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半途而废,确实是可惜了...不过这绣画绣出来,总归是献给陛下的。”素娥绣了几针,又拿远了看一眼。其实原本她虽然计划将这幅绣画送给郭敞,但没随便往外说的事儿,总有足够的余裕。
现在都说给郭敞听了,郭敞还特意让人‘修复’了一番...那就得抓紧时间做完,尽快送给郭敞了。如此一来,也显得她牢牢记着这件事,以及对郭敞这般关怀她的感激——郭敞特意叫了修复了绣画,可以想象,他应该会觉得自己有一番付出、关心。
这种时候,素娥正该给他正反馈,而且越快越好。如此,关系才能依旧正循环。
“娘子,歇息一会儿罢!今日的点心送来了!”杜春杏端着藕粉奶冻,还隔着一些距离就道。
素娥扔下绣画,站起身来,眺目远望,防止近视...端起盛着藕粉奶冻的小盏时,她也没坐下,依旧站着看向远方。
“不错,这味儿不怎么甜,是正正好的。”素娥吃完了半盏藕粉奶冻,才复又坐下继续吃。
正吃着呢,就见何小福领着两个杂役,担着一个大箱子过来。杜春杏远远问道:“小福姐姐,这又是什么...难道是哪里送的礼,要叫娘子过目?”
何小福过来叉手行了一礼,她身后的杂役则是放下手中担的箱子,行礼更深一些。
免了礼后,何小福就和杜春杏解释:“这不是哪里送来的礼,而是尚功局送来的,说是给玉殿‘赏红’用的,算是尚功局孝敬娘子。”
说着何小福还打开了那个大箱子,素娥能看到箱子里是彩色绢帛扎成的花儿——所谓‘赏红’,其实是花朝节前后的一个习俗,这时候天气还没暖和起来,但赏梅、赏水仙又过了,园子里要看花,实在没什么可看。
所以心灵手巧的女子便剪五色彩绸,扎成花儿,粘在花树上,增加花园里的生气,用以观赏...这就是‘赏红’了。
一般来说,赏红要用的绢绸是归各殿自己出的,最多就是人手不够,叫尚功局帮着剪绸扎花而已。如今尚功局送来一大箱子已经做好的绸花,显然是一种奉承。这在宫里也寻常,被称作‘孝敬’。
若不是太过夸张,明显别有所求的‘孝敬’,素娥也会收。毕竟这种普通的孝敬,并不是人家有事托人情,只能算是一种示好,维持一个‘友善’范围内的观感而已。如果素娥非不收,不只是送‘孝敬’的人忧心忡忡,其他收了孝敬的人也难免尴尬。
“赏红用的?也是她们有心了,便收下吧...送东西来的两个孩子给她们喝碗茶,吃些点心,再叫她们走吧。”至于打赏,这甚至不用特意提出来。
等人被杜春杏带走去喝茶吃点心了,没有‘外人’了,素娥才道:“他们孝敬的,我也不好不收,可这赏红么......”
素娥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这里是不爱赏红的,一则,天然花树,非要用人造像生花去‘狗尾续貂’,失了意趣,也不觉得如何好看、有生气。二则,这样的事靡费的很,这等绸花用上一回,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也不能收回去重新使用。这么多上好的彩绸,用过就废了。”
“三则,古时彩绸饰树的典故有几个好的?要么是斗富之人汰侈,要么是昏君无道...”
“娘子说的是,只是这宫里,不少殿里都是要赏红的。咱们玉殿梅树多,此时又光秃秃的,真个就不‘赏红’了么?”肖燕燕还是有些不确定。
“不用了...至于这些绸花...”素娥想了想,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处置。真的收起来那是另一种浪费,可她自己是不会想在玉殿,给玉殿的玉梅们全都挂上假花的——思来想去,只有送人了,可送谁呢?
她在宫里关系亲近,可以随意送礼的人不多。还要考虑人家是否就需要这些绸花,那就更没个目标了。
“还得赶紧送出去,不然过了花朝节,送都送不出去了。”素娥自言自语。
然而这样一想到花朝节,素娥又心烦起来...冯贤妃的赏花局正在花朝节前后——此时皇家喜爱赏花,办赏花局,民间受影响,也一时之间风行起来。虽说什么时候办赏花局都可以,但一般来说,大家还是喜欢在清明、端午、重阳等重大节日期间办赏花局。
花朝节不算重大节日,但因为其寓意与‘花’相关,所以即使这时其实没什么花可看(说是花朝节乃百花生日,从这一天起便是百花含苞吐蕊。但从这一天起,本就说明了此时还没到正经开花时),同样是办赏花局的高峰期。
不管素娥如何心烦意乱,该来的还是得来,很快花朝节当日,她收拾的齐整,便往冯贤妃宫中去了。
“...说起来,花朝节也是个有些年头的节日了,晋时就有人过呢!不过那时成书的《风土记》等书中大多记载花朝节为二月十五,倒是与如今不同。”素娥到时,已经有人到了。说话的人是昭媛耿丽华,她是个才女,而且性子活泼口才好,很容易成为人群焦点。
而听她说话的有两位,一个是□□温美人,另一个是昭容朱翠莲——素娥一直对朱昭容印象深刻,毕竟这种健康美艳型的女子在后宫真是少见。她和韩充容就算是这类型的门面了,但韩充容还是不能和朱昭容比,至少在素娥这里是这样。
韩充容有‘健康’,但没有‘美艳’...此时大家也喜欢美艳的,但因为道德方面的原因,美艳向来不受推崇呢。后妃要作为天下女子模范,底下小妃妾也就罢了,高位妃嫔中要寻个美艳的,确实难寻。
“如今也有二月十五过花朝节的呢。”温美人微笑着说:“只不过,这京城里都是二月十二日过了。妾外家在北面,那边过花朝节依旧是二月半,儿时妾曾去探亲过,所以晓得。”
“这也是,神州大地,各处不同。既有新样的,也有和古时没什么两样的。”昭媛耿丽华点点头:“二月十五过花朝节应当是更早的,这才能和八月十五过中秋对应起来——一个是花朝,一个是月夕,一个在春半,一个在秋中,就该是这样。”
“至于如今偏要在十二日就过花朝节,想来是人们都盼春来,就想着越早越好了...北边晚些,依旧是二月半,那也有道理。北边气候更冷,暖的更晚,本就该再等几日再过花朝节呢!”
正说话间,见素娥来了,两方又是见礼。昭媛耿丽华上下打量了一回素娥,便嫣然一笑:“说来平日里都是要去坤宁宫请安的,但总觉着见到高妹妹的机会很少。如今乍一见,竟有好久不见的感觉。”
朱翠莲轻轻摇头:“还是高妹妹平日里太少出来走动了,又是个喜静的...至于在坤宁宫,每回请安都乌泱泱挤着了,妹妹又坐的靠后,你能见着那才有古怪——须得你一直向后张望才能见到罢?”
旁边□□提醒素娥:“高妹妹来的不巧,贤妃娘娘正好去更衣了,稍等些再见礼罢。”
冯贤妃更衣是很快的,更衣完毕又回来,见着素娥就拉着她的手说话,亲近之意十分明显。她还将殿前花树上粘的彩色绸花指给素娥看:“...其实本位是不爱往花树上挂这些的,‘赏红’之事实在过于浪费,t又不见得有多少观赏价值。”
“但花朝节便是这样时兴的,特别是这回本位还办了赏花局,就更少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兴起这‘赏红’的,实在没开一个好头。”
素娥想了想道:“娘娘,此事大约怪不得人,应当是从‘崔元徽悬彩护花’的故事起的。为纪念此事,很早便有花朝节悬彩条于花树上的习俗了。由彩条变为彩绸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崔元徽悬彩护花’是唐时古时,花朝节的历史明显更加悠久,最早甚至可以在《陶朱公书》中找到相关记载呢!但古时节日不断吸收新故事的事儿屡见不鲜,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冯贤妃还要与素娥说些什么,却因为又来了新客,便被打断了。
冯贤妃张罗的这场赏花局,邀请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加起来也有十几人。不过不像是其他高位妃嫔的局,一般只会请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妃嫔——好一些的,也就是正经嫔妃都可能邀请。更‘严格’一些的,甚至才人、美人都不请呢!
而在冯贤妃这里,还能见到两三位无品贵人。
等到客来的差不多了,冯贤妃便带着众人去赏花、扑蝶,还一起吃了花糕。
一盘盘颜色、形状各异,芬芳扑鼻的花糕被送上来后,素娥拿了一只小巧的,迎春花样式的花糕,不紧不慢地吃着...这种花糕好看是好看,香气也很好闻,但味道着实不能指望,所以吃起来就是吃个意思。
不只是素娥如此,大家都只是略吃一两个,就算是过节了。
这‘花糕’据说是源自武则天的糕点,她喜欢在花朝节这一日,命宫廷制作以百花和米捣碎后蒸出的糕点。这个做法只要想想就知道不会太好吃了——这又不是后世那些可食用的花!比如说做玫瑰酱的特殊玫瑰什么的,现在的花直接用来和米捣碎,该多苦多涩啊!
大自然世界的植物,绝大多数味道都不会好,所以才需要‘驯化’。有些花倒也有过‘驯化’,但很可惜,驯化的方向并不是味道。
“说起这花糕,其实都是中看不中吃的,本不欲上这个,但谁叫过花朝节呢?总是个意思。”吃完一块花糕后,冯贤妃一面洗手,一面就道:“若说,有能叫花糕也好吃的,大约就是高妹妹了,谁不知道她善于调.教司膳内人呢?”
“玉殿的司膳内人...听说御膳房的人还要反过来向她们讨教了。”
素娥知道这是冯贤妃这是故意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倒不见得是坏心,大约还是想和自己拉近关系——然而素娥不是纯粹的古代女子,对于宫廷的一些认知也迥异于世人。所以冯贤妃这种反复cue她的做法,她没有受宠若惊,也不觉得冯贤妃如此‘折节下交’,自己就该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