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快步进了殿里,脸上堆着笑给太皇太后唱喏,“额涅太较真了,您是我们宇文家的老祖宗,塔喇氏不过是外戚,越走越远的。何况齐哥儿整顿旗务没有错处,您顾念娘家,先要周全了自家才是正经。咱们这样门户,闹起家务来不好看相。”
太皇太后想起要牵进孝陵的敦敬贵妃就不称心,连带着太上皇也一块儿恨,质问道,“合德帝姬迁坟据说是你授意,你眼里还有我这母亲?入了土二十几年才想起葬进皇陵,早前干什么去了?卡在这当口,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
太上皇觉得很乏累,被那些娘家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搞得晕头转向,过这儿来还得安抚她老人家。说得通也罢了,说不通就是多费口舌,到最后也还是落个不孝的罪名。因慢吞吞道,“我那时才即位,朝中事物繁杂,也确实有疏漏的地方。皇贵妃早薨,孝陵修在她下葬之后,入土为安便不再惊动她了。现在是东齐的一片孝心,瞧不得皇贵妃一人入不得皇陵。再怎么说她是高皇帝元妃,我年轻气盛做错了也是有的,额涅还不能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吗?”
他们那里还在好言规劝,皇帝看见素以脸上的手指印,火气一下拱得不可收拾。碍于皇父在场,不好有什么过激的话说出来,只是对太皇太后冷冷一笑,“皇祖母火气太旺了,您有什么不满意,只管和孙儿说。今天是皇太后千秋,您带着塔喇家的族人来叨扰皇父,孙儿觉得委实不妥。不过敞开了闹一闹也有好处,孙儿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足,以后定然更加小心看顾娘家宗亲们,请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后喘了两口粗气,愕然看着皇帝。皇帝的深沉内敛在她眼里早就成了阴毒,这回不能叫他下台,塔喇氏的前景便堪忧。也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太上皇玩女人玩迷了心,连太和殿的宝座都不要了,指望他废了东齐自己复位吗?他还要留着这个儿子替他挡风遮雨呢,怎么会因为几个外戚的哭诉就把皇帝赶下台!
罢了,娘家败落是万万也救不了的了,可她恨!尤其恨素以!以前也曾有过她是合德帝姬托生的想法,不过是自己暗中嘀咕,没放到嘴上说过。刚才弘巽冷不丁的一句猜测,简直像往她领子里灌了一大桶冰水,叫她再也难安起来。退一万步,她什么都可以不管,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合德帝姬这死鬼来讨她的命。她能杀她一回,就能杀她第二回。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仰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所有的事都不想再过问了,也打算回到颐和园颐养天年。但走前有最后一桩事要办……”说着一指着墙根处侍立的素以,“这奴才分寸全无,刚才对我恶语相向。我这会子要杖毙她,你们若是我的孝子贤孙,就谁也不要拦着我。”
素以心头一跳,这老太太临死也要拉她垫背,万岁爷虽然在场,毕竟上面还有太上皇,她也不愿意叫他为难。不就是死嘛,太皇太后不处置她,总还要想尽法子搅得大家不安生。她也看开了,杀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没想求饶,求饶显得她没骨气。死也要死得漂亮,从容就义,这世上大概还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呢!
她刚想上前谢恩,猛听见太上皇隐忍的声口,对太皇太后道,“额涅得饶人处且饶人,罪业造了一次就够了,不修今生也修修来世吧!”
太上皇的反应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