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玉没意见,她和姜落本来就相处得很无聊,姜落自然也不拒绝。
“秦开舟说有家酒楼的味道不错。”
“那待会儿就请小玉儿带路咯。”
太阳东升西落,天色渐晚。门口的灯笼已经挂上,却依旧不见人影归来。
严安鹤已经去睡觉了,严佑在院子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回来。秦开舟下午时分就回去了,也没见他有消息。
严佑等不住了,上了马车往秦府去,走到半路就遇到他一边扶着厉寒玉,另一边扶着姜落。
“诶——你来的正好。我刚还叫人到你府上去找你呢,没想到就遇上了。”秦开舟还没来得及将姜落交给严佑,严佑已经把人拉过去了。
“怎么去喝了这么多?”严佑闻到冲鼻的酒味微微皱眉,语气担心,“头晕不晕?胃里难受么?”
“嗯。喝了。不算难受。”姜落点头,脸颊微微泛红,面上染上一点微醺,眼底强撑起一片清明,直接拒绝了严佑想要扶她的手,“我酒量还行。”
被游席知带大的孩子,除了游席知自己,基本不会有人说他们酒量差。
“嫂子还挺谦虚……”秦开舟默默咽了下。
姜落的脑袋实在有些昏沉,向酒意屈服,额头抵在严佑的肩膀上,嘴里还在不服气地嘟囔,“我靠一下,一小下……”
“谁带你喝酒了?”严佑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姜落的脑袋已经迷糊了,张嘴道,“秦……”
严佑眉头微蹙,目光已经落在秦开舟身上,并不友善。
“不对不对……”姜落又摇摇头,感觉脑子里晃动的全是酒液,风一吹,人又清醒了些,“是厉夫人说,秦开舟告诉她,有一家酒楼味道不错。”
正要背黑锅的秦开舟松了口气,一边将身边的厉寒玉扶正,一边连忙解释,“她们遇到了谢昭离,三人在酒楼里喝着呢,我都坐那儿等老半天了。我去的时候她们就喝着了,也不知道之前喝了多少,反正我看着够呛。嫂子是真能喝——简直和谢昭离不相上下。”
“谢将军?”谢昭离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
“对啊,她被太子带走了,不劳咱费心——你等等……帮我稳着点。”
厉寒玉喝得少,也醉了,但勉强能站得住,她看到秦开舟蹲下身,习惯性地趴了上去。
“阿玉还说遇到了那几个傻帽。龟孙的,看我下次碰到不揍上一顿——哎哟。”秦开舟越说越气,动静似乎影响到了身后的厉寒玉,后脑勺脆生生地挨了一巴掌。
倒也不疼,但秦开舟就是喜欢叫唤,让她听了高兴。
严佑帮他扶过厉寒玉后便只低着头关心姜落的状态,秦开舟这边说了一串,他都没空分出一个眼神来,“知道了,你快带小玉回去吧。”
“行。那你注意点。”秦开舟本想坐下他的马车,可惜了不顺路。
“嗯。”趁着关切的间隙,严佑抱起姜落,让她找不到推辞的时机,将她放到了马车上坐好。
“我不难受。真的。”姜落努力朝他眨眼,证明自己的清醒。
确定她没有想吐的反应后,严佑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夫人喜欢喝酒,也要注意适量。”
姜落摇摇头,否定他前面的话,“……会喝一点,但不是……特别喜欢……”没有到那种非喝不可的地步。
严佑一愣,换做以前,她应该是淡淡嗯一声就结束对话。
她在对他坦白自己的喜恶,让他了解自己——这算不算对他没有那么防备了呢。
严佑忍不住面露笑容,忧郁的情绪被一扫而空,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新婚之夜喝交杯酒那次,想到那时她喝完酒的表情,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之前的桂花酿如何?”
“嗯?……那个啊……”喝了那么多酒,姜落在脑中进行记忆检索的时候还是比平时慢了一些。
“有点淡。嗯——酒味够了……但桂花的清香少了,可能是……不小心水洗桂花,又或者用量不对。”姜落细细回味当时的味道,“余味带苦,提炼的纯度不够……”
品酒这技能似乎成了她的肌肉记忆,即使现在喝得醉了,也能顺当说出几句。
“夫人厉害。”严佑评价道。他咂摸了一下,总觉得这种话在某处听到过——
“他家的桂花酿又苦又涩,根本就没有好好处理过桂花,草木香重得过头,还做什么酒?”
品酒嘛,评价大差不差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那家的酒真的不行。不过他只能说出酒味偏苦,不会了解到是酿酒的哪一步出了问题。
沉千海是个滴酒不沾的,“沉妙瑜”又如此沉闷——
和她那格格不入的矛盾感一样奇怪。
没等他多想,只感觉肩头一重,刚刚还强撑着坐好的姜落实在是撑不住了,歪头倒了过去。
姿势有些别扭,严佑准备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这样会舒服些。他抬手扶起她的头,手掌触碰到茸茸黑发,柔软可亲,几乎是在一瞬间呼吸暂停。
平复了多次呼吸,他才抬起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腰。
两只手环抱住的时候还不明显,如今一只手放上去,竟盖住了大半个腰身。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仍能清楚地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他又多做了几次深呼吸。
抛开邪念后,严佑手上的动作迅速了些,却也像在故意遮掩什么。
月色如水,裹着一层薄雾做衣裳,在树荫处投下阴影,下方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往前行驶。
严佑坐在车内,静静看着姜落的睡颜,他以前称呼姜落为“夫人”,从未有过暧昧的语气和态度。如今只是想到“她是我的夫人”,再想要开口称呼时竟霎时耳尖泛红。
他总算明白周景灼为什么说他是毛头小子了。
所有举动都在昭示着他像一个毛头小子般坠入爱河。
严佑笑了笑,他并不会抗拒或者否认这种念头。
他曾想过,是不是任何鲜活的事物都能让他如此着迷?答案是肯定的。他必须承认,青春活力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不代表只是因为这一点就能够让他爱上一个人。
但姜落就是姜落,他爱少女时期的她,更爱以后的她。如果他不只是沉溺那种生命力的绽放,那么仅仅只是幻想她老去的样子他就会对这个人失去兴趣。
别的女孩就不烂漫可爱,鲜活热烈了吗?当然不是。
但他只要她。
严佑低头看着侧躺在他身上的姜落,目光满是柔情,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呢喃着什么,严佑便顺势弯腰,侧耳细听——
是哭声。
微弱的哭声。
脑子里的信息迟滞了片刻,忽然被串在一起,后背一瞬冒出虚汗,一根导火索猝然被引燃,炸开了花,在轰然间停止思考。
紧张,害怕,不解……甚至还有兴奋的情绪团团围住了他。
他好像……娶的不是沉妙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