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豪转身进了同一家酒吧,随便拉开张椅子坐。
他的身体变得更美了,每一块肌肉都更紧实更灵活,得益于这一年的实战——了结英杰的那桩官司后,林英豪马上开了香堂,手下小弟该扎职的扎职,该领抚恤金的领抚恤金。随后,坐馆顺利出院,堂口内外人心一齐,事业待新。
“老顶的仇不能这么算!”志雄等新出头的红棍摩拳擦掌,都亟待打下一块地盘主事。
林英豪当然也不能拦兄弟们的财路,大手一挥,连吞下华联三块油水地,其中腥风血雨不必赘述,个人死生更不计其数。
这一下,沉寂已久的和安丰在江湖上兴起了狂风暴雨,作为老牌字头的华联竟被新一辈‘黑骨豪’扒掉脸皮还无力夺回地盘,着实令人咂舌,一时间,林英豪风头无两,投入门下的烂仔翻了几番,四个地盘的金银流水般进了他的口袋。
正当春风得意狂歌度日,豪情万丈江湖称雄!
俨然成了新一代烂仔偶像的林英豪却突然变沉默了,变得比从前易燃易爆,整日憋着股热劲,发也发不出来。
身边兄弟里,只有白纸扇肥彭能猜出几分他的心事,却也无可奈何——这世道,路很窄。
……
何家荣一看见他,眉头就是一跳。
这人来干什么?
……
一醉消千愁,林英豪想喝杯酒,这家店的酒却贵得吓死人。
不过今非昔比,他要人有人,要地盘有地盘,别说是买杯酒自己饮,就是帮内小弟都来,他这个大佬也请得起,只是——
他不识得菜单上的英文。
该死的鬼佬!
……
何家荣看到侧面的保镖上前来,才察觉自己看了有一会儿。
“荣少?”
何家荣冲他扬头,新保镖没懂,迟疑了一下问,“是那边鱼尾裙的小姐?”
何家荣噎了一下,“是那个黑衣扑街仔!”
“是。”
保镖退到一边,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那壮男虽然也帅,但不是少爷身边常见的类型,而且对方的手都快搭到洋妞肩膀上了,显然心都在泡妞上。
刚这么想,就听见那难伺候的少爷有些咬牙切齿地叫,“带他来见我!”
保镖刚一动,何家荣又伸手拦住,阴沉藏在眼里,不知道想什么。
停顿片刻,他拉开领带随意搭着,又一颗一颗解开外套纽扣,这才举步向那灯光昏暗的角落。
“荣少不陪着青小姐也来泡洋妞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英豪发现了何家荣,没什么惊讶地先打了招呼。
这一次的何家荣身上没什么香水味,锐利的五官又一次穿过绚烂的氛围灯呈现在眼前,把林英豪记忆里有点模糊的美人脸一下变清晰了。
“我钱多咯,找个地方开心嘛,”混蛋二世祖灿然一笑,瞬间照亮角落,引来明里暗里许多目光,“没看出你也这么有钱,不如今晚的费用你请啊?”
不大不小的声量,刚好介于玩笑与难堪之间。
林英豪没生气,甚至有点兴奋,眯了一下眼睛,“我请就我请。”
他猛地伸手,揽住了何家荣的肩膀,手指轻佻地点碰他外侧的脸颊,“只要美人作陪就得。”
那洋小姐立刻走开,隐约听见一句“ari……”
两人都没理。
何家荣好像没听见,林英豪则是突然肾上腺素狂飙,浑身的细胞都激动起来
“搅了我的洋妞,就你来伴我啊,点样?”他微微倾身,下压整个臂膀,着意把人困在自己与桌子之间,狎昵到露出真正的意图——
就是雄性生物之间那种单纯的战意,故作觊觎的胜负心。
何家荣的保镖当然不是吃素,可何家荣不发话,他们就只能看着少爷的脸逐渐憋红。
何家荣在闷笑。
这个看起来成熟老辣的烂仔,在某些方面竟出乎意料地单纯。对方看起来一无所觉,迟钝得令他跃跃欲试。
他抽出一只手,在离对方喉结很近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慢慢落到胸口。
林英豪喉头一动,呆了一瞬间,继而不甘示弱地扶住何家荣的腰,宽大的手掌就像扶着一堵墙,既不抚摸也不下滑,主要是正绞尽脑汁地想那个何家大少对‘女伴’的动作。
何家荣含糊地笑了一下,不意外地感受到靠着的肌肉绷紧,然后侧过脸,慢慢地仰起头。
蓝色的灯光从他额头滑落,倏忽掉下高耸的鼻梁,漫过微陷的人中,堪堪停在唇峰上。灯光、音乐、一切的一切,会告诉每一个成年男女接下来该做的是什么。
更何况,他是那么美,美到足以令人忘记危险。
林英豪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许没有,他只是忽然一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而且这少爷的睫毛可真长啊,长到只是微微地动,就能扇出一阵飓风。
那飓风吹到了自己的侧颈,有种微妙的感觉,令他的手从指尖开始酥软。
何家荣却倏忽收了笑脸,利落地甩手回卡座去了。
……
他果然不是,其实早在一年前的车上,自己就隐约知道了。
那点可有可无的趣味彻底烟消云散。
何家荣又端起喝到一半的威士忌,冰块化得差不多,没了细碎的寒光,看起来与一杯乏味的白水无异。
可是酒杯刚凑到唇边,他的手腕被人抓住!
……
林英豪一追过来就伸手去夺杯,酒液洒了一手,他也无所谓地扯开嘴角。
何家荣本可以制止保镖,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一切发生。
于是,三个壮汉从旁边桌子冲出来包围了林英豪,四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壮汉同时摆出一副找麻烦的架势瞬间就让周围的客人散开,留出一块真空。
瞬间,酒保的手放到了召唤铃上。
没必要吧?林英豪的目光越过人墙,锁定幕后之人。
看见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头。
保镖们紧盯着林英豪的一举一动,作为内行人,他们比在场任何人都了解面前这个人的武力,但是氛围很快有了变化,瞬间,那个铁山一样的男人战意全失。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林英豪做着安抚的手势,慢慢搭住其中一个人的的肩膀,当着他们的面将酒液倒光,“离开眼的酒也敢让荣少喝?不用谢。”
当然是有人一直看着的,保镖抑制了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就看见一向严苛的荣少被逗笑了!真心的那种!
一直关注着他的林英豪几乎瞬间便游鱼般滑脱,出现在何家荣面前——是他微抬手臂,给予了这个人再度获得了接近他的资格。
林英豪隐约松口气,内心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淡了一些。
他把那只空空如也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带着酒液的手在桌边的招待胸前一抹——诶?
那一直像个透明人的猫耳招待见怪不怪地回了个媚眼,然后很快征得何家荣的同意,开了一支店里的酒王。
猫耳少年满意地拿着不菲的小费离开了,短裤下露出两条细细的白腿。
“额……”
林英豪好像要说什么,但何家荣看都没看,只用宝石戒指轻敲桌面。
“——豪哥!”
肥彭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叫住他,“办好啦。”
他有点焦躁,少见地失了笑容。
林英豪又看了一眼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果断转头走了,黑发猛地甩出一条圆弧。
让何家荣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
一群坏小子勾肩搭背,大笑打闹着,翻过路边的围栏跑走了。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个穿皮夹克、跳得最高、笑得格外欠揍的大块头,那样灿烂的笑,让处于非常地狱之人都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豪哥,荣仔不见了,他没回学校。”但却留下一张回去上学的字条。
“他不是这里的人,迟早有这一天。”
……
“明哥,是‘家里’的电话?”
“不是,”毕永明笑了一下,给出手势,三个组的蹲守便衣蓄势待发。
一个带着兜帽的少年低着头拱着腰,从烧鹅店的后门钻出来,街面的水渍映出他浓密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