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嫣便弹了多久,只恐琴声断去,禹棠的美梦也会被打断。
府中教养成嫣的嬷嬷总说皇宫是最重礼仪的地方,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然而在栖鸾殿养伤的这几天,居然是她有记忆以来最放松的日子。
十几年来她日日按着长辈的要求严格训练自己,永远不能吃饱饭,不能大步走路,不能夸张地笑,必须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任何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要优雅得让人挑不出错。如今的成嫣在别人眼里就是上天的宠儿。本身出自名门,相貌堪称国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足以让帝都七成以上的才子佳人为之倾倒,剩下的都是满满的嫉妒。
可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画上精美的妆容,穿上华丽的服饰,乖乖按照家族的安排,扮演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角色。好像她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整个成家献祭,没有自己的灵魂,每一天都是那么空洞乏味。
毁容后不再完美的成嫣,反而没了那么多包袱,虽然也会自伤,更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成嫣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没法更改,但现在有禹棠带着,她是越来越放纵自我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也敢学着禹棠脱了鞋袜将脚放进冰凉的小溪里搅水玩,深夜里起床燃烧高烛照花赏月,在大幅的白纸上乱涂一气,还有许多想做而一直不能做的事。
不过她也清楚,这是因为栖鸾殿的主人是乐安公主。换个地方,换一个人,她依然只能是那个循规蹈矩的成嫣。
禹棠这一觉睡得酣畅,醒来时两颊微红。她揉揉惺忪的眼,见成嫣还在心无旁骛地弹琴,姿态无可挑剔,微风拂过,片片落花围绕着她飞舞,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真的很美啊!
即便脸上多了一条伤痕,在她看来也完全无损成嫣的美丽。禹棠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感叹,她的哥哥上辈子是积了什么样的大德,竟能遇到这样一个天仙化人般的姑娘。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每天从镜里见着,便也觉得寻常了。
“公主醒了?”琴声戛然而止,成嫣微微对她牵动一下嘴角。她伤口稍稍牵扯到便会很痛,因而几乎不能做什么表情,但眸中流露出来的都是柔和真挚的笑意。
“嗯,这一觉睡得真好,就是石头太硬了,下次让小冬子搬张软榻来。”禹棠伸了个懒腰,“我现在精神百倍,晚上都不用睡了。”
成嫣掩口作轻笑状。
“适才见公主神情愉悦,想是做了个好梦。”
“是啊,我梦到了我娘。”禹棠伸手摘了一朵花放在鼻端轻嗅,“不空山有一棵上千年的垂丝海棠,比这一棵大得多,小时候我最喜欢缠着我娘带我去那玩了。我刚才就是梦到她还在世,我们一家人一同去赏花呢。”
她说起亡母,神色竟然一点也不见伤感,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成嫣却不由为之感到心中酸涩。
纵有皇上和太子的怜爱,但因为亲娘的缘故,一些人依然敢不将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所以她将自己的心裹进了硬壳中,任由旁人谣传评说,什么都不在乎,才能免受伤害。
故作坚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柔弱呢?
“那棵树真的好大,开花的时候漂亮得不得了,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对了,我哥来过没有?”
“应当没有吧,无人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