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整个设定的前因后果，百护安并无反应，眼底淡漠如初，好似完全不在乎。
直到听完，她才扭头多看了一眼面前愈发紧张的，脸色羸弱的小太监。
面前这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太监，怎么看都和未来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完全对不上号。
二者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云泥之别，教人无法相信这真是同一个人。
可耳朵里的声音全然无知无感，还在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一心催促她服从任务安排，跟着剧情线走。
哪怕这个狗屁不通，狗血泼天的剧情线多听一个字都是在无情践踏正常人该有的智商和认知。
这下百护安的心情不免颇为复杂且微妙，此番滋味实在丰富的无法描述。
“短短几句话，你就说尽了我大景的兴衰更替，简直如儿戏一般。”
她的指骨捏紧，冷笑起来。
“为了一个江湖女子，他甘愿舍弃性命，舍弃无上权力，真是好个痴情无双的男儿啊。”
“女人的几句好话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所有的戒心与怀疑全抛之脑后。”
“就这种脑子，也配来抢我的皇位？！”
真是杀千刀的东西，若被她抓住这剧情狗屁不通，人设荒唐矛盾的游戏的设计者，必定把此人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方能泄恨！
脑子再蠢的人都能听出百护安话里的不满与鄙薄，奋力抗拒的意味显而易见。
系统2333虽然不是人，但它一点也不蠢，来自高度文明的智慧型系统，当世任何高深的问题都难不住它。
处理难解的问题它手到擒来，可一旦遇上琢磨不透，情感丰沛的人心，它就束手无策，无从下手。
即便是再厉害再聪明的机器，没有心没有感情没有实体，就始终理解不了人类太过复杂的感情与欲望。
幸而之前出现故障的无数世界让它积累了大量丰富的经验。
一般情况下，它遇到的多数原居民都有明显的弱点与软肋，方便它逐个击破，顺利操控。
人心是贪婪的，爱欲，权力，金钱等等之类总有能拿捏住的把柄，或逼迫或自愿的让他们服从安排，遵照设定好的剧情走下去。
它探访过不少的游戏世界，修补过无数的故障剧情，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人类，而百护安是它所有世界经历里那个特殊的例外之一。
可维持世界剧情线的稳定进行，保护玩家顺畅完成游戏，这是它的工作，也是它的职责。
任凭再特殊再难搞的人，只要经过大数据的分析，和掌握全部的人生经历，就一定能摸索出应对之法。
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通怒斥后，脑子里的声音一时消声不语，似乎是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百护安正有些得意时，脑子里的声调不变的死板声音忽然再次开口，竟颇有几分没来由的自信。
“反派的脑子再不好，人设再矛盾，却是唯一能拯救这座千疮百孔的王朝的人，这是天命所归。”
“反派一旦死亡，王朝会跟着灭亡，反派无法成长，王朝就会日益颓败，世界线无法更改。”
“王朝大厦将倾，无论宿主做什么也挽救不了，他是宿主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里，百护安的脸色登时变得冰冷，抿嘴没有说话。
“从这一刻起，系统不会再参与宿主的任何决定，也不会阻止宿主做任何事情，小太监的生死安危皆由宿主做主。”
它缓慢的说着话，一字一句充斥着淡漠与无所谓。
“当然，天下百姓的安危，亲近之人的性命也同样在宿主的一念之间。”
“他们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对我没有任何的影响，系统2333并不属于这里，等到这个世界毁灭我就会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工作。”
“我是虚假的产物，大景百姓也是虚假的数据，但在这个世界里却是无比真实的活人，他们能否活下来，能否过上正常百姓的日子，一切只看宿主的选择。”
这时脑子里的声音已然充满即将获胜的愉悦与傲慢，不屑再用明目张胆的威胁和警告逼她服从。
它甚至连废话都懒得多说，只干干脆脆的丢出结果，让她自由的选择。
显然，系统2333已是找到她竭力掩藏的死穴，又何必再和她费力周旋，威逼利诱。
“现在请宿主做出最后的选择，是培养小太监，还是杀掉他？”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百护安的脸色顿时冷得如寒冬霜雪。
她的牙关愤愤咬紧，呼吸也稍稍变得急促，竟久久吐不出半个字来。
见状，系统2333就知道最后的结果终究会如它所料。
果然片刻之后，在场之人都亲眼看到了无比错愕的一幕。
只见珠翠垂帘后，长久不言的君王忽地露出一副不得不妥协的无奈模样，接着扭头深深的闭上眼。
君王沉闷迟缓的嗓音如珠砸玉盘，像是初春山涧深处一湾逐渐活过来的冰下死水，一字一句的清晰回荡在宽敞华丽的宫殿里。
“宣。”她抬起手腕，细长指尖穿过珠帘，轻轻指向床前站着不敢乱动的小太监。
“封其为内廷太监，随奉左右，即日起用。”
话音刚落，心腹刘照君和小太监霎时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嘴巴大大的张开，足以吞得下鸡蛋大小。
他们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傻傻望着帘后的君王，险些都以为她是疯了。
前一刻还要刮要杀，下一刻就封内廷太监，这前后矛盾，大相径庭的诡谲态度可不就是疯了么？
百护安也的的确确是疯了。
从三年前，她就被这个热衷捉弄人的无常命运给活活的逼疯了。
现在的她，只是更疯了一点罢了。
紧随着，脑子里的死板声音接过她的所有权力和人脉。
它真是想的好极了，所有算计全是为了小太监暮光的顺利成长，至于她的死活安危，它压根就不在乎。
没有感情丧失人伦的系统，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呢?
百护安听后就微微的眯眼，嘴角勾起，笑容格外灿烂。
紧接着，她就笑着生生的捏碎了手里质地珍贵，百年难出一颗的南海夜明珠。
殿外刚小心捧着茶盏进殿的小太监，正好看见桌后金纱龙纹的君王嘴角含笑，但手里却握着被捏碎成粉渣的残珠，当即吓得小脸煞白。
他以为是自己的茶水送慢了才惹得君王不快，脚下连忙加快靠近。
却是一时脚步匆忙，竟左腿绊了右腿，便手脚慌乱的向前一扑。
下刻，只听殿中清脆的“哗啦”一声过后又是重物撞地的闷响。
殿外的宫女太监听得心口高悬，背后冷汗齐出，却是一个都不敢进去看。
上次在君王的面前莽撞摔了东西的奴才，今日的坟头草都快有人高。
殿内，桌案后的百护安蹙起眉头，冷冷望向前方趴卧在地，小声呻吟的人。
当平地摔倒的小太监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秀白小脸就多了一道明显的擦伤。
过了片刻，秀气的鼻下还流出两股红血，瞧着整个人就可怜到了极点。
身体疼手更疼的慕光从地上缓慢的抬起脸，把喉咙里的痛呼生生压了回去。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旁边，发现是茶盏也碎了，水也撒了，皮也破了。
然后他再小心翼翼的扭头往前一望，就见君王正皮笑肉不笑的直直盯着他，眼色晦涩不明，难分喜怒。
“陛，陛下？”他顾不上身上的伤痛，立马跪下磕头请罪，诚恳而慌乱的认错。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桌后的百护安见他摔倒，心里正看得幸灾乐祸，还没开口说话，脑中忽有一声死板警告适时响起。
“滴——反派的好感度扣5，对宿主的依赖值为零，请宿主慎重做出对待反派的态度和语气，小心保命。”
百护安就笑不出来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外表的平静稳重，免得把这胆小如鼠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又开始哭哭啼啼。
万一本来就不多的好感度被他扣得更少，她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
她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显得太过狰狞：“慌什么，朕也没说因为一杯茶就要砍了你。”
身瘦腿短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一边战战偷望她的脸色，一边眼眶里的眼泪若隐若现。
他只觉喜怒无常的君王故意说的反话，死字就高悬在他的头顶。
颤颤跪着的慕光不敢多看君王，瞟了她一眼就立刻深埋着头，一手使劲的搅住衣袖，一手委委屈屈的偷抹眼泪。
“滴——反派的好感度再次扣5。”
“好感度的最低标准是30，请宿主及时补救，避免好感度太低引发惩罚。”
百护安差点控制不住的想骂人了，但自己的性命攸关乃重中之重，只能想办法哄面前吓得眼泪汹汹的小太监。
她强迫自己笑的和蔼可亲，温声款款的给予哄慰。
她发誓，这辈子她都没对谁说话这般的温柔可亲，极尽包容。
连她的亲爹都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这盏你摔得好，朕就喜欢听玉碎的声音。”
其实这个玛瑙雕花的青玉茶盏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说着，她随手从桌上拿过仙王府早晨刚送来的宝物往前递了递。
“朕今日高兴，就赏你点东西，这个玉扣你拿去玩吧。”
她暗暗心想，这可是市面上千金难买的宝物，不罚反赏，小家伙拿了总该开心点，然后提高对她的好感度吧？
跪在桌前的小太监不敢接，也不敢应，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偷望她。
她脸上的笑容都快笑僵了，哄人的耐心也实在是不够，见他迟迟不接，索性半威胁半命令道：“收下，不然现在朕就砍了你。”
闻言，慕光瞬间惊慌的瞪大了眼，小脸上的血色开始肉眼可见的褪去。
“滴——警告，警告，反派的好感度再扣10，已是降于好感度最低标准20以下，30秒后宿主将当场暴毙。”
“请宿主在限时的30秒内，不择手段的提高反派的好感度，否则将对宿主进行无情抹杀。”
“倒数开始，30、29、28”
猝不及防得到这个结果的百护安一下就愣住了。
她的神色极其不可置信，甚至是无法理解的狠狠盯向地上颤身跪着，小声哽咽的小太监。
旁人得到她的赏赐都要高兴的快要昏厥，怎么他得到赏赐反而是玩了命的倒扣好感度，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王朝要她管，奸臣要她杀，百姓要她养，现在还多了个莫名其妙就扣她好感度，随时掌握着她性命安危的小太监要她亲自教导。
养他一人比养整个天下都费劲，这天杀的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
她不是那么想死，但也没那么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