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净天色, 明日铎州金谷大街,又是干干净净的一条道,”闪电炸亮半边天, 程履道与李令驰坐在临时搭建的棚下, 温火煮酒, 壶盖咕咚, 程履道取下先为李令驰斟一杯,“明公请。”
“此酒甚好,淮清就喜欢这般清醇微苦的滋味,”李令驰浅尝辄止,剩下半杯悉数洒在墓前的泥泞里。
“明公为何笃定那谢元贞甘心为十余枯骨赴死?”程履道满上两杯,似乎不解, “死人如何会同活人计较?”
“可活人却会良心不安,”酒入腹, 烈心头, 李令驰微微皱眉,想起流星滑过那夜,“他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为报仇雪恨,而今大仇不得报, 至亲遗骨又落到?仇人手?中, 他如何还能狠得下心?”
“明公洞察人心, ”程履道瞥一眼李令驰, 话锋一转, “可只怕明公替主?上解决了心腹大患, 主?上转过头来就要对付明公。”
永圣帝也一直是如此对付他的。
李令驰静观温酒入羽觞, 抬眸瞥了一眼程履道。
“寡人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李令驰捞起其?中一杯, 端到?眼前转动,没有一饮而尽,“他杀的既是忠臣,望京若是知晓此事,只怕第一个就要反,放眼大梁上下,还有谁愿意提携他这个偏房庶子?”
“所以慕容裕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程履道举杯敬他,“至少没有慕容述那般得民心。”
“单瞧近十年,慕容述自然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羽觞停在李令驰掌中片刻,他才转头与程履道碰了一下,不重也不轻,“可再往前十年就会发现,他也不过是助纣为虐,侥幸逃生的小人罢了!”
“可百姓向来不会往前看,他们为生计奔命,只够得到?脚下的路。”程履道端着?酒杯也没有喝,视线一直停留在李令驰手?上的羽觞,“纵使百官世家也是如此,鼠目寸光乃常人之常态。”
“那便彼时再叫他们看清慕容述的真面目,”李令驰又洒了一杯,肘袖翻飞,径直将羽觞也一并摔在地上,“眼下寡人只要谢元贞死!”
棚外,镇守的士兵微微侧目,转瞬又恢复无动于衷。
“谢元贞是该死,”程履道牵起嘴角,新取一羽觞,耐心斟新酒,“只是在下既为明公帐下幕僚,自当为明公千秋思虑周全。”
“哦?”崭新的羽觞沾上水汽,酒声与雨声融为一体,李令驰抬眸,“说来听听?”
“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慕容氏只余三两?枝杈,平州自是同气连枝,”程履道恭恭敬敬,羽觞停在半空,薄雾瞬间消散于氤氲,“可铎州这枝未必就是明公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