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的行为已经遭到了她的朋友和亲人质疑,而她还盲目地坚守。今天的事情,她不知道如果被清芳看到或者被自己的大姐看到,她们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她的泪终于流下,——隐忍了这么久,再也忍不住了。
夏宁宁迅速扑到自己的床上,泪水汹涌的同时,喉头哽咽,她也不必强忍,这是她的家,这个房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在这儿,她拿下了人前伪装的面具,拿下了热闹的随时变化的面具,把自己还原成一个自然的真本,用了一个恣意宣泄的姿态,倾倒积存的不适。她想说出自己想说而不能在外边说的话,做出在外边不能做的事,她想通过彻头彻尾的洗涤,把自己洗涤成一个全新的新人。她知道日子还要继续,一切都需要自己去面对,她要把心里的垃圾完全清理掉,然后用从容不迫地迎接来自外部的挑战。
是的,泪水是最好的洗涤剂,她只能用她冲出体内的垃圾,然后用清新的头脑思考接下来的一切。
程伟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灌满了铅,但他还是拖动着两条灌满了铅的双腿返回女神塑像那里,那儿有他的期待,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的期待已经不在,但他还是执著地往回返。
他是知道了一个事实,他也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是不可重演的过去式,他完全可以就当没有发生过,但他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动用了二十万分的理智还是做不到。
夏宁宁的影子已经从女神塑像下消失,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点都不奇怪,也半点都没有埋怨她,但他还是有失望,失望很酸很涩。
因为没有了力气走路,甚至连走到站牌下面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站在路边打车,然后返回自己的住处。那儿的空间不大,但完全是他的,那儿是他的家,容纳他的一切的家,在家里是自由的,很多在外界不符合规则的东西都可以带回家里,家里的一切可以有生硬的线条也可以圆滑到没有线条,可以坚硬也可以柔软,家能伸能缩,在外边瘫痪了的系统在家里完全可以恢复,也不是恢复,家是没有规则的,是随心所欲的,再不合情理的情绪挂上了家的概念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程伟坐在沙发上慢慢修理自己的系统,同时希望自己重新组装的系统功能更强大,更能够应对来自一切的变故。他强逼自己冷静,冷静……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人用他无法接受的方式强迫他穿上了一件他无法适合的外衣,有用了特殊的办法坚固在他身上使他不能脱下的作用,所以他只好极力去适应,适应这刺目的颜色,生硬的线条,不合理的尺寸。
他记得之前……
他记得自己是和要好的同事谈笑风生的,他记得自己身上的白色西装,那套衣服买了也没有穿过几次,就因为颜色太另类,另类的东西需要另类的情景才配得上,所以那天他才穿。他是在漂亮的画舫上,是在碧绿柔水托付的画舫上,他的心情也是开阔明净广阔辽远的,所以他用了清澈的放在显微镜下面能够看到快乐细胞活跃跳动的目光瞭望的,他的清澈目光掠过整个碧翠湖面时看到了有一个浮浮沉沉的物件正在挣扎,明艳的绿波带着惊慌的神态急促地扩散。实际上离的很远,但因为他此刻心很明所以眼很亮,短暂的时间里他确定了那是一个落水的人,所以他不假思索迅速脱掉了他那套轻易不上身的名牌西装抛在船上,在同伴诧异到惊骇的目光中奋不顾身跃入湖中,那时的湖水真的很凉,是所有的冰刚刚都消融了的时候,阳光照射的时间不是太久,所以深深的湖水温度无法升高,但他无法顾忌有多凉。他的水性很好,所以速度很快地游到了那个落水者的身边,她的头发墨一般在水面飘散。他把她托起到水面,随后赶来的游船迎接了他。
他是没有想到救上来的夏宁宁会成为他的女朋友,未婚妻,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快乐远远把那些小小的不快乐瑕疵包容了的,他们的快乐就好像浩瀚的海洋,那不快乐的微尘掉进来是看不见的。他一直珍惜他们两人之间的奇缘,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他们已经双栖双宿了。
他知道夏宁宁是异常谨慎小心的人,所以一直都怀疑她那次落水的原因,——夏宁宁的说法是没有注意,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现在他在知道真正的原因——夏宁宁的恍惚源于董凌云。
程伟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颤抖着手点燃一只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燃。
夏宁宁不想和他一起见董凌云的原因这一刻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想到董凌云,他不是恨,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难过,痛彻心扉的难过;委屈,压抑的委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委屈。其实,他知道夏宁宁有过男朋友,夏宁宁和他坦白地说过,他也知道那是过去,和现在没有关系,和将来更没有联系,所以他对那些不在意。不过,那个人猝然出现,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是……因为嫉妒——爱情的自私还是体现了出来,爱情不能和别人分享,爱情是谁的就是谁的,容不得别人靠近,不过,程伟终究是理智的人,他知道他的感觉纯属错误,所以还是把心理上的不舒服逼出了体外。何况他也有过爱慕的女孩,虽然没有过轰轰烈烈,但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不够优秀,怨不得别人,就算到现在,他也无法忘掉那个他仰慕的身影,所以他懂。他和颜悦色阻止夏宁宁对过去的回忆,他说回忆没有任何意义,白白占用了享受现在美好幸福的时间,他是用温柔的拥抱和温柔的亲吻安抚了因为忧伤而有点激动的夏宁宁。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夏宁宁有过男朋友,没料到夏宁宁的男朋友就是他极力赞扬的董凌云。那次见面,董凌云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甚至,他还想要相仿一下董凌云所具备的他没有的优秀品质,全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更趋于完美的男人。——却原来那个男人就是夏宁宁的前男朋友,这又让他哭笑不得。
董凌云……,抛弃夏宁宁的人,他见了。程伟觉得这是一个讽刺,对他而言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董凌云是因为有了新的女朋友和夏宁宁分手的,而他是因为“新的女朋友”被他救的,很滑稽,很可笑。
不过,这时他明白了他不恨董凌云,而是恨自己知道了董凌云,这样说实际上也不完全恰当。因为要不是李丹告诉他的话,他不会知道,他也宁愿不知道,可李丹是好意,这些他也明白。恨就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做事愚蠢鲁莽欠思量。夏宁宁和董凌云已经成为过去,他又把董凌云拉出来,怪就怪自己,谁让自己总是出错?就比如这次,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丹在这个时候找他……
这些糊涂帐程伟没办法算清。
他只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
香烟就要燃到他的手指,焦躁的痛感让他有了知觉,抖一下手,忙把烟蒂扔到烟灰缸。
屋里很静,仿佛能够听到空气的喧嚣,所以手机铃声就格外的响亮刺耳,程伟不得不接听电话。
“喂,是我。”
“我回家了呀,我很好,别担心。”
“没什么,这个怎么能够怪你呢?你是好意,是为我好,我不会好歹不分的。”
李丹心惊胆战又可怜巴巴的声音传入程伟的耳朵:“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还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和你说了真相,对不起,也许是我的错,可我真的是担心你受到伤害而被蒙在鼓里。宁宁姐人很好,可她过去的那个男朋友是不是好我就不知道了。他那次帮了我们的忙,是该感谢他,可我怕他一旦知道你是宁宁姐的男朋友的话,会对你不利,所以希望你知道实情后可以堤防,我……真的是好意。可我也知道我的实话会伤害了你。我,我也很不安。其实,这种事情不知道的好,我却说了,你是不是怪我?”
“你别担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着想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别担心了,嗯?周末我抽出时间了请你和你男朋友玩,算是我对你的感谢,好不好?就这样,晚安。”程伟不愿意说太多,他没有心思应付。
挂了李丹电话他才想到了给夏宁宁打电话,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错误又一次伤害了夏宁宁,他应该赔礼应该道歉应该说好话安慰她应该哄她开心,在目前两个人还是无婚夫妇的情况下,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责任。
手机打通了,却没人接听,程伟等到手机里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无回应”才挂断。稍微待了几秒钟,他再一次拨打,他知道是夏宁宁生气不接听电话。
夏宁宁拿起手机看到是程伟的电话号码,伸手就挂了。这时的她真的不想接听他的电话,她不愿意听他说什么。她知道他肯定有理由,她知道程伟其实也不是善于撒谎的人,可此时就算真相她也不愿意知道。她想让自己安静,安静……
程伟心里难过,他觉得就算夏宁宁明天要和他分手,今晚他也要打通她的电话,所以他又一次拨打。
铃声又一次响起时,夏宁宁生气地把手机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