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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年后(修罗场再起大房扯头花)(附赠呈安s图一张)(1 / 1)

曾落在万呈安手中的那片枫叶,在漫长的时光里渐渐陷入了土地,又化作肥料滋养着院中的那棵枫树,直至枯枝再次长出新芽,绿叶也重新回到了枝头上,随着季节更替,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就这样在旧宅内度过了两个年头。

京中这两年的变化不好形容,只知道自淮南王领兵长居塞外以后,朝堂的风声就越发的紧了,圣上明令赋税加收的同时,也在军营那边开始了动作,所有青壮年男子,无论婚配与否,都一律被征入军营,并给予了相应补贴,因此参军的那一部分人里,自愿的也不在少数。

近半年以来,边疆密报不断,一封又一封地送入皇城请天子检阅,朝臣们每日递上的折子也都指向了同一件事,那就是淮南王与京城断联的这段时间,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

政务繁琐下,皇帝已无暇顾及那位被囚于旧宅中的罪臣之子万呈安的情况,早在一年前便撤掉门口的守卫,对钟玉私自出入旧宅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搁置在一旁了,至于院中这两年发生过什么事,来过什么人,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京城风云变幻不断,而旧宅内的景象,却还如两年前那般,从未改变过。

临近秋日的夜晚,院中的枫叶散落了一地,随着大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那道修长的身影也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听到里面均匀的呼吸声,不觉会心一笑,继而放轻了动作,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房门。

此时,房内漆黑一片,唯有月光映照在窗前,依稀可见床上人睡熟的侧脸,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从大致的轮廓瞧出这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只是不知为何总皱着眉,连睡觉也是一副防御的姿态,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呼吸也随着梦境骤然收紧,听着很是急促,额头也渐渐冒出了冷汗,像是做噩梦了。

“爹……爹,别去……”

钟玉才关好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呓语,如同被逼至绝境那般急促害怕,他心头一跳,知道万呈安又做噩梦了,连忙走到了床边,一把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又不断揉搓着为他取暖,温声哄着:“没事了,呈安,有我在这里,什么都不必担心,好好睡,好好睡……”

手心被慢慢捂热以后,万呈安似是有所感应,呓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睫毛也不再颤得那么厉害了,胸膛也慢慢平复的同时,又呢喃着陷入了深沉的梦境当中,“姐姐……”

“她不在了,”钟玉一边说,一边为他掖好被子,又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轻声道:“但我还在,你放心,不论未来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守着的。”

这番话确是真心实意,只是不知有没有被睡梦中的万呈安听见,但不管有还是没有,对如今的钟玉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年的官场生涯,已令他深刻地明白,什么高官俸禄,功名成就,在现下皇权专制,朝堂浮动不安的情况下,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触及成空的虚象而已,未来变数如此之大,即便是真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有什么用?

抓住眼前想要的才是真,万呈安平安无事才是真。

钟玉轻轻抚摸着万呈安的脸,心中安定了几分,明明是顶着数日舟车劳顿赶回来的,但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身上的疲惫就尽数消散了,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再和万呈安待得久一些,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也很好。

屋内月色朦胧,在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中,他就这样坐在床边,为万呈安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又撩开汗湿的碎发,仔细地整理着,直到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时,才慢慢停下了动作,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抿唇一笑。

然而,正当钟玉褪下外衣,准备在此睡下时,却忽然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也离房门越来越近了,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而等他重新装束好衣衫,过去把门打开的时候,也恰好和踏上台阶的沈青越会上了面。

这一刻,风停声止,两人对彼此的敌意都充分地在眼神中表露了出来,只是为维持表面的平和,都不曾拆穿而已。

“钟大人。”

沈青越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先一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该在此留宿的人,应当不是你吧。”

“是吗,”钟玉从房中走了出来,又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微笑道:“原来沈兄记性这么好,还知道什么时候该来,什么时候不该来啊。”

闻言,沈青越冷哼了一声,又低声道:“总比有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强,最起码,我不会挑在其他人留宿的日子过来,坏了规矩不说,也坏了信用。”

“好啊,沈兄要同我谈规矩,那我们就谈谈,只不过,在这里说话不便,他才刚睡熟,别吵醒了他,去院中谈吧。”

说着,钟玉便从容地下了台阶,引他往枫树下的石桌那边走去,待两人相对而坐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当初说好了,一月划分为四份,每人留宿七天,多余的算休息,对于这一点,沈兄是否认可?”

“认可又如何,钟大人是不是忘了,我们约定那日,也说过留宿期间,其他人不得介入。”沈青越将石桌上的棋子一一归位,平静道:“可钟大人今日还是来了,算不算明知故犯呢?”

“哦,看来沈兄是觉得我坏规矩了。”

钟玉面色如常,眼中倒添了几分笑意,又悠悠地说道:“可如果在我之前,坏规矩的另有其人呢,沈兄打算怎么处置?”

沈青越拿起棋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将其放回了棋盘里,慢道:“那就要看钟大人编的故事,是否能让人信服了。”

“编故事不敢说,但虚构的成分确实存在,至于是真是假,就要靠沈兄自行辨别了,”钟玉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微笑着说道:“听说,我去江南的这半个月,有人在我书房里翻来找去,只为拿到那封从边疆寄过来的信,好借此来向万呈安献殷勤,也有人趁我不在,将那七日的留宿机会抢占了,却回回都吃了闭门羹,再夸张一点说,那人明面上装的正经,实际比谁都渴望独占别院,之所以会将日子分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知道让万呈安自己来选的话,他可能一天都分不到,立的这个规矩,不单单是为了公平,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从头到尾都是如此,沈兄,要不要猜猜看,我指的这一位,究竟是谁呢?”

话音落地,沈青越的脸色已差到了极点,呼吸也在这一刻沉重了几分,竟是想说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盯着钟玉的眼睛,将手中那枚棋子一点一点地捏碎了,松手的刹那,石桌上不仅掉了几块碎片,还有些许碾压的粉尘,被风轻轻一吹,就全部散开了。

“你和我比,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嗤笑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边低头擦拭着手上残余的粉尘,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些腌臜的往事,如果让万呈安知道了,到那时候,钟大人在他心里,究竟是救他于水火的好丈夫,还是陷他于无立足之地的罪魁祸首呢?”

此话一出,钟玉的神色也微妙了起来,正准备开口之际,却忽然瞧见院外无故亮起的火光,紧接着便听到不少人朝这里靠近的脚步声,心中起疑,朝沈青越看了一眼,但发现他对此也并不知情,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院门便被再次推开了,两排侍卫拎着火把整齐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位曾被派去给万将军传信的大太监,在看到钟玉和沈青越之后,就带着谄媚的笑意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这才将话引到了正题上:“钟大人,您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啊,去了趟钟府没找到人,不得已才找到这里来的,还请两位大人莫要见怪。”

钟玉看了眼在两边守候的侍卫,猜到他此行绝没有问候这么简单,又和身旁的沈青越对视了一眼,做足心理准备后,才开口问道:“无妨,只是不知公公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要事倒也谈不上。”

大太监意味深长地笑道:“是陛下听闻钟大人回京,心中挂念非常,意欲请您到宫中一聚,越快越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事不宜迟,钟大人,请吧。”

御书房内,灯火微明。

从进门到现在,钟玉跪在地上已有半炷香左右的时间,但回应他的始终是翻阅奏折的响动,以及那听不出喜怒的呼吸声,仿若悬在头顶之上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掉下来,将他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搅成一摊烂泥。

可面对这死一般的寂静,和这明显是敲打的帝王威慑,他怎能做这破局之人,有时候,太敏锐会显得过于张扬,懂得规避锋芒才是伴君之道。

终于,在最后一道折子批完过后,皇帝将笔墨放置一旁,像是才想起他还跪着,悠悠道:“瞧朕这记性,一批折子就忘了时间,竟让爱卿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快平身吧。”

“谢陛下。”

钟玉此时腿脚酸麻,不便起身,但碍于皇威和自己的颜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撑着站起身来,得体规矩地行了一礼,又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爱卿何以如此心急,跪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口干舌燥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皇帝一声令下,门外立刻就有小太监端着茶水走进来了,但并未放在一旁的桌椅上,而是直接送到了钟玉面前,客气地说了句:“钟大人,请用茶。”

当那滚烫的热气从杯中飘散而出时,钟玉已看出皇帝赐予自己这杯茶的用意,在谢恩过后,便径直接过了茶杯,纵是被外壁烫到手心通红,也没有松手的打算,就这样喝下了一口,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点不愿的模样。

“好,”皇帝的目光停留在他镇定自若的神情上,轻笑了一声,示意太监将茶杯取回,又用褒扬的语气说道:“钟爱卿不愧是朕看重的人,聪明,识趣,也能为朕分忧。”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只求能为江山社稷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钟玉放下手时,皮肉灼痛到几乎失去了知觉,想来是必定会起水泡了,但如今这情形,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担心此次入宫所为之事与万呈安有关,所以一言一行都相当谨慎,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爱卿向来谦逊,朕心中有数,”皇帝从书桌那边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封被拆过的信,走到钟玉近前时,御书房的门已然关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所以,有些事必须交到你手上来办,朕才能安心。”

他用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盯着钟玉,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来,又微微一笑:“也希望爱卿,莫要辜负朕的信任才好。”

“臣受命于陛下,自当全力以赴,不敢有负所托。”

钟玉此刻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能在这关头违抗圣命,只得按照规矩接下了,可打开信件后,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原本镇定的神情发生了变化,眉头也渐渐拧紧了,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这是……”

“如何,觉得不可思议吗?”

皇帝见他已将信看完了,伸手拿过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烧起来的火光道:“这就是朕敬仰多年的好皇叔在边疆做出来的事,每一件都让朕治他一个大不敬,判死罪都算是轻的。”

随着信的边缘逐渐燃尽,化作黑灰散落在托盘之上,他的声音也在钟玉耳边再次响了起来,“可京中兵力不足,从其他地方召集兵马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而淮南王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将期限定在一月之内,料定朕在此期间轻举妄动,也必然会应下他的要求,将万呈安当作人质送去塞外。”

钟玉这时才感觉到手心的灼痛感,呼吸也在这一刻凝滞了,继而回道:“但若真这么做的话,岂不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当中?”

“这一点,朕自然也明白,”皇帝轻道:“淮南王这两年按兵不动,一是为求稳,放长线钓大鱼,二是因罪臣万氏之子尚在京中,不敢轻举妄动,万呈安,现在是朕手上唯一能用来制约他的筹码,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只怕上一秒把人送出去,下一秒淮南王的军队就要开始攻城了。”

听到这里,钟玉心中顿感不妙,疑道:“陛下的意思是?”

“爱卿为何如此心急,朕还没说要怎么处置万呈安呢。”

皇帝望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你同他这两年的相处,并非全然没有感情啊。”

“陛下,臣……”

“旧宅的事,朕都看在眼里,”不等钟玉解释完,皇帝就打断了他的话,看似宽宏大度地说道:“但只要不涉及朝政,令爱卿乱了本心,偶尔放肆一回又能如何,臣子是人,亦有七情六欲,所以不管你对万呈安到底抱着怎样的看法,都不会影响在政事上的判断,这才是朕想要的忠臣与心腹,相信钟爱卿定然能做到这一点,将私欲和公事区分开来,尽心尽力地为朕效劳的,对吗?”

钟玉心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到此时已不敢轻易应下,只得半跪下来,郑重道:“臣下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爱卿是聪明人,怎会不明白朕的意思,现如今朝廷最需要的,是既能拖延时间,又不会损失皇家颜面的法子。”

皇帝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了窗外,看着宫中的夜色,缓缓道:“其实,在爱卿来之前,朕就想到了两种对策,一为攻心,前朝便有过这样的例子,当年燕帝被困邺城,城中人质唯有敌方大将的爱子,为逼其退兵,他斩下其子的手臂送到城外,果然引得对方士气大乱,继而又以其子性命要挟,争取到了三日期限,等援兵赶到以后,打了一波漂亮的翻身仗,不失为效仿的良策。”

“不可!”

钟玉陡然间乱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满脑子里都是万呈安在血泊中痛苦不堪的神情,连忙制止道:“陛下,此计需慎重考虑,淮南王不比当初的辽军大将,他膝下无子,不一定有那么顾念亲情,再说万呈安也并非他的血脉,只是故人之子罢了,若贸然行事,恐怕会激怒于他,到那时,说不定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对京城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

闻言,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道:“那就只有其二,怀柔之策可选了,钟爱卿,三日以后,朕要你带万呈安前往大辽边境,在那里与淮南王的人会合,但要记住的一点是,不必藏着掖着,动静要闹的越好,你只负责送人,至于交易完成过后,人会不会在契丹人的地盘安然无恙地跟他们回去,那就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

话音落地,钟玉的脸色就变得微妙了起来,立刻回道:“陛下,大辽边境常年动荡不安,以此为交易地点,恐怕不妥,万呈安腿脚不好,本就不适合长途跋涉,依臣之见,不如……”

“听爱卿这意思,是准备要抗旨吗?”

皇帝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神情虽没什么变化,但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连御书房的空气也因此凝固了几分,在沉默中感觉到了窒息的滋味。

“是臣失言了,望陛下恕罪。”

说完,钟玉再次长跪了下来,但并未像从前那般顺从领命,而是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磕头请罪道:“但此次边境之行,臣实难受命,为求稳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切勿因小失大才好。”

“这么说,爱卿是不愿意照朕说的话去做了?”皇帝的眼神冷了几分,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停在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道:“为一个罪臣之子,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值得吗?”

“臣为陛下考虑,绝无私心。”

钟玉仍长跪在地上,不肯抬头,看起来相当执拗,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见此情形,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到门口时,才将外边侍奉的宫人喊了进来,在吩咐的同时,转头看向了钟玉,一字一句地说道:“传朕旨意,钟大人入宫之际感染风寒,高烧不退,特命其留宿宫中,由太医诊治,期间不得离宫。”

钟玉怔然间抬起头,在这扇门即将关上之际,从缝隙中看到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神情。

“等钟大人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痊愈了,什么时候能出宫了,再来向朕禀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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