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哀戚,但是却又没有了什么怨气和恨意。这让夕笙有些惊奇,他问:“既然你恨,这宫中为何还算太平?至少,你身上没有血债。”
他从书上看见很多厉鬼,都是很凶的,执念深重,煞气横生。但是这位三皇子,虽然也有煞气,但也就是一点鬼见珠的残留物,夕笙弄回来就好,但这也说明,这位三皇子没有害死人。
他分明有害死人的能力,但却没有动手。
这宫中说不定每天都在死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三皇子并没有动手。
“因为,我和我母妃一样。我们都不知道那背后凶手是谁。我刚刚死的时候,恨意很大,但是更加不放心我的母妃。我的母妃梦里见到我,你知道吗?她很害怕。害怕我。因为我已经不是人了。她觉得我是因为冤枉才滞留在人间,所以每天都在虔诚祈祷,祈祷我下一辈子好好活着。然后,继续伸冤。”
他甚至记得,记得那一阵子,他的母妃多么害怕。她不怕他来索命,她只怕他作孽伤生,然后下辈子做牛做马。她觉得她的孩儿这辈子太苦,责任都在她,是她太没用。她一直哭一直哭,生怕她的孩儿真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她烧着香,跪在佛前祈祷,一直念叨着。
“我佛慈悲,我的孩儿是个好孩子,没做什么坏事。若他死后一时想不开,干了坏事,那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太没用。佛祖莫怪他,尽数报在我身上便好了。莫要怪他。保佑他下辈子平平安安、喜喜乐乐。”
他怎么忍心再去伤害这个人?他怎么还能对着不知道是谁的人下手。他不能迁怒,但是他也找不到凶手。他甚至不能进入他的母妃的梦中,告诉她他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让她安心。可是,他的母妃本来就是柔弱的身子,他进了一次梦后,她便一直虔诚祈祷、哭泣伸冤,神魂不安、悲戚,根本没有办法再次入梦,甚至睡都没有睡得好。到了最后,他只能在一边,看着他的母妃身体每况愈下,然而他不能靠近,因为他身上的阴煞重,哪怕他不再恨,哪怕他自己舍弃不要修为,但是那依然存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他甚至怀疑让她如此衰弱的,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当初的入梦,当初的靠近母妃,是不是都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后来,我想的就很简单啊。我只是让我母亲所经历的,让他们都经历一遍。”
谁是凶手无所谓了。只要不亏心,就不会做噩梦。就不会不安、焦虑、恐慌。
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不在乎谁是凶手了。他知道自己死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这种痛苦在他死后成倍地加诸在了他的母妃身上,而他的母妃死了,这种痛苦又成倍地返还给他。
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人间的大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人间的大痛苦。说不清楚那个更让人伤悲,但对于三皇子而言,他都亲眼看着。
难以释怀。
“然后来了两个白袍人。那是离宫的人。我希望他们能超度我。他们也想超度我。可是没有办法。我最后只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他眼里黑漆漆,全是悲伤。
“我母妃的死,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夕笙顿时了然。很难说没有。只不过肯定不是全部。
“如果我没有变成这样子,安安心心投胎。我母妃虽然也会伤心,但不至于如此。因为她知道我蒙了冤枉,下辈子必然安顺。她可是她偏偏知道我成了这样……她怎么还能放心的下?!”
“这天底下,唯一挂念我的也只有我的母妃了。如今她死了,我也早死了。这群宫人做了这么久的噩梦也够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我眷恋的。”
“如此,请殿下超度我罢。”
他深深地向夕笙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