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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千兆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带着欲念与盯梢,却又有些不屑。他的一手伸在被褥中,抚摸应闻隽的大腿。

应闻隽就是被这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抚摸给吵醒的,他下意识,一把攥住宋千兆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只要宋千兆的手再上摸,再往里摸,就能摸到被赵旻干肿的阴穴,应闻隽庆幸赵旻没睡在这里,庆幸他昨夜里忍着疲惫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庆幸赵旻没在他身上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什么痕迹。

宋千兆的手丝毫没有往回撤的意思,反倒暗自用力,二人僵持着。

宋千兆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让碰。”他带着点恶意,上上下下将应闻隽打量一遍。

片刻后,应闻隽心灰意冷地松了手。

可不知为何,宋千兆却没再继续摸下去,他将手抽出,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冷漠地问道:“你说西安厂子的货被扣了,可找旻子说通了?”

应闻隽点头:“说通了。”

“你是赵旻表哥,多跟他走动,要是能搭上杨家那条线就好了。杨家的靠山是潘子欣,说不定赵旻的也是,这个人黑白通吃,厉害得很,皇帝离婚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办的。”宋千兆冷笑一声,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倒是没再问什么,又莫名其妙地盯着应闻隽看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应闻隽听明白他的暗示,脸色惨白地在床上坐着。

当天晚上,应闻隽高烧一场,三天未出房门,期间只有六姨太来看过,喂应闻隽吃了些药,拧了冷帕子敷在他额头,等凉意退去,就重新拧条新的,睡之前趴在他床边呢喃了句:“哥哥,快些好吧。”

第三天一早,六姨太从床边醒来,发现有人在摸她的头,顺着手一看,应闻隽早醒了。六姨太想扑过去黏他邀功,却发现应闻隽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六姨太伸长了脖子,勾着头去看,除了水晶吊灯,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她好奇道:“哥哥,天花板上有什么啊?”

应闻隽突然道:“要是有天我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六姨太一愣,想歪了,为难道:“……我真当你是哥哥,才这样照顾你,若你想换个身份,只能当我姐姐,可不能当我男友,咱俩若是凑到一处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瞎想。”应闻隽难得笑了,柔声道:“若我有天送你去读书,你可高兴?”

六姨太欣喜点头,过一会儿,又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先前还同其他姐姐背后嚼你舌根来着,那天在走廊上,你替我缝衣裳,除了我爹娘,还没人给我缝过衣裳呢,我以后都跟你一条心。可是你说,我都给人当过姨太太了,人家学校还肯收我么?”

应闻隽耐心道:“我也不知道。”他以前读的是私塾,外语也是冯义教的,学校什么规矩,他不清楚。

六姨太还在叽叽喳喳,充满期待,应闻隽却没了声,他心想,天花板上面什么都没有,但高墙之外有自由。

晚饭时,管家来到应闻隽屋外,说是家中来了贵客,老爷喊他也跟着一起过去。应闻隽高烧刚退,全身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往前厅走去,刚一靠近,便听见宋千兆的笑声,桌边坐着的都是熟人,赵旻与柏英坐在一处,倒是杨贺也在,看见应闻隽来了,便朝他笑了笑。

赵旻揽着柏英,二人凑在一起,不知说到何处,引得柏英发笑,在赵旻肩上打了一下。赵旻笑着接纳,似浑然不觉应闻隽已走到眼前,直到笑够了,往他那边一看,神情才不易察觉地一怔。

他与宋千兆之间空着一个位置,明显是留给应闻隽的。

应闻隽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了。对面的杨贺关切道:“表哥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应闻隽道:“风寒。”

柏英似是突然间浑身长了骨头,也不往赵旻身上倚了。他坐直,若有所思,一双大眼带着好奇探究在应闻隽与杨贺身上转来转去,冷不丁问了句:“表哥和杨贺也认识?这倒是没想到呢。”

应闻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杨贺把在舞厅与他见过面的事情抖露出来,故作淡定地夹菜,没去看宋千兆的反应,而是淡淡道:“前两日去司里托赵旻办事,正好杨公子也在,就打了个招呼。”

恰时杨贺跳出来解围,顺着应闻隽的意思道:“是啊,我与旻子认识这样久,还从未听他提起过有这样一位让人过目不忘的表哥。”

赵旻笑着打趣:“去你的。早让你抽时间跟我回一趟四川玩上十天半个月,你偏要次次推托,那里人杰地灵,我还有更多表哥介绍给你认识。”

一提四川,杨贺突然想起什么,提点了赵旻两句。

“上次同你说起的那个在四川的厂子,你到底考虑的如何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做,若做,便快点找你小姑,将你老爹给你留的款子要过来,你若不做,可有的是人等着,四川是你老家,你当熟得很才是。”

赵旻苦笑了句:“得了吧,我什么德性,我小姑还能不知道?不拿点真东西出来,她不会肯我将那笔遗产挥霍干净的。钱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再给我些时间,没看我现在一穷二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占我舅的地盘么。”这样一插科打诨,柏英倒不好追问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应闻隽瞧。

杨贺调侃道:“我看舅舅是个做生意的实在人,不然你就求求你舅,认你舅舅做干爹,亲上加亲。”

“可别,人家缺我这一个儿子?宋家的那几位少爷你是没见过,各个一表人才,正经得很,我可比不得。”

宋千兆哈哈大笑,顺着问了句:“什么厂啊?”

赵旻朝杨贺使了个眼色,暗自摇了摇头,杨贺斟酌着,含糊敷衍道:“哎,也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制药厂,产些纱布什么的……”继而转移了话题。

宋千兆自然把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颇为识趣,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在心中冷笑着,呸了赵旻一口,赵岩给赵旻留了笔不小的遗产,这事儿他早就略有耳闻,别说一个制药厂,三个也够办了,若是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制药厂,何必要赔上赵旻全部身家,怕是背后还有别的门道,挣得也不是干净钱,赵旻他小姑怕出事,才扣着钱不肯给。

柏英朝赵旻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四川去见一见你小姑啊。”

赵旻一脸正色:“那怕是得等到我同舅舅一样家大业大的时候了。”

柏英满脸沮丧:“啊?等到你同你舅一样厉害?那下辈子吧。”他假装气恼,撇开脸不理赵旻,朝宋千兆看去,笑道:“舅舅,你快教教赵旻做生意。”

一声“舅舅”喊得亲热呢喃,宋千兆受用的很,也跟着谦虚道:“我们旻子也有出息的很。”

说这话时,也不知是否清楚他这有出息的外甥,已经私下将他的人给睡熟了。

任他们如何推杯换盏,虚情假意地互相恭维,应闻隽都不插一句话,只想结束后快些回房休息。正食不知味地吃着,桌下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住了。应闻隽一僵,四下环顾,并无人注意这里。他挣了挣,没挣开,那手死死将他抓着,继而霸道地贴着他的手腕,攥住他的掌心,五指一分,和他十指紧扣起来。

宋千兆与杨贺攀谈,无人注意这里。

顺着那手看去,赵旻正一脸若无其事地同柏英调情,并未看应闻隽一眼,看向柏英的眼神倒是含情脉脉,若是单从他坦然的神色来看来,并猜不到他的手在桌下干着什么混账事儿。

应闻隽挣扎不开,所幸赵旻去了,深知若是不给他得逞,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席间宋千兆和杨贺相谈甚欢,虽摆出长辈姿态,仔细听来却句句恭维杨家。柏英长得好看,人也识趣,频频接话,逗得宋千兆不住大笑。倒是赵旻,一握住应闻隽的手,老实许多,吃饱了便放下筷子,托下巴瞧着。桌子上人人唱戏,桌子下赵旻也未曾撒开应闻隽的手。

散席后应闻隽借口身体还未恢复先走一步,宋千兆拉住他,压低了声音斥责道:“好不容易将杨公子请到家里,你不帮着招待些?等他们走了,随你怎么休息。我是长辈,他们有些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等会儿支个牌桌,你去陪着打两圈,打听打听那个制药厂是怎么回事。”

应闻隽皱眉:“他们未必就肯告诉我。”

宋千兆颇为不悦,骂了句难听话。“那小子越不想让人知道,就越是有鬼。你看他那个草包样子,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跟他爹赵岩一个模样……若真是个能赚钱的好路子,岂能白白给他浪费?”

恰好此时杨贺要出去抽香烟,赵旻陪着去了。应闻隽不愿继续听宋千兆发牢骚,便也找借口跟上,他无意去和二人套近乎,起码不是此时,正要半路开溜,却见杨贺猛地推了下赵旻,骂道:“你疯了是不是那可是你表哥!”

应闻隽脚步一顿,在暗处站住。

赵旻脸皮厚的很,被人撞见和自己表哥通奸,也并无心虚,只是懒洋洋道:“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我就坐你二人对面,汤匙掉了我去捡汤匙,看见你小子在桌下死皮赖脸地拉住人家的手,你表哥都反手掐你手背了,你还不依不饶的。”

杨贺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旻,不可置信,二人做了数年死党,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赵旻只是单纯拉拉手,按赵旻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婪德性,定是一早就把人骗上床吃干抹净。若是睡过一觉过了瘾便罢了,若是不过瘾,家里都要被他翻个天,怪不得那天在舞厅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人家。

赵旻欣赏着杨贺五彩缤纷的表情,不一会儿眼泪便笑出来,语出惊人道:“要不然你是我的好哥哥呢,第一反应居然是怪我把自己表哥给睡了,哎呀,他除了是人家表哥,还是人家舅妈呢,你就不担心我的腿被我舅打断?”

“你这臭不要脸的,”杨贺捶他一拳,憋出句,“……还是担心你将人领回家时如何不被你小姑打断腿吧!”

应闻隽在心中赞同,赵旻确实不要脸,正要离开,却听赵旻困惑着问了句:“啊?我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去见我小姑呀?”

应闻隽停下脚步。

“不是你当初说,若有了真心在意的人,只会把他带回去见你小姑?”

“对呀,你也说了,若有了真心在意的人,可他又不是。”赵旻依旧嬉皮笑脸,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冷漠与厌烦,“逢场作戏,互相利用而已,如何就论得上真心在意了。是要看真心不真心,而不是在意不在意,我没玩够,自然就在意,等我玩够了,就不在意了。”

杨贺叹了口气,未再说什么,心中隐隐觉得赵旻心口不一,却也顾着死党的面子,没有点破。

二人又站在原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直到杨贺把香烟抽完,才回到屋中去。

应闻隽也在原地站了会儿。发现赵旻这个人他真是看不懂,在意就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在意,又怎能分真心假意,难不成不在意,还能假装出“在意”?当自己说“别人残缺,我却多余”,赵旻反驳说他看不出时,是真心还是假意?当他夜里做噩梦,赵旻搂着他哄时,又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见不得光的种子,虽刚被身体上的折辱逼迫而几近短折,却仍不抵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重逾千斤,铺天盖地,将本就微弱,不应存在的情愫彻底扑灭,叫应闻隽生出股“解脱”、“无需愧疚”的脱罪感——逢场作戏,互相利用而已,赵旻说的不错,他应该学着赵旻,将心中那负罪感去一去才是。

片刻后,应闻隽也回去前厅,众人支起牌桌,宋千兆没再掺和,只让应闻隽作陪。

柏英今夜手气颇好,应闻隽坐他上家,频频点炮,话没套出来多少,先把宋千兆的票子赔了进去。连杨贺都看出应闻隽脸色惨白,不在状态,忍不住在牌桌下踢了赵旻一脚,往应闻隽的方向投去一瞥。

赵旻若有所思,倒是没再说什么。

直到柏英玩够了,才挽着赵旻的胳膊,说道:“困了,我们回去休息吧。”赵旻将牌一推,揽着柏英的肩膀走了。

厅内只剩下杨贺与应闻隽两人,杨贺觉得尴尬,应闻隽倒是从容的很,对着杨贺一笑,问道:“你之前说想同我去看电影,现在还想吗?”

杨贺立刻正色,把赵旻给卖了:“我只喜欢女人,表哥,可都是那孙子指使我的。”

应闻隽又是一笑,心道就冲这句实话,以后也决计不会把杨贺牵扯进来,继而点头告辞。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杨贺哭笑不得,骂了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没走出几步,应闻隽就胃里不舒服,晚饭本就吃的不多,这下又都呕了出来,被风一吹,全身抖起来,他听到自己打颤时上下牙碰撞的声音。一回到屋里,连灯来不及开,便扑到床上,胡乱拿被子卷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继而闻到一股饭香,有人坐在床边,将他抱了起来。

他难受的不想去理会,反正这个时候会来的,不是宋千兆就是赵旻,这对倒霉的舅甥,没一个肯放过他。

果不其然,搂着他的人得寸进尺,又将手心放在应闻隽额间探了探,自言自语道:“还真烧起来了。”

应闻隽推开他,整个人又往被窝里钻,难受得只想睡觉。赵旻不许,单手抱着应闻隽将床头灯打开,没许他任性,不耐道:“吃些东西再睡。”原来他端来的是一碗粥,里头放了虾肉,扇贝,还有些芹菜碎,不顾应闻隽愿不愿意,往他嘴里喂了一勺。

方才在席间,为了招待杨贺,宋千兆让厨房做的都是大鱼大肉,应闻隽压根就吃不下多少,倒是这碗粥来的及时,半碗下肚,胃里好过不好,只是这手艺他一尝,就知不是宋家的厨子做的。

像是猜到应闻隽心中所想,赵旻笑嘻嘻邀功道:“如何?我做的。在英国这几年没干别的,尽学着自己做饭啦。”

应闻隽偏了偏头,神色冷淡。

赵旻又举了勺子,贴心地吹冷,送到应闻隽嘴边,哄道:“最后一口。今日你一进来,这脸色就吓我一跳,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应闻隽没搭理他,却把粥喝了,心中却想问赵旻现在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想像上次一样逼迫我不成?”

“别说我不爱听的。”赵旻将碗一放,方才还柔情蜜意,现在却突然翻了脸,冷淡道:“我何时逼迫你了?你有情我有意,算哪门子逼迫,只不过是你这人就爱端着,死脑筋,我猜透你心中所想,先行一步罢了。”

摆明了不肯同应闻隽罢休。

应闻隽没吭声,盯着空了的碗碟出神,片刻后,沉沉开口:“……我有两个条件。”

一听应闻隽松了口,赵旻翻脸如翻书,又立刻将他抱进怀里,让他坐自己腿上。他的下巴支在应闻隽的肩膀上,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似乎异常迷恋应闻隽的气味,这味道叫他一闻就放松,一闻就想到小时候,一闻就觉得自己回家了。他又想起今日同杨贺的对话,觉得或许带应闻隽回去看小姑一眼,不点透是做什么的,只让这两个都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见上一面,也是不错的。

从前赵旻觉得应闻隽与他有血缘关系颇为棘手,十分可惜,现在却觉得应闻隽是他表哥这回事,当真妙极;从前第一面看应闻隽身体怪异,怕他赖上自己,现在却对他的身体越发欲罢不能。

赵旻蠢蠢欲动,一手伸到应闻隽的衣裳中去,贴着他发了烧的滚烫皮肉往下摸,鬼迷心窍道:“别说两个,就是两百个,我也都答应你。”他心想,明天的事,今天哪里又说得准呢。

应闻隽一把擒住他的手,正色道:“第一件事情,我要你同柏英分手,不再见面。”

赵旻神色一下就清醒了。

这话要是在小白楼第一夜之后应闻隽提出来,赵旻立刻照做不误,但现在……

他冷笑道:“好啊,你去同我舅离婚,我就同柏英分手,这有什么难的。”

方才还一副意乱情迷,百依百顺的态度,结果第一个要求就不答应。应闻隽却没什么反应,料定赵旻会反悔似的,立刻提出第二个要求:“那好,第二个条件,你每次都不许弄进去。”

赵旻瞪着他,吃了苍蝇般,神色精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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