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阑又觉得心惊跳,宝培的语调并不森,但他就觉得可怕。宝培看来就像是一个复仇使者,来找纪家算帐,可他想不透,宝培是为什么这么恨纪家。“你就那么恨纪家?”沧阑低沉着问,恨纪家的人,或许应该是那个在黄浦江中的冤魂。
“错了,我最恨的,不是纪家。”宝培的面目有些扭曲,他计划这么久,终于找到让纪家家财散尽的机会,他要看着最恨的纪沧阑,下半辈子在穷困潦倒中死去。现在就让他死,太便宜他了,秀君姐姐的冤屈,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别让仇恨把你淹没。”沧阑叹息,他看得出,宝培是很好的人,就是被仇恨蒙蔽了。
宝培狠狠瞪了沧阑一眼,径自去干活了。纪沧阑算什么,竟还有脸来教训他!
且不说沧阑,沧彦匆匆而去,是突然想起了托马斯,或许他可以帮上忙。托马斯的父辈在法国曾被授予伯爵头衔,虽然后来逐渐衰落下来,但贵族的血统依然存在,沧彦想,这多少与政府官员也有些交情吧,应该可以平息这事。其实,若将此事告诉纪老爷子,以他的人面交情,应该也是可以解决的,但沧彦觉着,他才刚开始正正经经做事,要做出个样来,不能老是靠着父亲。
托马斯住在法租界的圣安教堂,担任教堂唱诗班的老师,偶尔兴致好的时候,也跟着一群朋友客串演出。上次纪家的舞会,沧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好说歹说才将他请去。
沧彦几乎是闯进教堂的,他砰地推开门,把正在练习合唱的孩子们吓了一大跳。托马斯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他也多少听说了关于沧彦传言,现在上海的街头巷尾,都传着纪家二少爷浪子回头的事。托马斯解散了孩子,带着沧彦走出教堂,回到他的宿舍。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不是又要重新做回风liu二少了吧?我早知道你坚持不了多久,这才几天,就耐不住寂寞了。”
“你这张嘴除了损人,还能不能做点别的?”沧彦的心中焦急,立刻顶了托马斯一句。托马斯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除了损人,我这嘴还能吹萨克斯。我看,这两样你都不会。”沧彦也不禁给托马斯逗笑了:“难怪你追不到苏琳娜,就是你这张嘴太坏。”
托马斯摇头:“苏琳娜不接受我,另有原因。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好了,你先听我说。”沧彦打断托马斯的话,把纪家码头的事说了一遍,“这事,我想请你帮忙,看能不能找人去跟英国大使道个歉,给点时间,让我们追查礼物的下落。”
托马斯冲沧彦挤眼睛,坏坏一笑:“这事我帮不上忙,你找别人去吧。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去找英国大使的女儿,即便你们真把这礼物丢了,也不会有事。”
沧彦有些糊涂,他又不认识大使的女儿,怎么能请动她帮忙。“你别疑惑了,我帮你约她出来见面,一见你就知道了。”托马斯拿起电话,匆匆讲了几句,又对沧彦说,“记住,今天晚上七点,福煦路的西餐厅。还有,去的时候带束花,女孩子都喜欢男孩子送花的,尤其是你这潇洒的纪二少。”
沧彦憋了一肚子疑问,追问了托马斯很久,但却没问出什么结果。托马斯就说,等他去了便知道了。沧彦只得回了码头,熬到六点,赶紧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向福煦路奔去。
一路上,沧彦都在想,那个英国大使的女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还是没一点头绪。到了福煦路,经过一家花店门口,他忽然记起托马斯的话,就叫停了车,走进那家花店。
花店不大,却打扫得纤尘不染,加上一屋子的花花草草,顿时叫人心旷神怡。“老板在吗?我要一束花。”沧彦见屋里没人,就叫起来,他赶时间,得抓紧点。“先生,是送朋友还是送爱人。”随着问话,花丛中探出一个头来。沧彦盯着那张脸,惊讶极了,如果他没有记错,她是小玉,跟过沧堇,但在几年前又不声不响走了。那时候,沧堇还四处找过她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