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热喝吧,再等就凉了。”
萧晗把碗递到褚寻忆跟前,热气弥漫的潮湿里浸满了苦涩,水光仿佛映进了褚寻忆的眼里,他靠在窗边,穿堂风偶尔吹过,撩动了他的发丝。
褚寻忆没接,兀自看向萧晗竭力隐忍却还是略微颤抖的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在眼前一晃而过,光是看就能感受到记忆中那无比熟悉的冰凉。
褚寻忆仿若出神得厉害,萧晗没有催促,很快就把瓷碗放下了,随后他拿了件大氅,盖在了褚寻忆的身上,“这窗纸漏风,别坐在这儿了,就算不想喝药,也上床歇息吧。”
“何絮,”褚寻忆唤他,“你没闻到吗?”
这副药里添了黄柏,苦浓酸涩,别说褚寻忆不乐意喝,就连萧晗都是捏着鼻子才勉强熬出些药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闻不到,但再苦不也得治病要紧么……”
“我是说血腥味儿,你没闻到吗?”
褚寻忆意有所指地瞟向地毯上的一滴暗红,萧晗佯装自然地侧过身,把右手背在了身后,“没有,哪来的血腥味儿,怕是咱们褚公子烧迷糊了吧。”
“何絮,”褚寻忆起身正视着对方,嗓音清和,“其实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瞒着我,你若想说,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但你若不想,也不必强迫。”
“那你先保证,”萧晗耷下脑袋,开始无理取闹地提要求,“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好。”
“我、我刚才……”
在褚寻忆平静的注视下,萧晗郑重其事地坦言道:“确实逛了趟窑子。”
褚寻忆:“……”
“桃花水粉里混着酒气,闻起来可能是有点儿腥。”面对萧晗的搪塞,褚寻忆面色黯然,他的眼中含了失望,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心疼的沉痛。这样的目光令萧晗触动,沉寂了太久的心脏早已被风霜湮没,但此刻,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怦然的跳动。
萧晗突然觉得好累,他累极了,累到不想再隐瞒所有,把尘封的往事全然倾诉,让褚寻忆彻底走进自己的心底。
但萧晗不能,因为那里早已被一袭白衣占尽,纵使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他的心底是一位珺璟如晔、雯华若锦的仙君;是一个救他于鬼域、许他以还阳之人;是一声他无论赤诚抑或讥诮,也到底唤了两辈子的“师尊”……
萧晗无意间又看到了褚寻忆眼角的那颗朱砂痣,这或许就是情深不寿的天意,后来者永远难以居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惋叹夜深人静空惆怅,辜负月华明。
“……我先走了,别熏着你,赶紧歇息吧。”
萧晗说得轻巧,褚寻忆却听出了其中的怆然和凄伤。他目送萧晗近乎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暗叹:这个少年呐,还是一如既往的诡秘莫测,他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一场支离破碎的故梦里,守着再也无法企及的曾经。
萧晗的屋子离褚寻忆很近。偏院不比正房,虽不逼仄,但总共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为了避免惊扰褚寻忆,萧晗的动作可谓是轻之又轻,他拿帕子清理伤口的时候,就差翘兰花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