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回到一日前。
北京行辕书房内,灯火通明,张作霖坐在椅子上,盯着书桌上的两份电文,神情有些凶狠。“父帅,你打算怎么办?”张学良立在张作霖身边,面带焦虑发问。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再拖了,是拼死最后一战,还是撤出北京保存实力,都必须立刻下决定。张作霖拿起其中一份电文,攥在手中揉成一团。
“父帅,那电文到底说了什么?”张学良忍不住问,“日本人又要玩什么花样?”张作霖带着一点不屑道:“日本人想进一步在东北开矿、设厂、移民,还要在葫芦岛筑港,只要我满足他们。”
张学良目光移到桌上那份电文上,道:“父帅,你是真的要按照那份求和通电去做,撤出北京?”张作霖神情肃然,眼睛里闪过一抹留恋,道:“那是自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张学良有些黯然,“若父帅听我的建议,早与国民政府和谈,授编加入国民军,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倒让人看了笑话。”张作霖盯着张学良,良久才呵斥道:“你小子,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可笑的!”张学良面色微红,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张作霖挥挥手,问道:“汉卿,你害怕失败吗?”张学良沉思片刻,抬头道:“父帅,失败并不可怕,最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张作霖面色稍微舒展,沉声道:“你能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将攥在手中的电文,撕成碎片:“汉卿,我们可以东山再起的,这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父帅,你在说什么呢。”张学良笑道,“这份江山是你打下来的,你身子还这么硬朗,怎么就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张作霖缓缓道:“这些迟早都是你的。汉卿,你要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像你今天说的话一样,不要失去信心。”
“是的,父帅。”张学良立即应道,“既然要撤出北京,我去叫人收拾东西,好与父帅一起回奉天。”张作霖摇头道:“不,你留下,有些善后的事情还需要你处理。”张学良又再应了,命人收拾张作霖的行李,道:“时候不早了,父帅去休息吧。”
“你叫人去拟一份退出北京的申明,明日在各大报纸刊发,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隐藏的。”张作霖脸上浮出倦意,重重地拍了拍张学良的肩膀,回了房间。张学良叫了副官来,连夜起草申明,心里不知怎地,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到得第二天傍晚,张作霖离开行辕时,他拉着前来送行的张学良,深深地看了几眼,毅然转身离开。
是夜,张学良在行辕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张作霖也在火车上辗转不能成眠。早在一个月前,日本人就派了人来密谈,要他尽快撤回奉天,继续他们之前的良好合作。他严词拒绝之后,日本人仍然不死心,又派人前来再次密谈,并警告他,他若打不过四大联军,想要退回关外,只怕未必回得去。他当时就怒了,扔下来人便走。此后,日本方面多有动作,竟然把关东军的司令总部迁到了奉天,而前一日被他撕碎的那份电文,那上面写着,如果他不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便要小心他的性命。很早以前,日本人就策划过暗杀的行动,他面对起来都毫无惧色,这一次只是一封警告信,却叫他心中难安。况且,离开北京之前,他又收到部下的密报,说日军封了老道口,不准人通行,显然是有所图谋。
为了迷惑外界,他将启程的时间变了又变,让人摸不准他离京的确切日期,就算是有人想要趁他在火车上时做什么,也会因为弄错日子而扑空。然而,他哪里想到,日本人为了除掉他,在火车必经的三孔桥埋下了上百斤的炸药,轮班日夜瞭望执勤,专等他的火车一到,就引爆炸药。
于是,那一天凌晨,一声巨响,张作霖的专列被炸飞,随行人员死的死、伤的伤,而他被闻讯赶来救助的刘尚清送回奉天府邸时,其实已经奄奄一息,经军医官抢救无效,当日上午已然离世。奉天当局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对张作霖的死秘不发丧,对外只公布受了轻伤,在府邸休养,这才有了外界报道张作霖正在养伤的消息。
张学良在报纸上看到张作霖受了伤,心下焦急,立刻就想要坐火车尽快回奉天,但又想到才发生的专列被炸事件,便觉不妥。正当他思索之际,副官来报,说沧阑在外求见,他便赶忙叫副官迎进来。
这一年,他和沧阑沧芸兄妹走得很近,只要是他在北京的日子,都会不时和他们见面,或是在长安大戏院听戏,或是干脆就请到行辕。起初,他对沧芸存着仰慕之心,但相处日久,她对他始终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他的单独邀约从不肯答应,只肯跟着沧阑一块与他会面,他便渐渐淡了追求之心,跟他们兄妹成了好朋友。
“沧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张学良一见沧阑进来,便走上前去,“我父帅回奉天的路上被炸伤了,我想回去探望,该怎么去。”沧阑道:“不宜着急,也不宜大张旗鼓,只宜不露声色,悄悄前往。”张学良“哦”了一声,接着道:“愿闻其详。”
“既然大帅要撤出北京,必然会有部队陆续撤回奉天,少帅可以化装成普通士兵,混在大部队中,潜回奉天。”沧阑略一展眉,侃侃而谈,“这一次大帅被炸,很可能是日本人在捣鬼,他们敢对大帅下手,说不准也会对少帅下手,这样走虽然会多耗费些时日,但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他原是一个聪明人,又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成熟不少,早已经不复当年纯净透明的少爷心性。(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