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天野皇朝近年国运欠佳,皇上缠绵病榻,政事委由皇后作主。近日,皇后最宠的妍公主,私自扮男装出宫,与人赛马,坠马惨死。皇后大受打击,午夜梦回,偶有神智失常,便命人找妍公主,找不着就发狠斩人,牵累无辜;妍公主死时定料想不到,往后诸多人因她而受累。

朝廷众臣商议,皆希望太子梁御风尽早继位,然皇上重病昏迷,无法颁布政令。

今夜,月白风清。一男子着宝蓝华服,跃上宫墙,他身形高大,动作敏捷迅速,倏地便跃出了宫城,瞬间隐没于夜幕里;而随后跟来的一群人只来得及朝墙头急嚷--

“太子!等等我们啊”奴才们不放心太子独自出宫,却又无可奈何。

宫外,前路漫着雾,太子梁御风缓步宫前大道,他神情愉悦,在那长路尽头,是一片灯海。那儿没有繁文缉节,常年是热闹欢快的气氛,他快步踏进喧嚣的街景中,享受寻常百姓闹热的夜。

今晚有盛大的庙会,庙方备有炮竹烟火,几名壮汉做着最后的检查,百姓争着抢占个好位置看烟火,孩童们兴奋地追逐奔跑。

梁太子正打算趋前观望,却被人揪住他手臂。

“公子,请留步。”那是一把清亮的嗓音。

太子低头一瞧,蓝袖上正扫着一只皎白素手,小手露在一截宽大灰袖外。循着衣袖斜往后瞧,便看见了手的主人,他眼色一暗,同时耳畔砰然巨响,一霎时火光齐亮,人群欢呼。烟火点燃了,火光冲霄灿放,绚烂的火光中,他望着她,十分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子。

“啊”她绽亮眼睛,明眸因绽放的烟火,瞬间耀满光华,澄亮地摄人心魄。她仰脸高呼:“放烟火了!”拽紧他袖子指天高嚷:“快瞧、快瞧!”顺着她手势,梁御风抬头望。黑夜亮得似白昼,火光灿烂,缤纷如画。

“好漂亮”她赞叹,瞧得出神。

他低头打量她--

瞧这女子中性打扮,戴一顶绒帽,穿灰色便衣,足蹬一双靴。五官清丽,大眼薄唇,双眸透着灵气,正为烟火湛亮。而她抓着他手臂的模样,仿佛跟他很亲近。

就在这寒冬夜晚,火光灿烂的瞬间。他们同踩一处地,看见同一场烟火。

他是高高在上皇朝太子梁御风,而她她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她有个名字,很好记。

“我叫羽纷纷。”烟花放完,她松手对他一笑。这男人真高,她必须仰着脸才能看清楚他容貌。

他挑起一眉,兴味盎然地打量她。“雨纷纷?”好怪的名字。

她睁眸,举起食指认真解释。“ㄟ,是羽毛的羽,羽纷纷,不是下雨的雨纷纷。”才说完忽觉额间一冷,她眨眨眼,抬头诧呼:“唉呀下雪啦!”她笑了,瞪着夜空,白的雪,羽毛似的降下。“这会儿管叫雪飘飘哩!”她朗声道。“又是烟花又是雪,再刮个风,来个月亮,就凑足风花雪月了。”她自顾自地说着,他听着,想起自己名字正巧有个“风”字。

忽来一片雪,触上他眉楷,他拂开雪片,见她正伸手去托雪,细雪纷飞,这女子强烈地吸引住他目光,他的心微微一紧。

很久以后,梁太子才明白,这感觉管叫一见锺情:不过在当时,他并不懂得这微妙感受。

“姑娘,有事吗?”他问她。发现她右眉尾有一小小红痣,教他想起一个人,那人右眉也有这幺一颗朱砂痣。

“唉呀呀!”纷纷上前,对住他的脸打量。“啧啧啧,公子您气色好差啊,”

她指着他眉。“你眉间积着一股瘀气,肯定气血不顺。”又不避讳地扣住他手腕,闭目给他诊脉,沉思道:“唔,最近是不是常发噩梦?晚上失眠?偶尔心悸?头昏脑胀?”她说完便睁开眼。

他垂眸望她,微笑否认。“并没有。”

“唉呀!”她正色道。“所以你病得不轻,病得连知觉都糊涂了,你得快就医,要不小病变大病,大病会要命,届时再调养身体就迟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她说得煞有其事,表情夸张。

“喔?”太子感觉有趣。“那幺我该如何是好?”他故意顺着她的话。

“喏,算你好运。”拉住他,她指着路旁摊子,那里坐着个身材瘦小的老伯,留着山羊胡,眼睛细长,正举书阅读,旁有招牌写着“神仙再世,葯到病除”

羽纷纷对他道:“那神医是我师父,他什幺病都能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你要没病,他不会跟你收钱的。”纷纷用力鼓吹。

原来遇上卖葯的,梁太子感觉有趣,明知自个儿好得很,却上前看诊。

他坐下,让神医帮他诊脉。“嗯、嗯公子脉象有异。”神医道。

“哦?”太子但笑不语。宫中太医定时诊脉,他分明健康极了。这两人定是江湖郎中,骗钱的。他微笑着,也不急着揭穿他们。

纷纷拍他肩膀。“唉呀,我就说嘛,你有病哪!幸好你遇见我。”

“我帮你扎几针,舒活你的脉络。”神医道。卷开布帛,里边好几根银针。

太子笑意更深了。“要给我针灸啊?”他装糊涂,且看他们怎幺唬弄。

“甭怕,好象给蚊子咬一口,不疼。”羽纷纷高声道。

“好,你扎。”他笑了,拽高袖子,露出手臂,决定陪他们玩玩。

神医朝银针吹口气,扎下去--

案上烛火摇曳,却见那尖针好似被顶住,硬是扎不进去!

忽地一阵静默,三个人皆盯着扎针处。神医脸色由红转紫、转青;羽纷纷屏气凝神,噤声不语:太子表情轻松镇定,嘴角微扬,心情很好。

神医使劲再扎,太子暗中运气阻挡,两人默默较劲,神医脸色转至苍白,开始流汗。

真个惨极了!神医暗暗叫苦。看来,他们遇上练家子,而且还是个厉害的高手。这个死纷纷,拉了个不得了的人来,夭寿了。神医缓缓收针。

“不扎啦?”梁御风笑问。

“咳咳”神医对纷纷使个眼色。“嗯你、去把师父的葯包拿来。”

事有蹊跷!纷纷赶紧绕至摊子后头,蹲下佯装找葯包。

神医低身对她瞪一眼,悄声道:“嗐他会武功啦!”跟着坐直身子,望住梁御风,然后,摸摸山羊胡子,小眼睛眯眯笑起来,声音好亲切、好谄媚。“误会、误会啊。”他按住太子手腕,口气热络地道。“这位兄台,您健康极了,这一扎下去,老夫马上感觉到一股热气涌上来。啧啧啧,公子身强体健,没病、没病,定活足一百岁。”他竖起大拇指用力赞美。

“是吗?”态度变得这样快,太于感觉好笑。

纷纷懊恼。唉,竟拉了个会武功的,连针都扎不入。纷纷起身,正巧听见梁御风道:“可是方才这位姑娘分明说我”

“ㄟ莫非我看错?”纷纷忽地托住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真看错了?你”她怔住。“你你其实”她呼吸一窒。唉呀,他很好看啊,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有力的下巴显示他的胆量和果决,他望住她的目光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纷纷忽地觉得手心好似被烫着了,慌地松开手。不明白一向与男人称兄道弟的她,这会儿被他这幺望着,心头怎幺会如此忐忑!

“许是许是方才那边昏暗教我看错,公子气色好极了,不用诊病。”怪哉,心跳得好急,耳根子好热。

“主子、主子啊、主子”后边一票人嚷着追来。

梁太子回身看见追来的奴仆,他心底叹息,回过头来望住她及神医。

“两位,这幺说来我没病?”

“没,公子好得很。”神医肯定道。闯江湖,最忌惹上会武功的。

纷纷张望他身后追来的人,忽地眼睛骤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哇家仆那幺多肯定很有钱。眼珠子一转,她对住太子笑。“ㄟ、好歹也帮你诊了脉,你意思意思打赏几银吧。”

呃!神医诧异,瞪住羽纷纷。她还真敢ㄟ

梁御风笑了。“方才你不是说,没病不要钱?”

“是啊!”瞪大眼睛,她答得理所当然。“我意思是说,你现在知道身体这幺健康,应当很开心吧?既然开心的话,给点银子打赏吧。当然,我只是给你建议啦,你不给嘛,我至多觉得你这人小器,不会跟你计较啦,所以给不给随你!”

太子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这会儿若不赏点银子,我倒成了小器之人。”

神医怕惹事,忙挥手。“不用给,大爷不用给,我徒儿胡说八道。”

梁御风从腰际掏出一只墨色钱袋。“事实上姑娘说对了,我的确开心,这赏你。”她真有趣,逗得他心情好极。

“谢啦!”纷纷毫不客气接下,沉甸甸的,好象很多钱哩!

“主子。”奴仆们围上来,跟太子说悄话。“主子,快跟我们回去,皇后又发病啦,这回嚷着要杀太师哪!”

太子一听,敛去笑容,他起身同纷纷道别。“告辞。”他微笑,望住这萍水相逢的女子,心口不知怎的,有点涩。

“喔。”她点头,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不舍就这幺道别。

两人目光短暂交会,分明未曾谋面,可心底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动,又不明白是什幺缘故?

细雪扑飞,梁御风黯了眸色,转身同奴仆走了。纷纷望着他背影,那背影给纷纷一种好寂寞的感觉。

“快看看有多少!”神医抢过钱袋,迫不及待拆开一瞧。“嗟搞什幺!”

“怎幺?”纷纷凑身去看。

“妈的!一颗石头。”

羽纷纷抢来端详,确是一颗雪白石子,触感滑腻。“真是石头?”

“我还以为是银子。”

“不对,”羽纷纷握紧石子,寻思道:“谁会无端端地把石子装在钱袋里?”

她拿回钱袋打量。“这只钱袋手工细致,还滚了金边,这绝不是普通的石头。”他究竟是什幺来历?纷纷敛容思量,看那公子神清气朗风采不凡,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分毫。怪了,京城里有钱的公子哥她几乎都认得,却不曾见过这位公子。纷纷回头又望住他消失的方向,雪地上错落着足印,哪双是他留下的?

乳白石子,宝蓝绸衫,俊魅的笑容,轩昂的气质,这男子令她好奇。方才捧住他脸时,她心底也不知怎的,好象被谁掐了一下

身旁扮成大夫的男子,对漫天飞扬的雪嚷嚷:“唉呀呀,雪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去,我饿死了,大保饭该煮好了吧?”口中说的大保是他兄长。

纷纷回头笑问:“小保,刚刚那一针怎幺回事?扎不进啊?”这大夫并不是她师父,他花白的头发是漂的,他脸上的皱纹是纷纷画上去的,他其实只有二十五岁,和纷纷是一路的,打小就结伴一起讨生活。

小保瞪纷纷一眼。“你真大胆的,那男人的真气好猛啊,骗不得,你还跟他要钱?早晚这条命被你玩死。”

纷纷收拾摊子笑嘻嘻地道:“瞧他很有钱似的,问问不吃亏啊,有钱人哪会计较。”

“是是是,可给了一颗石头能干幺?”小保罗唆起来。“这个月家里开销大,再不找人削一顿,咱们全家十几口要喝西北风了。昨天你还给平儿买新衣,真是,旧衣服补缀拼凑不就成了,你偏要买,你还给大保买一顶帽子,天气冷拿个破枕头戴头上就好啦,戴啥帽子,他那幺大个才不会冻呢!”他们一家光小孩就八口,全是他们闯荡江湖收留的可怜孤儿,大家都没父没母的,故而聚一起讨生活。

小保叨念不休,纷纷捂起耳朵,不耐地咆道:“烦死啦烦死啦,你别再说啦,老头子似的!”真是,比女人还唠叨。

铭铭铭

后宫殿堂,***通明。

奴仆跪伏地上,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也跪在一侧。皇后神情肃穆地,垂眸瞪视足前跪着直颤的少女。少女右眉尾有一颗红痣,她是宫中大臣私下安排的第十位假公主,期盼能安抚发病时皇后的情绪,可惜没有一位能骗过皇后。

“王太师,叫你把妍公主找来,你给我找这什幺丫头?”皇后凛容怒道。“随便在眼角点个红痣便来唬弄本宫?你当本宫疯啦!嗄?你们忒的胆大!”跪着的少女浑身抖得如秋风落叶,皇后又说:“是不是妍公主指使你们来骗本宫?”她眯起眼睛。“这丫头,她又溜出宫了?现在还想着来骗我这母后,连你也跟着她要本宫?”

这要他从何说起?王太师欲哭无泪。妍公主已经死了啊!要上哪去找啊!

“禀皇后,这确是妍公主,您”

“放肆!”皇后震怒,把少女吓得哭出声来。“哼!”她阴阴笑着。“哭什幺哭?想扮公主骗本宫?妍公主从不哭的,你不知道吗?”她下令。“来人,给我拉下去斩了!”

众人惊骇,少女脸色一白,晕厥过去。

王太师斗胆进言:“皇后、皇后、杀不得!”嘻!再杀下去,皇后发疯的事就瞒不住天下人了。

“杀不得?”皇后冷睇太师。“敢假扮妍公主来骗本宫,还杀不得?哼,信不信本宫连你也杀,全都给我拉下去斩了!”侍卫一拥而上,架住太师。

“母后!”梁太子赶来。“且慢--”阻止侍卫,他望住皇后。“杀不得。”

“哼,他们帮着妍公主胡闹,弄个假的来要本宫,还杀不得?”

“母后。”梁御风上前禀事。“这确是他们罪过,但妍妹妹性子刚烈,您是知道的。妍妹妹向来敬重王太师,斩了他,妹妹一火不知会做出什幺事来。以她的性子放火烧宫还好,就怕她伤害自己来气您,到最后又要惹得您担心,何苦?”

伤害自己?想起心爱的女儿,皇后缓了脸色。“嗯,唉”她幽幽叹了口气,落坐。“这丫头真调皮,老让母后操心,又拿她没辙。你说大半夜的,她不在宫里,跑出去野,成何体统?万一出事呢?”早出事啦,还死翘翘了!皇后蒙蔽了心,不肯面对现实。

梁御风极力安抚。“母后,我即刻差人去找她。”说着,回身对太师道:“王太师,还不快同侍卫长寻觅公主下落去。”

“是。”王太师马上逃了。

“唉”皇后覆额叹息。“本宫的头痛死了。”

“母后请宽心,孩儿保证公主平安回宫。”

“嗯”奇怪,最近老是头疼得紧。“本宫累了”

“还不快扶皇后休息?”太子对跪在地上的奴仆们严厉道,众人应声,赶紧上前搀扶皇后,一场风波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

梁太子步出大殿,候在一边的太师马上迎上去。他们一起步回太**殿,沿途两人商议着--

“这样下去不行啊,皇后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密集,找来的少女没一个能瞒过她。”

“皇后怎幺发现的?”梁御风问。

“晚上皇后睡了会儿,醒来就嚷着要找妍公主一起用膳,刚开始那少女还成功地骗过皇后,一顿饭吃下来也没事,可是当皇后心情大好,要妍公主说故事给她听时,那少女说话法怯懦儒,嗯啊半天舌头都打结了,皇后这就发觉了,大发脾气。唉,差点连为师的一条老命也没了。”

“嗯”太子凝神听着。“就算找到容貌神似的,可不够机灵还是不成。”

“唉,皇后一发飙就要斩人,大臣们很忧虑。这样下去不行,宫中只得您一人可稍稍安抚住皇后,但也不能每次都仗您救人啊!上回小李子罔送性命,真冤枉啊,皇后硬是要他去唤妍公主,他到哪去找啊!唉”

梁御风静静听着,思量对策,穿越花苑,而细雪纷纷擦过了太子发鬓,他驻足,忽地想起了一张皎白素颜。“或者她可以”那女子够机灵。

“谁?”

“羽纷纷。”

“雨纷纷?”太师仰头。“没下雨啊。”

梁太子笑了。“不是下雨的雨,是羽毛的羽。”忽敛容,抬眸望漫天细雪,忆起之前说这话的女子。那一双清灵慧黠的眼睛,教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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