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大地,除了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吠和虫鸣,便是一室死寂。
不住跳动的火光摇晃着柔软的腰肢,照亮了一墙挂着的书法和绘画,蜡油攀爬不住,像在落泪。
泛黄的往事被揭开,墙壁上的字画看起来年限更加久远,也更沉默。
严继山的死不是什么离奇案件,是一个未曾被人知晓的遗憾。
严允章也是。
严佑仍然记得蒋蓉门口那块石头的形状。蒋蓉说过,严继山小时候很喜欢这块石头,于是一直留在了她的房门口。后来不小心损坏,留下了锋利的一角。
小时的严佑看着那缺了一角的石头,莫名觉得像父亲,不可一世地固执。没等那石头被搬走,严允章就摔在了那石头上面,一跤下去,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涌。
若是发现及时也许还救得回来,可惜造化弄人。
“满意了吗?”她疲惫地问所有人。
伤疤被重新揭开,脱力的同时反而松了口气。
蒋蓉坐在椅子上,不像往日一般挺直腰背,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佝偻着,珠光宝气也盖不住她的瘦小而脆弱。
没人应答她的话。
良久的沉默让烛火都变得矮小了。蒋蓉重新端正坐好,这场闹剧她也看够了,“既然都没话说了,那就给彼此留个体面,好聚好散。”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冲严佑微微扬了扬下巴。
“站过来。”
简短的,命令式的叁个字。即使没有人称也知道在喊谁。
严佑一直想要回避这样的上下关系,但颈部已经抬高了一个角度。他僵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抬头。
他现在才发现,游席知只能帮他知道一个果,而非最重要的因。何况自己被困了那么多年,早就清楚那份专制了,不是吗?
“母亲。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当时要娶“沉家千金”吗?”
那只不过是一个附和她的回答。可以是沉家,也可以是张家李家,乱七八糟的其他家。
十二岁时,敬重的哥哥丢下家里人离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母亲又跟魔怔了一样,天天念叨着他要听话,哥哥那样是错的,是离经叛道。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那是错的。愤怒与委屈无处发泄,只想让自己的情绪得到放纵。
却又总在看见蒋蓉眼中的哀求时,被愧疚捆绑。
终于在十八岁的某个夜晚,他遇到了那个婴儿,带给他希望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份死讯——他也将寄托放在了别人身上。
争吵,矛盾,不是全然无迹可寻。窒息的掌控感一直在包裹他,只是掉得太深,也就变得麻木,习以为常。
那么,是什么让他变了,让他更多地看向了自己?
昏暗的光线让视觉变得缥缈离奇,严佑想要看向姜落,又强忍住了。若是被蒋蓉看见,又会怪罪到她头上了。
他未朝前一步,甚至连风都不愿意吹动他的衣摆。
严佑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他觉得按照以往,他应该是跪在地上,不去惹怒蒋蓉,寻找着最折中的办法,所有苦楚能够自己咽下去的,便尽可能地去包揽。
这样想想,他和姜落又有什么区别。
“母亲。小时你总说是秦开舟带坏了我,但你不知道,那是我主动提议的。还是说,其实你知道?只是总想把错归咎于……”“住口!”蒋蓉怒不可遏,声音却带着颤抖,她的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你凭什么以为——都是我的错?你凭什么……”
她哽咽着控诉。
“你凭什么否认我的爱?”
严佑深吸一口气,不愿去看那样令人心软的表情,既然做出了那一步,便不能想着后退。
“那么,我恳求您。让我了解你的爱。不要藏起来,也不要塞进规则的框架里。哥哥的死跟你没关系,父亲的死也跟你没关系。就算你那时什么也不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滴答。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严佑原地跪下,“母亲,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我希望你能先爱自己,再爱他人。”
精神世界的搭建,最终是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