眼神后,依依便离开了牢房,顺带在心里为那个不知到底有没有罪的外地女人祈祷了一下。
回家后,依依花一晚上时间构思,最后提笔写了一份主张谢筱茹无罪的请愿书。随后她委托兰湘跑了一趟,把这个请愿书交由吴大娘,拿去给能识字写字的街坊们签名,不能识字但愿意出面的也让人替他们把名字写上。
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之后,这就是她在开庭前能为谢筱茹做的最后的事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谢氏女误杀周家子”一案开庭审理的日子。
此时已经是夏转秋之际,盛夏的炎热中掺杂了丝丝初秋的凉意,满街的大小高矮不一致的树,茂盛的绿叶中也出现了显眼的金黄。不过这点金黄并没有为夏热增添秋季印象中的萧瑟,反而衬得绿叶更加生机勃勃。
生机勃勃,就好像……今日的衙门一样。
“谢筱茹是无辜的!”一位阿婆愤愤不平地喊道。
“周家子欺人太甚迫使良家女子使出极端手段,谢氏女何罪之有?”一位穷书生振聋发聩。
“释放谢筱茹!”一位大妈跟她的几个家人齐声说。
依依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吴大娘在她那一带人缘可谓是很好,毕竟一个寡妇孩子夭折,还能独自一人数十年如一日地把豆花摊经营得红火,做生意实在不以次充好,人也热情爽朗,无怪乎大家都喜欢她。可是今天这架势,还是有点超出依依的想象。依依想,吴大娘怕是把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搬来给谢筱茹撑腰打气了吧……仔细看看,还有骑在父母肩头的小孩儿,一手拿着糖人,另一手握着拳头,学着父母的样子为谢筱茹喊冤呢。
吴大娘,真是辛苦您了。依依双手合十在心里暗想。可是,就算有街坊们的热情,也不代表今天就胜券在握。毕竟——
另一头,周朗的父母妻儿亦是嚎啕大哭,哭诉着谢筱茹毁了他们家的希望,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的,也有不少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
“周公子时常资助咱们这些老百姓,请大人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啊!”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痛哭流涕。
“我那丈夫在周公子身边做小厮,养活了咱们一家人,现在他走了,咱们家也没了仰望啊!”一位大娘亦是抹泪道。
“周公子这种人怎么会招惹谢氏区区一个平民女,定是那谢氏不安好心!”
依依捂脸。
周家并不是傻子,依依这边能想到利用民众的力量,周家那边自然也会考虑到这一点。虽说不确定这些被带来为周朗哭诉的民众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想为他鸣不平的,还是只是收了周家的钱,反正现在周家那边也聚集了不少老百姓,至少是看着像老百姓的人。
而三皇子则站在角落,用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皇子今日是乔装出行,所以并没有引发太大的注意,可依依自然认得出那张脸。她想,他是在等着谢筱茹败诉吗?
她摇摇头,决定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正事上。
两拨人在衙门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听多了只让人觉得头疼。依依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一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叫。负责断案的京兆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安静!”直到惊堂木拍下,骚动才算平息了些。“带嫌犯上来!”
谢筱茹就这样被两名护卫押着带到了众人跟前,并被强行按着跪到了地上。她一出现,周朗的妻子就又用凄厉的哭声喊叫道:“大人!这谢氏女实在好歹毒,害我年纪轻轻守寡,我孩子没了父亲,公公婆婆没了儿子,大人!大人,请您务必让郎君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啊……”
“你好吵啊能不能安静一点——”谢筱茹抬头对周朗之妻吼了一句,结果被护卫狠狠踢了一下,哎哟了一声,只好住嘴。
依依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戏剧性的一幕又引发了骚动,京兆尹不得不连拍了几下惊堂木。“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他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审理‘谢氏女误杀周家子’一案。”
话音刚落,周朗那边又不安分了。“什么误杀,分明是谋杀!”周朗的父亲双眼布满血丝,“我家公子怎么会有那等心思去招惹一个平民女,分明是那平民女心存歹意,跟那个什么阮小姐合谋来诬陷我儿子!”
吴大娘一听此话也不乐意,冲周老爷吼了回去。“你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你没教好儿子让他先去招惹小姑娘,到头来成了筱茹的错了?”
“安静,安静!”很明显负责断案的长官大人被吵的不耐烦,拍惊堂木的手都红肿了,“传证人!”
随着第一名证人的出现,人群总算是真的安静了。
这位证人是当天在茗香阁打工的店小二,他被带上来时一脸恐慌,浑身发抖,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哎哟,各位,大人,大人们想知道什么,小的当,当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周家说你当天目睹了周公子被杀害的整个过程,可确有其事?”
“对,对的,对。”那店小二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本来就口吃,说话一点都不利索,“就,就是在那天的下午,小的,小的上楼给客人送茶点,就……就看见这位谢,谢姑娘,和周公子起,起了冲突。嗯,然后,然后呢……小的没太听清,但是听到了谢姑娘,姑娘嘴里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去死’之类的话,嗯,然后,她就这么一推,那周公子就滚下了楼梯!”
店小二的讲述直接让围观群众又一次炸开锅。周家人借这位店小二的证词要求衙门重判谢筱茹,而由吴大娘带领的群众们则指责他说话掐头去尾,要求他提供更详细的来龙去脉。这位店小二则是紧张地搓着手,眼珠不停地转动,看起来是真的很紧张。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被按在地上的谢筱茹突然喊了出来,护卫本想阻止她,但长官给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这位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谢姑娘,我……小,小的说的话有问题吗,你当天不确实跟周公子起了口角然后,推,推了他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应该记得我们当时坐的位置吧?如果你不记得,我记得茗香阁当天的来客名单上应该有记录的!”谢筱茹道。
“哦,这个,这个我当然记得!发生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们,你们不就是坐在六号座位嘛——啊!”店小二猛地想起来什么,脸色大变。
谢筱茹长出一口气,就算身体仍然被按着,她还是抬起了头。
“对,六号桌……是一个靠窗的座位。离楼梯有些距离的,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把人推下去。”
谢筱茹此话一出,整个衙门都陷入了寂静。
死寂——依依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这个词来形容正合适,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那种死寂。尽管这份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于她而言却好像过了一生那般漫长。短暂的安静过后是更加激烈的躁动,无论是站周家还是谢筱茹的人都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这谢姑娘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笨,她不就是在说‘人不是我推下去’的吗?”
谢筱茹又把头低了下去。两边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依依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得意洋洋,还是恐慌呢?她不知道,但那个店小二反正脸色不好看。周家几人的看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朗的母亲第一个不服,“你这又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想说我儿子自己摔下去的不成?”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谢筱茹接着说,结果看到守卫要打人的姿势就立马闭嘴了。
“你!”周朗之父怒不可遏,跳起来想冲上去揍谢筱茹,被维护秩序的守卫拦住。
高堂之上的府尹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派人前去茗香阁实地考察,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依依也小声对陪着她的兰湘说:“你记得的吧,当时我们坐的位置在窗边。”
“对,奴婢就很奇怪,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怎么之前不见小姐或者谢姑娘提起?”兰湘小声问。
“……是谢姑娘的主意,她说这个是翻盘的重要线索,不能轻易暴露。”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派去茗香阁调查的人回来了,并带来了一幅在茗香阁二楼经过观察绘制的平面图。府尹接过来看了一眼,依依等人当天坐的位置确实是靠窗不假,不在楼梯旁边——也就是说,谢筱茹想在桌子边把人推下楼梯是不可能的。“这位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抬眼看向店小二,眼中的审视之意明显。
“这,这……”店小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突然似是灵机一动。“哦,是这样的!小的想起来了,那时候是周公子把这位谢姑娘拽到了楼梯旁边,然后才被谢姑娘推了下去。”
“你个蠢货!”周家夫人听店小二如此,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引发一阵骚乱。周老爷面色铁青,指着那店小二半天说不出话,周少夫人则是急忙过去扶婆婆,询问她的情况。
“哦?”府尹眯起眼睛,“您的意思是说,当时周公子*确实*有伤害谢姑娘的行为吗?”
店小二的脸都布满了细汗,稀疏的头发显得湿漉漉的,依依看了都觉得可怜。“小的……小的意思是……”
“这人明显是周家请过来的吧!”全程旁听的阮明珠小声评论。
她身边的玉莲撇撇嘴,“周家也真是的,请个人作证都不知道事先核实下证词,难怪这么多年都得靠抱三皇子大腿过活。”
谢筱茹又抬起了头——如果不是她被人按着,依依都觉得她要跳起来了。“不是,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把我拖到楼梯旁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如果他真的使出了这么狠的劲儿,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他把我推下去还差不多!”
“额,这,这个嘛,这个……”
店小二明显已经慌了。他刚刚为自己打圆场的说辞,看似是合理化对谢筱茹“推人”这一动作的描述,但实际上也是在承认:周朗确实展现出了伤害他人的倾向,那么如此一来,对谢筱茹“杀人”的指控就多了一层自卫的意思,显然就达不成周家要重判谢筱茹的目的,至少死刑是不用想了;但倘若不这么说呢,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谢筱茹当时坐在离楼梯有一段距离的六号桌,那么她是怎么在那里把人推下去的?
“这位先生,在庭审中做假证被发现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请你发言之前三思。”府尹的语气严肃,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
此时店小二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哇!当时小的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声音回过头去,那周公子就掉下去了——”
“住嘴啊你个混蛋!”周家老爷青筋暴起,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肯定要上去把那店小二揍一顿。
府尹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对此人的询问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店小二就被带下去了。此时周家那边已经开始有点慌了神,而谢筱茹这边,由吴大娘率领的一众街坊气势明显高了一个层级,站姿都比往日多了几分自信,甚至有人往周家方向的群众做了一个鬼脸。
“现在,是时候传唤下一位证人了。”府尹顺了顺胡子,声音又恢复平静,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宣,阮依依!”
依依做了个深呼吸,由着自己被夹到谢筱茹身边,缓缓跪下。
终于,到了这一刻。
“民nv阮依依,见过府尹大人。”
在谢筱茹身边跪下,依依低头,柔声报上自己的姓名。
她话音刚落,本是围观群众的周朗之妻立马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依依,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狰狞模样。“你个不知好歹的狐狸jg,涂脂抹粉g我相公歹念,联合那个姓谢的nv人害他x命,真是好不要脸,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去——”
这句撒泼直接被吴大娘吼了回去。“你这话说的!人小姑娘家打扮打扮被你说成什么大罪,你要不自己去监狱里溜达一圈,看看哪个nv人是因为化妆被抓进去的啊?!”
“好了,别闹。”府尹头疼地r0u了r0u眉心,庭审围观的人多就是这点不好。“阮依依小姐,麻烦你说说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
“是。”依依轻声道,深x1一口气,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组织起语言。
之前脑内反复演练那么多次,就是为了这一刻。依依感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包括一边的谢筱茹——虽然她并没有往旁边看,但依依知道,谢筱茹现在在看着她。
阮依依,谢姑娘的命运就看你的了。
“是这样的,当天,民nv和谢姑娘,还有民nv身边的丫鬟兰湘一起去了茗香阁吃茶点。”
“大约什么时候?”
依依顿了顿,“大约……是在申时一刻左右。”
府尹点头,这个时间b周朗si亡时间略早一点,十分合理。“你继续。”
“然后,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周家公子突然就出现了。他靠近民nv,说要带民nv去玩……”说到这,少nv的身t颤抖了起来。“民nv一开始想拒绝,可周公子执意要让民nv答应他,最后,谢姑娘看不过去,站出来维护民nv,周公子不从,于是他们就……起了冲突。当时,谢姑娘很生气,她……推了周公子一下,然后他……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大家就都知道了。”
府尹沉思着,一旁的小文官则是奋笔疾书记录着依依的证词。“阮依依小姐和周朗是否认识?”
“不……不认识。”依依摇头,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惧。“所以当时民nv真的很害怕……人摔下去后,民nv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不敢相信发生了这种事。”
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依依暗中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滚滚泪珠就从眼角顺着脸颊往下落。她抬起手擦去泪水,却同时也在注意周围,听见群众的议论声,在心里暗暗长出一口气。
依依的紧张和恐惧自然不是假的,流泪亦是真情流露。但她特地掐手刺激眼泪,其中也带了一定的目的x。
就在庭审开始的前两日,阮明珠在依依的请求下又叫了叶舒窈过来。毕竟叶家有人就在大理寺这个处理各种案件的地方工作,依依自然希望叶舒窈可以就庭审的表现方面给自己一点建议。
“我之前已经说过,不要说谎才是最重要的呀。或者说,至少你自己得打心底相信自己没有在说谎才行。”叶舒窈道,“但你要问我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嘛——嗯,倒也不是没有。”
依依期盼地看着叶舒窈。
后者被她目光如炬地盯着,故作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是这样的,依依你和我都是nv子嘛,相信依依也知道,在世人眼里,nv子总是更弱小的。虽然我并不喜欢,也不认同这种说法,不过,既然人们大都这么认为,我想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你在作证的时候,想些办法,让自己看起来b较‘柔弱’。对,有时候‘柔弱’是可以成为有力的武器的。b如说哭出来啦,瑟瑟发抖的身t啦,甚至……如果你需要的话,你甚至可以假装晕倒,这些都是可以让你看起来更柔弱的诀窍。不管怎么说,只要听你说话的不是什么毫无人x的混蛋,那么表现得弱一点总能激起对方的同情。不止是负责断案的府尹大人,当天肯定少不了围观的群众,你激起群众的同情,在舆论上就会更加有利。”
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有效。依依低着头抹泪,尽管看不见周围,却也能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指责周家教子无方,欺负一个纯良无辜的小姑娘,摔si完全是自作自受。这正是依依想要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不过按照客观事实而言,众人的指责也基本上正确就是了。
她捂着脸,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往一边瞥了一下,谢筱茹正盯着自己,面上亦是担忧的神se。
依依好想拍拍谢筱茹,告诉她自己没事。但现在不行,一切不在计划内的举动都不能采取,那么多眼睛盯着她们,她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周家被众人这么一言一语指责,面上挂不住。周朗之妻又愤愤道:“还挺会演的,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博同情是吧?哼,妄图把自己说成一朵纯洁的白莲花,实际上不知道内心在算计什么。”
依依有点无语。毕竟她虽然有一定的表演成分,但说的可基本上都是事实,现下她也确实很紧张很害怕,只是将它们表现得更加夸张罢了。吴大娘又要发作,府尹就用力一拍惊堂木,让所有人都安静。
“行了,各位,g扰庭审的话不要乱说。”他捋了下胡子,直直地看向台下跪着的依依。“好了,阮依依,你说的这些话我们都记下来了。但是,现在还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依依紧绷了心。“大人请说。”
“你刚刚说,谢筱茹推了周朗后,他是先走了几步才摔下去的,这一点确认没错吧?”
依依:我很柔弱的你们不要欺负我啦~x
汴京府尹,负责对嫌疑人的命运做出最终决定的审判者,用他如炬的目光凝视在台下跪着的依依,面部表情严肃。
他方才的这个问题,倒也不算出乎预料。毕竟方才就有一个证词无法自洽的店小二为先例,在面对之后的证人时,自然要再三确认。更何况若真是撒了谎,只要没有将演技磨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总会在这种压力下露出破绽。
“我……民女确定没记错。”依依垂眸道,声音虽小,但语气是分外的坚定。“当时谢姑娘是推了周公子一把,但他是自己来到楼梯边,自己摔下去的。这一点,民女的丫鬟兰湘也可以为您作证。”
府尹点点头,叫手下记下这句话。反倒是一边旁听的周朗父亲不乐意了。
“呸!说得这么好听,谁不知道你和你那丫鬟是一伙的,指不定事先串通好了呢?就知道在这儿说说说,有本事拿出点证据来呗,证明我儿子不是被你朋友推下去的。”
真是胡搅蛮缠……依依用手捂了一下脸。但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证据。周朗死了那么多天,事故现场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打扫得根本看不出那个地方死过人,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在没有打扫的时候过去找,想找出证明这么个小细节的证据也不可能。
依依沉默着,和谢筱茹面面相觑,周家的人见她们不说话,气势又嚣张了起来。这时候,轮到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兰湘说话了。
“欺人太甚!如果你要求证据,酒楼位置的摆设已经证明了在那个地方没办法一下子把人推下楼,刚刚不是已经证明过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周老爷是没料到一个丫鬟竟敢反驳自己,不服气地骂了回去:“桌子的摆放算个什么!不都是可以改的吗?原来放在楼梯旁边的桌子,你就不能临时把它移开啊?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一早就预料到会谈及此事,提前贿赂了茗香阁的人让他们改了桌椅的位置?”
兰湘冷笑道:“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么料事如神,甚至预料到那作证的店小二会说些什么,为了反驳他提到的某个细节去贿赂茗香阁?真这么厉害,我们早就在汴京做起算命的业务了!”
“我说啊……”依依忽然听见谢筱茹的声音。兰湘和周老爷正剑拔弩张地对峙,一时间没人注意她。
“我说啊!!!”谢筱茹忍不住把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这下,全场都在看她了。
“被告,你又有何事?”府尹问,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疲惫之色。
谢筱茹一脸无语,“你们这就不记得啦?我刚刚才问过那个店小二座位的事,他的反应是什么?他不是很慌张,甚至在后面努力找补吗?这不足以证明当天我们所在的位置根本达不成‘在那里把人一下子推到楼梯下’这件事吗?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真是的……而且哦,周老爷,你要求我们出示证据表明周朗没有被我推下去,那反过来说,我也可以要求你们提供证据,表明周朗被我一推就直接摔下去了啊。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利用这个细节*无法证明*这一点来为难我们,要不你找个道士把你儿子的尸体挖出来做法,问问他本人到底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好了。”
最后这句话出口,依依可以清晰地听到现场的围观群众很多都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包括吴大娘。
“你!”周老爷怒不可遏地指着谢筱茹,“你是在和我抬杠?”
“当然啊,总没有你可以随便抬杠但我们不可以杠回去的道理吧。你看,这就是庭审辩论的美妙之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抬杠,直到最后法官……额,府尹大人终于对我们永无止境的抬杠感到厌倦然后敲下审判的锤子的那一刻——”
府尹又重重拍了几下惊堂木。依依大气不敢出一句,只觉得这个案子朝她难以想象的混乱发展了。
只听府尹无奈地叹气,“都给我安静——你们这样吵吵不出结果的。阮依依,我再确认一次,你确信自己的记忆*完全*没有出错吧?”
依依感到肩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要问她记不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她自然是记不得的。可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否则极有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是的,大人。”依依听见自己说。“请您……明察。”
府尹点头,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本官自会如此。好了,阮依依,你下去吧。”
“谢大人。”
颤抖着站起身,依依感到双腿发麻,膝盖发疼。谢筱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担忧之意藏不住。依依回给谢筱茹一个微笑,希望她可以放心。
周围又开始议论了。
“要真是这样,谢姑娘不就是无辜坐牢了吗?”
“怎么可能!她要不是做了点什么,至于被抓到牢里吗?可怜阮依依一个侯府小姐,竟然要跪在这儿为她辩护……”
“喂,你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冤假错案?不会吧不会吧!”
“虽然没把人推下去,但恰巧那个人自己摔了,所以导致坐了牢……唉,真是和故事一样无常。”
依依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自己原本站的地方。明明没有过很久,她却觉得跪了有十年那么多,虽然针对自己的询问结束了,但她内心仍然是惴惴不安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发挥得怎么样。
接着,府尹宣了第三位证人出席,是当日陪同周朗前往茗香阁吃酒的一名侍卫。可是依依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听接下来的对话了。她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眼中的世界开始摇摆,发软的双腿随时都要撑不住身体。
当她倒下去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地板。
再次睁开眼睛,依依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阳光穿透了薄薄的纱帐,她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家。
头有点疼,回忆的碎片慢慢地涌上来。对,依依想起来了,她之前在衙门接受审问,为谢筱茹进行辩护。现在庭审怎么样了?
还没等依依做出行动,屏风后面就传来了兰湘的声音。“小姐醒了?”
“兰湘……?”
婢女端着水盆从屏风后面绕进来,见依依真醒了,才似是松了口气,“您总算醒了,昨日您突然倒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依依捂着头坐起来,“庭审……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兰湘放下水盆,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凑向依依,“判了无罪!”
依依本没抱希望,是以她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张大嘴巴,“……无罪?当真?”
“哎呀,奴婢还能诓您不成!”兰湘一拍手,就把依依晕过去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昨日的庭审因为依依突然倒下而陷入混乱,为此不得不暂停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不过后续还是正常进行了。依依之后接受询问的是一位周朗的侍卫。本来该侍卫说辞含糊,避重就轻地想把重点放在谢筱茹推周朗时说的“去死”上,试图以此证明她本就有伤害周朗的意图——只不过,经过方才的闹剧后,府尹明显失去了耐心,厉声要求其说重点,侍卫才不情不愿地透露,原来周朗那日去茗香阁前就吃了酒,而胆子本就不小的他被酒影响后更是肆无忌惮,见阮依依生得好看,就起了搭讪之心。
然而,虽然周朗确实心怀不轨在先,但该侍卫又试图为其开脱,说他在搭讪依依之前并不知道她是侯府的女儿,但既是如此,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她——这话说到一半就被愤怒的吴大娘打断,并且在街坊们气势汹汹的责骂下,该侍卫只能灰溜溜退场。
到了兰湘上去说话时,她其实说的内容和依依的证词差别不大,区别就在于她对周朗侍卫的说法进行了反驳:哪怕依依只是一个平民女,也不是他可以随意搭讪,并且不顾意愿拽她胳膊的理由。
事已至此,本来气势汹汹的周家,此时在法庭上也变成了不占理的一方。然周家仍不愿意服输,周老爷子意图以“虽然周朗是自己掉下去的,但如果不是谢筱茹推他,他也不会脚步不稳导致摔下楼”的说法要府尹多少让谢筱茹付出代价;周朗之妻则是以自己年轻守寡为由试图博取同情。而另一边的吴大娘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和周家一众人对喷得有来有往。
最后府尹大约也是受不了周家,宣判了谢筱茹无罪。当谢筱茹在街坊们的欢呼中被簇拥着离场时,周家几人均被气了个半死,周老爷甚至直接倒在地上哭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总之,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了。
听完兰湘讲述的来龙去脉,依依感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忍不住想起三皇子对她说的话,在她拒绝了他的条件后,他说她“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虽然说事实证明,就算没有三皇子的介入,谢筱茹还是获得了无罪释放。三皇子大约也并没有把周家看得有那么重。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想到三皇子的眼神,依依只感到不寒而栗。可兰湘脸上流露出了真心的喜悦,依依又想,谢姑娘肯定也很高兴吧,毕竟胜利了。于是她决定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更何况,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和三皇子见过。
她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得去恭喜一下谢姑娘才行。哦……不然就去豆花摊上吃到饱吧,对了,你觉得那天我们请大家吃豆花怎么样?吴大娘,还有那些一起为谢姑娘撑腰的街坊们,我们也得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好啊小姐!”兰湘对这个提议也是兴奋不已。但她在兴奋之中,仍不忘提醒依依一句:“但小姐,咱们过两天再去吧。昨日您昏睡的时候大夫给您检查了身子,说是您近期担惊受怕太多,身体又受了累,得好好静养几天才行。”
依依想了一会儿,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接受。等待庭审的这些日子,她确实一直都在做准备,谢筱茹也一定能理解。
于是她便留在阮府休息了两天,期间阮明珠和崔婉有来探望过。许是因为依依在面对府尹时的表现,阮明珠看她的眼神都比平时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原本没有的欣赏和佩服。依依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飘逸——等见到谢姑娘,得和她分享这个小细节!
两日的歇息后,依依身体恢复了不少,大夫来看过,也说她可以恢复正常的活动了。
于是,怀着兴奋的心情,依依带着兰湘一路直奔吴家的豆花摊儿。已经有好些时日没吃到吴大娘的豆花,心里感到怪想念的。
可到了摊上,却发生了一件让她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诶?”依依大叫一声,愕然地和兰湘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姑娘……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
依依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满怀着期待在家休息等待,酝酿了无数话想与谢筱茹说。可是她要见的那个人却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大娘搅拌着锅里的浇头,满脸沮丧。“是啊!谁都没想到那个傻孩子……唉。她怎么就这么好心肠呢。”
向来精神抖擞的兰湘此时也变得垂头丧气了,发出一声长叹。“原本以为官司打赢就清净了,可是没想到……这又不是谢姑娘的错,凭什么要她来应对?”
依依把胳膊撑在桌上,捂着脸,心里是止不住的懊悔。她早该料到周家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
这几天依依因着在家休养的缘故,并不知道平民区发生的种种。事实上,谢筱茹在获得释放的当天,周家就派人来到她和吴大娘住的巷子里闹事了。他们痛斥巷子里的人是蔑视人命,罔顾法理的狂徒,要求他们把谢筱茹交出来给周朗偿命,否则就威胁防火把所有屋子都烧了。谢筱茹听到这话当场就怂了,但吴大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她呼吁了邻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和妹子,一群人扛着锄头斧头镰刀等就出来跟闹事的对峙,将他们打跑了。
“这群人也有脸说你们是法外狂徒?!”兰湘愤愤不平地把茶杯往木桌上一放,茶水都溅了出来,好在她没烫到。“周朗自己就管不住自己,教出这种人的周家居然不反思,还觉得是别人害了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啊?”
“就是,就是!”吴大娘说着也气得嘴歪,“大娘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
把人打跑后,吴大娘和谢筱茹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可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家家户户门口都被泼了红颜料,把她们都吓了一跳。更恶劣的是,这些颜色似血的颜料还把一名清早出门散步的阿婆吓得摔倒在地磕到脑袋,至今人都下不来床。当天晚上那群闹事的又出现了,吴大娘,以及那位阿婆的家人拿此事跟他们理论,他们却理直气壮,说这就是报应,并说谢筱茹不偿命,老天就会诅咒这条巷子里的人每一个都不得善终。
尽管这事儿怎么想都怪不到谢筱茹头上,她却对此十分自责。吴大娘回忆说,那天晚上谢筱茹心情十分低落,认为大家都因为她惹上了不少麻烦,尤其是收留了她的吴大娘,觉得十分对不起她。同样的戏码在新的一天又上演了一次——虽然这次并没有新的老人受到伤害,但那群人明摆着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的。谢筱茹在晚饭时提出要搬走,不能让街坊们因为她而持续受到这种困扰。
本来吴大娘还当她随便说说的,安慰了几句还给她多夹了点菜。谁知今天早上起来叫谢筱茹听不到回应,她去谢筱茹的房间看,发现人和物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只和她一起的黑猫都不见了,只留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和一袋子铜板。
谢筱茹在留言中对吴大娘的照顾表示了万分的感激,她留的铜板是自己这段时日在豆花摊做活后挣来的积蓄。她说,这些钱本来应该是吴大娘赚的,吴大娘却大方地分了给她,现在她就把它们留下,就当是感谢吴大娘这段时间为她做的所有了。
“谢姑娘……没有说她去哪儿了吗?”
吴大娘悲伤地摇头。“怎么会有啊,要有我早就把她抓回来了。唉,真是唏嘘啊,本来人就啥都不记得了,还摊上这么个破事儿……到底哪里有天理哦……”
虽然依依和兰湘还没点单,吴大娘还是为她俩分别装了一碗豆花,盖上满满的浇头。和往常如出一辙的鲜香美味,依依此刻是没了胃口,失落地想着谢姑娘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呢。
集市的另一头人满为患,人多到有点不正常的地步,看起来像是在围观什么。兰湘注意到了这点,索性转移了话题。“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哦,是有人要被处死了。”吴大娘蹲在一边洗碗,头也没抬,“是个女的,杀了她家汉子,要被绞死。你们知道,大家都爱凑这种热闹。不过大娘我现在是没这个兴趣啦,要是早个十多年可能会有吧——那时候这儿有个人被砍头,大娘我还真去看了,那个脑袋滚到地上……”
依依心头一跳,想起在监狱里用外地口音喊着冤枉的那个女人——就是因为“杀害丈夫”被拉进去坐牢的。她真的是冤枉的吗?不得而知。但无论被处死的是不是她,这在汴京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时刻——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里,千百年来第一次,有女子被判处绞刑。
两名守卫押着即将被绞死的人走向绳索——是了,就是那个外地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脸上布满泪痕,泪水还不停地从眼中往外掉落,看起来是如此无助。依依注意到,她仍然在做着“冤枉”的口型,只可惜这点控诉已经被围观人群的议论盖过。反正,大家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大家只想做某个历史性的时刻的见证者。
直到绳索套上那女子的脖子时,依依终于忍不住了,拍拍兰湘,“我们走吧。”
“……嗯。”
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见证历史。转过身,依依默然地为这名素不相识的外地女子祈祷了一下,缓步离开,将人群的欢呼声抛到身后。
她突然又想起那天开庭时为谢筱茹打气的街坊们——他们是否也有人在围观着这场处刑呢?依依心里忍不住感叹,人啊,可真是复杂。
走了几步路后,一抹熟悉的蓝色又出现在了视线里,依依怔住。
是一只蝴蝶——一只亮蓝色的蝴蝶,就像那只引领了她来到豆花摊前和谢筱茹相遇的蝴蝶。
“小姐?”兰湘察觉到依依的愣神,担心地叫她道。
依依没有理会兰湘,却是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跟上了蝴蝶。她总觉得这只蝴蝶会带她去到谢筱茹现在的位置,就算不知道它和那只把她带到谢筱茹跟前的蝴蝶是不是同一只,她还是跟了上去。
“喂,小姐,你去哪儿?!”
依依紧盯着蝴蝶,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兰湘的呼喊也顾不上回答。
蝴蝶似乎完全没在意她,在空中优雅地飞舞,不知不觉间就远离了集市的喧嚣。它来到了河边:长满杂草的河边,不远处就是一座拱桥。依依费力地在高到没过脚踝的草丛中前行,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不让它妨碍自己的脚步。
忽然,草丛中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掠过。依依定睛一看,不禁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一只黑猫。它正冲向桥底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