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李就从废宅的正厅出来,左右看了看,迅速消失在月光下。沧堇闪进去,四下查看,想找出暗道的机关,却是一无所获。他原想,这废宅里积满灰尘,若是有什么机关被老李动过,一定会留下印痕,但屋里的所有陈设都看不出有被触碰的痕迹,只除了地上凌乱无比的脚印。毫无头绪下,沧堇只得顺着来路回去。
一路上,沧堇不免有些郁结,这与他们所设想的,相差太远。快走到云家大宅时,沧堇忽然想到,现在回去,一定会惊动云家的人,若是被老李知晓,只怕云家他们就呆不下去了。这么想着,沧堇立刻转头,打算再回废宅仔细查看一次,等天色大亮再回云家,才好找托辞。
倏地,平地刮起一阵冷风,天幕一下子黯淡,沧堇抬头一看,就见天上的月亮已被浓黑的云层遮挡,只剩下一牙可怜兮兮地露在外面。风越发大起来,刮在脸上涩涩地疼,他不经意望了望远方,竟见那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他没有迟疑,认准方向朝那边去。
待沧堇走近一些,就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出前方有三个人。两个人站着,还有一个人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似乎睡着了。那两人中有一个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另一个很是壮硕,眼生得很,而睡着的那个人,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风把两人的谈话传过来,沧堇凝神听着。
“我要杀了她,孟秋。”这话音有些阴恻怪气,以至于沧堇刹时就想起了是谁。绝不会错,这是那云家姑爷。
“龙飞,我不准你的手染上血腥。”那叫孟秋的陌生声音说得很坚决,“我们曾发下重誓,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杀人。这些年,你做什么要什么,我都随你,只这一点,绝不可以。”
“孟秋,你忘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需要钱,我要成为上海滩的霸主,我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我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因为你是为她,我才无话可说!她的性命,与此事无关。”
“怎会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若他们仅仅只是云熙扬的朋友,那个男的,绝不可能跟踪老李出门。他们是冲着宝藏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云熙扬谈条件,但云熙扬可以合作的人,只能是我!所以,她必须得死,而且是要死在老李的手下。”
“龙飞!”
“不必说了,孟秋,那个誓言,就当是玩笑,不作数。”
沧堇早已察觉那睡着的人是晴眉,心中着急,再听林龙飞的口气,非要杀了她不可,当即就想冲过去。他飞快转了下念头,想着要怎么才能用言语占住先机,这么一耽搁,他还未动,就听见林龙飞和孟秋的脚步声匆匆向这边来。他赶紧闪到身旁的树丛,藏好身形,悄悄向外打望。
林龙飞和孟秋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停住,眼睛望着晴眉所在的方向。“******,竟这么倒霉,撞上了那伙人,连带着那女人离开都来不及!”林龙飞恨声骂道。孟秋喜道:“龙飞,被他们劫走人,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的目标也是宝藏,不可能轻易放过有同样目的的人,这一来,你也可以不必破誓。”林龙飞“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也是。看样子,他们是被沐昭逼得非找云熙扬不可。孟秋,我们也得先做准备,可别让握在手中的宝藏,被沐昭那伙人抢先。”
两人说话间,渐渐走远。沧堇哪管两人说了什么,只听到沐昭发现了晴眉就心急不已,这还正应了一句老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顾不得多想,沧堇快步跟上沐昭等人远去的身形,打算确定了他们的落脚地点,再想办法救出晴眉。
沐昭等人一路向东,绕过山脚到了海边,一艘船停在不远处的海面,看样子他们要将晴眉带到海上。沧堇心知,海上不比陆地,一旦上了船,到时四面都是海水,逃都无处可逃。
“等一等。”沧堇一面喊,一面小跑着追上去。沐昭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惊讶地望着沧堇:“呃,纪大少!上一次,是你救走了她?”沧堇大方地承认:“是我。做丈夫的,看着妻子有危险,怎么能不救。”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沐昭望着沧堇的眼神,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沧堇摇摇头,故作不解问道:“我该知道什么?”沐昭面色一变,恨声道:“果然是夫妻,连装傻的本事都如出一辙。给我绑起来,一齐带走!”
沧堇情知没有瞒过沐昭,便扯出架势,与围上来的那群人周旋。那些人都是受过训练的武士,比沧堇毫无章法的打斗,显然高明不止几倍,沧堇很快就被制服,用绳索紧紧捆了起来。
不久前,她回到船上向晴衡说了经过,他立即就要她去把留在岛上寻找的晴眉的人都撤回。她初时一愣,但一转念间就明白了晴衡的意思,现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打草惊蛇,耐心等待,让那条蛇自己露出尾巴。沐昭看了看被弄上船的晴眉和沧堇,浮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沐昭再一次走进船舱,晴衡仍然盘坐在小方桌前,身形笔直,神情肃然,手中握着的,也还是那个陶娃娃。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沐昭只觉得胸中流动着一股愤怒。她第一次离开又再回来,他是这样;第二次离开又再回来,他依旧是这样,若不是他说过一句,撤回岛上的人,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化成了石像。
“晴衡君,她带回来了。”沐昭说得很轻很轻,“一直昏睡着,似乎是中了迷药。”晴衡终于有了动静——坐得笔直的身体一瞬间微微向下垮,刹时又挺得很笔直——他的语声低沉暗哑:“……她醒了,带她来见我。”
沐昭心中咯噔一下,先前的愤怒完全转成了担忧:“晴衡君,我能说的,都已经说给你听,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虽然这么说着,沐昭清楚,假若晴衡真的做了,那挡在前面的人,一定是她。“我还抓到了她丈夫,我看他也知道我们的身份。”顿了顿,她继续道,“母亲的命令,不论谁知道我们的身份,都必须死。”
她说得那么坚决,除了这是夫人的意思,还因为她的心底,存了一个侥幸的想法。如果真有一天,晴衡做了对不起日本、对不起天皇的事,只要中国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和曾经的身份,那他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也许会很困苦,也许会很流离,他总能活着。只要他能活下去,她就别无所求。但这样的想法,她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即便是晴衡。这只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
晴衡轻轻叹气,很萧索很疲倦道:“昭子,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他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陶娃娃上,泛出一片含愁的温柔。沐昭恻然,突然自怜起来,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而她,对他的付出,他也从来只是温和地婉拒。她想为他的未来留下一条后路,他却不能体会她的用意。(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