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闻隽整了下衣服,并不接话,就跟没看见冯义一样,不悦的眼神反而转向赵旻,冷漠道:“站稳了,别又摔着。”
那情深意切唤着他“闻隽”的人尴尬地在外站着。
随后又来一人,步履匆匆,喘着粗气,将帽子一摘,正是宋家的大少爷宋稷。他心有余悸道:“你跑恁快,也不等等我。堂弟,你怎得摔在座上?”
赵旻慢腾腾地站起来了,见对方提着行李,问了句:“怎么,大哥也要跟着一起去?”
“哎,这也是临时决定的,父亲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叫我也跟着长长见识,怕我给你们添乱,还给我添了一位老师。旻子,你先前没见过这人,这位在早年可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只是前几年去香港了,如今才回来,这位大哥叫……”
应闻隽按在桌案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下。
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或回忆,要随着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了。
“冯义。冯大哥。我知道。”赵旻轻声打断,眼睛直勾勾地把人盯住,冯义伸出手打招呼,赵旻便握住,二人一触即分,继而便莫名其妙地笑了。
宋稷见状有些尴尬,还以为是从应闻隽那里听来的,毕竟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冯义除了是宋千兆的得力助手,还是应闻隽的老情人,谁知下一刻,就见赵旻在应闻隽旁边坐下,托着腮,一副懵懂模样,问道:“咦,表哥怎的不吭声,莫非不认识冯大哥?”
应闻隽斜睨了赵旻一眼,压根不接他话。
赵旻丝毫不觉自讨没趣,让冯义和宋稷在自己对面坐了。
“听说冯大哥也是四川人?”
冯义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时不时落在应闻隽身上。赵旻打量他,见冯义一表人才,气质沉稳,似是要比应闻隽稍长上那么几岁,一眼看去,格外出挑,他在心里赞叹道:不枉他家应闻隽记挂他这么些年,起码在皮相上说得过去,不过比起他赵旻还是差了些。
冯义只见赵旻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温声道:“其实我祖籍在安徽,从小跟着爸妈去的四川,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刚开始的时候,都听不懂别人讲什么……”
赵旻“呀”了声:“那我可真是太感同身受啦,我一开始去英国念书的时候,只能听得懂人家骂我。那冯大哥刚去四川时很辛苦吧,一个人也不认识,真惨。”
“可不是,吃不惯,听不懂,尽受人欺负……多亏了闻……”
应闻隽踢了赵旻一脚,打断道:“我饿了,你去问列车员给我买些吃的。”
被突然打断,冯义直接愣住,面色微讪,默默低下了头。
“怎么了,不让听啊?”
连宋稷这惯被人捧着的大少爷都识趣地都不吭声了,躲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向无聊景色,赵旻却似对包厢内尴尬微妙氛围浑然不觉,还非得把这异样给点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唯恐天下不乱道:“怎么了嘛,我冯大哥话还没说完,冯大哥你快说,人家想继续听,闻什么来着……?”
“没完了是吧。”应闻隽冷冷警告,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赵旻见好就收,一整衣领,颇为亲密道:“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不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这都几个秋天没见了,我哪里摸得清楚你的秉性喜好,万一买错了惹你生气,叫你觉得咱俩不是一路人,万一你现在不喜欢英语喜欢俄语,不喜欢跳华尔兹喜欢打羽毛球,这可叫我哪里去猜啊。”
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明白赵旻意有所指。
冯义更是坐立难安,不敢轻易对号入座,可英语华尔兹,这都是他从前教给应闻隽的,实在摸不着头脑,他与赵旻第一次见面,这人何苦针对自己?
见应闻隽面色不善,赵旻威胁似地摸了摸嘴角,就不信应闻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一巴掌。
一想到上次打赵旻两巴掌引来的后果,应闻隽果然忍了,同赵旻一起出了包厢。
冯义看向宋稷,失魂落魄道:“闻隽……和他这个表弟关系很好?怎的从前从未听他提过有这么个人。”
宋稷叫苦不迭,心道你个二百五,你是他老情人,都没听他提过,应闻隽不过是他父亲娶的一房男姨太,他本就要避嫌,又哪里知晓应闻隽同哪个表弟关系要好?
他这次跟去四川,乃是父亲交代,叫他看好应闻隽与冯义,防着二人旧情复燃的。
宋稷哈哈一笑,欲盖弥彰道:“旻子说话就这样,跟你闹着玩呢。许是替应大哥打抱不平罢了,人家是表兄弟,自然要向着自己表哥说话。”
冯义不吭声了。
他不认为二人只是单纯的表兄弟。
方才他拿着车票过来寻应闻隽,开门时明明看到二人抱在一起亲热。就算是他眼花,看错了,误会了,那方才二人一个纵容,一个忍让,这般亲密无间的状态也绝不是正常表兄弟之间该有的。他同应闻隽有过过去,他知道应闻隽对一个人动情时是什么样子。
冯义心中颇不是滋味。
一别多年,还以为应闻隽早就云淡风轻,没想到再次见面时竟这般不近人情,当即有些心灰意冷。可应闻隽越是冷淡,冯义心中就越是心痒难耐,这些年有了钱,涨了见识,见应闻隽过的似乎并不似他想得那般水深火热,他又蠢蠢欲动起来。
冯义想起什么,突然问道:“老听你旻子旻子的叫,他这表弟姓什么?”
“哦,姓赵,叫赵旻。他母亲是我亲姑姑,叫宋千芊,”宋稷还没发现冯义的脸色猛地变了,继续道,“他爹叫赵岩,在四川有个茶叶厂。”
一听赵岩名字,冯义神色更加古怪。
过道中,应闻隽拉着赵旻,将他一推,恼怒地问道:“你方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替你出气啊,他当初那样对你,还不许人家给他两句难听的啊。”
“替我出气?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应闻隽早就看透了赵旻。
“想看热闹是真,替你出气也是真。”赵旻这死皮赖脸的,伸手又要来抱,应闻隽看列车员要过来,没给他得逞。将他一推,训斥道:“出门在外,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可得老实些,不许同他旧情复燃。”
“我跟谁旧情复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也没跟柏英断了。”
列车员从二人身边过去,等她推着车走远了,赵旻才危险地抵近,二手撑着墙,将应闻隽圈在其中,一字一句道:“少和我来这套,说的就好像你真的吃柏英的醋一样。等咱们从四川回来,随便你跟他怎么再续前缘,我赵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要是介意这个,还能让你在我舅身边待着?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回四川我舅把他也打发来了,你们不许坏我事。”
应闻隽察觉到,在他面前,赵旻彻底不装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在意我。你不用故意同我讲清楚,我也不会……痴心妄想。”
赵旻一愣,没想到应闻隽会从这个层面上发难,见他说话间一副暗自逞强,伤心落魄的模样,心中暗爽不止,既想把他抱在怀里哄一哄,又想再来几句难听的,看应闻隽为他更加伤心才好。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猛地又生出第三种——他想亲一亲应闻隽。
“我不想同冯义一个包厢,是你将我骗去四川的,你去给我自己去想办法。”
应闻隽连消带打,将赵旻十分气焰去了八分,不等这混账把心中龌龊念头付之行动,便径自回到包厢中去。
赵旻在原地回味了半晌,心道应闻隽也没他想的那样听话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