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我作为南瑞皇室,作为储君,于情于理都应该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挺身而出,为南瑞人民做些事;另一方面,云翘去了饶城之后迟迟未有消息传来,我也担忧她在这场地震里出了什么状况,想趁这个机会亲自去一趟,看看她是否安好。
自古以来,地震都很容易被作为一个话柄,对皇室的统治造成负面影响。也只有我亲自去这么一趟,才能将这类不利的谣言平息下来。
安锦听说之后,一定要与我同去。我不肯,命人好好看着他。谁知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混在随行的大夫之中跟了过来,被我发现的时候还挺得意地说:“我也是大夫,治好了你的风寒症,难道你忘记了?”
于是我无法,只能让他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了。
这回受灾的区域包括南瑞东部的五城三州,我和安锦带着人马一路走来,忙着监察当地官员勘灾情况,抚恤灾民发放物资并安排救援,处理了不少中饱私囊的州官,走完四城三州才到了最为偏远的饶城。谁知一进了饶城,我才发现这儿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饶城里的民居已经坍塌得七七八八,地上全是狰狞的裂缝。家禽牛猪和人的躯体混在一处,空气中散发出怪异的味道。无家可归的饶城平民们互相搀扶着,缩在路边瑟瑟发抖,连身上的伤也来不及处理。
我和安锦赶紧分头做事,他去安排处理尸首和救援,我则命人集中了受灾的灾民,让随行的大夫进行治疗,分发棉衣食物。
饶城城官听说都城派了钦差,连忙跑来迎接。我让随行兵士把他给押了下来,要治他不作为之罪,他连连告饶道:“宁王不在,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决定啊……请瑜王明察!”
“宁王去了哪儿?”
“前几天宁王还带我们一道赈灾,后来有人来报说是什么公子逃了,宁王便匆匆离开,后来一直没回来。”
“公子逃了?”我心中暗忖,难道是指夏之渊?也只有他能让云翘那么紧张在意。“她没回来,你就没派人找找?”
城官苦着脸道:“城里的人手不够,实在――”
“她往哪个方向去的你总知道了罢?”
“听说是往西边的流霞山去了。”
我先去探了岑驸马和阿福,确认的确是夏之渊逃走,云翘骑马追了上去,便再也没回来。驸马虽然担忧,却依然挺镇定,把宁王府里的上上下下安顿得妥妥当当。阿福大概是在地震里受了惊吓,看见我时眼眶里转着泪,到了我怀里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别怕,别怕。”我安抚他。“阿福是男子汉,要坚强些,跟爹爹一起等姨姨把娘亲找回来。”
人手实在不多,我只带了几个人,骑马朝流霞山飞驰而去。
流霞山显然也受了灾,倒下的树木和塌方的泥土阻塞了道路,不时还有山石和着泥浆滚落而下。我们在半山腰上的一道裂开的缝隙旁发现了云翘的马,这缝隙有一丈宽,深不见底,多半也是地震形成的山体裂缝。难不成云翘是掉了下去?
我试着朝裂缝里喊了几声,毫无回应,便吩咐侍卫们分成两组,一组到周围找找,另一组去取绳子,越长越好。
我站在缝隙前努力朝里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些水声,大概下面有地下水。我心中稍慰,只要有水,那就代表还有活着的希望。
“阿遥!”
我回过头,却见安锦匆匆上来,满面焦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太危险了,听说――”
正在这时,一阵低沉的轰响伴随着脚下的摇晃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这――”我以为自己是累着了头晕,接着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摇动。
“小心!”安锦惊骇的脸在我面前一晃,随即周围的景色迅速上升。不对,是我在往下沉――之前踩着的土地,不知在何时已经塌陷了下去。我忽地反应过来,难道又地震了?!我下意识地伸手欲抓住周围的东西,却一把抓到一个温暖修长的东西。
“阿遥!”安锦的脸在我上方,眉头紧蹙。“抓紧我的手,千万别放开!”
原来我抓住的竟然是安锦的左手臂。他用右手挂住崖边的岩石,双腿悬空,无处借力。
“只可惜我的手……”他脸色渐渐苍白,额上泛汗。“阿遥,别放开我的手……很快会有人来的!”
我费力地抓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周围依然在不停地摇动,碎石纷纷而下,这道裂缝越来越宽。他的左臂没有力道,只能由我自己努力,抓住这一线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许没过多久,也许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抓住他的一双手上,觉得自己的整个躯壳仿佛只剩了那一双无比苍白的手。思想渐渐麻木,放佛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蛊惑:放弃吧,放手吧,很快就过去了……
“阿遥!”安锦的声音把我从幻觉里惊醒。“坚持住,很快他们就会来的。”
不,不会。这儿发生了地震,大家各自奔命,谁会在这个时候折回来送死?
安锦努力地对我微笑。“阿遥……想想别的。想想你小的时候,拼命……欺负我的事儿……”
我无力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你就……就记得这个?”
他笑得更温柔。“我都……记得。”
我喘了喘气,睁开眼,仔细地看了他一回。我知道,他也已经支持到了极限。“锦哥哥。”
“嗯?”
“你……会不会爱上……别人?”
他怔了怔。“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我满足地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虽然……这样有点自私……”
他脸色突变。“阿遥――”
“我撑不住了。”我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锦哥哥,帮我照顾爹娘他们,还有――”
“不行!”他打断我的话。“别胡来!”
这话已晚。我只微微地松了手,立刻感觉到自己快速地下坠,伴随着一阵解脱般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