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隐隐觉得想到了要紧之处,双目也有些发直了:是了, 若不是她要抄我三族九族的, 便是并非要对娘亲们赶尽杀绝,而是定要我死。虽说欺君之罪大者可斩, 但我有军功在身,斩了未免寒将士们的心, 若是能定我通敌叛国, 那便无人敢为我求情——便是有人想要求情,又岂不见昔日司马迁为李陵辩而刑乎?
岳昔钧想到此处,心中虽早存死志, 却仍旧泛凉:若是真定了我叛国之罪,那必当累及九族, 义母的籍虽然同我不在一处,若是帝后硬说有母女之实,一同诛了,也是大有可能。
岳昔钧思忖道:为今之计,乃是“擒住贼首”, 摸清帝后究竟是要我一人死,还是要我全家死——多半是要我全家死。这般便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搜查了。
岳昔钧下了决心:伸头一刀, 缩头一刀,既然是为了治我死罪,倒不如拼死阻拦搜查,这般行事,也够定我罪名,也不连累英都。更况且此举未必要株连家人,也可试探出帝后究竟是否定要娘亲们亡。
她几番思索,不过瞬息之间,手已然握上了拐杖,就要起身拚命——
“慢着!”岳昔钧身后忽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岳昔钧猝然回首,看向去而复返的娘亲们,讶异非常,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得频频冲她们摇头,比了个“走啊”的口型。
娘亲们却视而不见,十人步履不大,比不上军人的昂首阔步,却也是步履稳健,竟隐隐有千军万马之势。岳昔钧知晓,那并非是娘亲们和安隐有多大的豪壮之气,只是她们和自己一般,也是抱着必死之心转还回来,如同奔赴法场,又如同奔赴战场。死且不惧,又有何甚么可惧?
安隐快步上前,扶着岳昔钧站了起来。岳昔钧再跪无益,只得顺势起身。
只是,岳昔钧心中哂笑道:我还当我会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却不想今日竟然是为了二十多年前的权斗而亡,为了我“不该”得战功而亡,为了因活命隐瞒真相而亡,亡于帝王猜忌,亡于女子命途,亡于君权天威。昔日还觉岳武穆之事有些遥远,如今也要同他一般命运——这般想来,倒是当今圣上“杀鸡用牛刀”了。
岳昔钧戚戚然想罢,不由悄悄望了谢文琼一眼,心中叹道:她却是个不同的,只是可惜了生在帝王之家。若是她并非帝女,我二人或许……
想到此处,心痛难当,急急敛了心神,关注起当下局面来。
适才开口叫“慢着”的是大娘,她断喝一声,那些准备搜查的侍卫兵卒却不听她的话,倒是皇后出言道:“慢。”
侍卫兵卒们各个站定,持刀握剑,虎视眈眈。
皇后道:“不叫本宫搜查,是有甚么话说?”
大娘道:“你我之辈的恩怨,不连累孩子们。”
皇后道:“我和你并没有甚么恩怨。”
三娘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天杀的皇帝老儿,说甚么没有恩怨,到头来不还是猜忌心重,要杀俺们?你也莫给他做排头兵,俺们不稀罕为他那点破事乱嚼舌根!”
皇后道:“陛下坦坦荡荡,怎会做杀人灭口之事。倒是你出言不敬,本宫总不算冤枉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