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现实。他站在大太阳下烤了很久,身上却一滴汗都没有流。他感到非常寒冷,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试着向前迈了两步,接着他就像他看见的堂哥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使劲挣扎,窒息感却不断上升,直到他失去意识。
那是沈晾生命里第一次看到别人的厄运。
沈晾因为那一次厄运,在小卫生所里躺了一个下午。卫生所的人让沈晾的叔叔婶婶送他他去城里的大医院,因为他的高烧实在太高了,但叔叔婶婶最终没有把他带走。
沈晾一个人在卫生院的房间里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是在这个空间里,没有进入堂哥的身体,也没有进入他和堂哥一起死亡的那个世界。接着他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卫生所的大夫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沈晾。沈晾就像是个不符合他年龄的大小孩,看到身边没有家长也不哭闹,反而自己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了。
“几点了?”沈晾再问了一次。卫生所的大夫看了看手表,回答说:“下午三点了。哎,你干什么去?认识回家的路吗?”
沈晾没有回答。他向外走去,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奔跑了起来。他大口气喘,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接着他停了下来——看见水沟了。
水沟很长,宽度刚好一个成人肩宽,孩子们经常一蹦就蹦过去。从前堂哥从来不被允许靠近这条水沟。但是现在他一个人上下学了。
沈晾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他觉得头不断发胀发疼,接着他看见一群人走进了视野。沈晾立刻僵住了。他堂哥也看见了他,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向前走去。他就和沈晾“看见”的一样,动作轻巧地颠球,却颠得很糟糕。那个球也是他用来炫耀的物品,因为小学里没有谁能自己拥有一个足球,而和堂哥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沈晾,却同样无法拥有。沈晾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冰凉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堂哥在一点点接近那个地点,那个沈晾看见“自己”跌倒并且死去的地点。沈晾突然艰难而用力地抬起了腿,猛地向前冲去,
沈晾像是一块小小的陨石,试图把堂哥撞歪推开,然而堂哥的脚却在他推上来之前,踩在了水沟的边缘。沈晾像是一掌将堂哥推进了水沟里。
水沟不浅,对成人来说只到大腿,然而对他们这些刚刚上学没多久的小孩儿来说,那已经是一个池塘了。
沈家埭不在大水边,唯一的一条河道非常浅,全村没有几个人会游泳。沈晾张大眼睛,看着堂哥不断扑腾呜咽。周围的伙伴一哄而散,站在原地的另一个也已经被吓傻了。
沈晾僵硬地附身,想要伸出手去拉堂哥,但是堂哥压根没有看见他的手。他在挣扎了好几次之后,由于窒息死亡,彻底倒在了水沟里。
沈晾十五分钟之后被家人来带走了。堂哥的伙伴一致指认是沈晾将堂哥推了下去。沈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一天家里异常沉重,婶婶的嚎啕大哭从水沟边上一直蔓延到家里。爷爷和叔叔坐在他的面前,叔叔抽着烟,一言不发,而爷爷对他怒目而视。
“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你这头白眼狼!”
沈晾不知道白眼狼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爷爷和叔叔的表情都非常可怕。叔叔仿佛是强制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悲痛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儿子推下去?”
只有这一点,沈晾是知道的。他努了努嘴,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推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