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多虞对悉论钦交代道:“张淮深答应给我正三品的散勋,传到你手上是正四品。”“此外,投降者的家财也不会被充公,牧群可以带走三成。”
“虽说我也觉得可惜,但我军确实不是张淮深、刘继隆的对手。”
“现在投降,还能保住下半生的富贵,如果要抵抗,那……”
悉多虞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尚摩陵和折逋罗都被杀了,他们这群人又能倔强到哪去?
这么想着,厝本试探性询问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散勋?”
“东本正三品、都护正五品、节儿正六品、小节儿正七品、百户正八品,百户以下不册封……”
悉多虞随之又解释了这些评级的待遇,例如最末的百户将领到正八品宣节校尉的散勋。
宣节校尉的待遇是年俸六十七石,职田二百五十亩、永业田二百亩,合计四百五十亩。
六十七石的年俸加四百五十亩的耕地,这个待遇立马就让衙门内的百户们心动了。
他们虽然也有牧群,可左右不过几百只罢了,马匹耕牛也不过几头几匹,俸禄一年也就八十石,耕地更是只有二三百亩。
虽说要让出七成牧群,可换来的却是四百五十亩耕地,而且还不用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想到这样的日子,百户们面面相觑,显然都已经心动了。
张淮深给出的投降待遇,总的来说是惠利中、底层,损害高层。
不过高层为了活命,只能弃车保帅。
“阿爹……我不甘心啊!”
悉论钦回过神来,不甘道:“城外十几万亩耕地,就这样让出去了?”
“还有我们的牧群,那也有好几万,一下子都要让出去?”
“不然呢?”悉多虞已经看出了衙门内局势,知道百户们支持自己,因此借助呵斥悉论钦来呵斥那些试图顽抗的人。
“尚摩陵和折逋罗都死了,城外的唐军从番和杀来,左右不过死伤几百人,而五千多甲兵都投的投、死的死……”
“你们想要顽抗,难不成是想要自己身死,妻女被奴役吗?”
悉多虞一番话,立马就把动摇的不少小节儿和节儿给劝住了。
虽说他们有上千亩耕地、牧群,可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被夺走大半土地和七成牧群,总比人死了,妻女还为奴作婢要好。
“东本,我们愿意投降。”
“东本,我们也是……”
一时间,他们改换了称呼,纷纷称呼悉多虞为东本,而悉多虞见状也颔首道:
“张淮深给了我一夜的时间,你们现在回去召集城中兵卒上交甲胄、军械存至武库中。”
“是!”诸将闻言纷纷起身离去,厝本也是其中一员。
在他们走后,衙门内只剩下了悉多虞、悉论钦和哲多悉别。
见状,悉多虞又遣散了衙门中的甲兵,随后与二人交代道:
“张淮深给了我们一夜时间,你们现在立马召集亲信,将官仓中的粮食搬去自家后院!”
闻言,悉论钦和哲多悉别眼前一亮,可哲多悉别还是皱眉道:“我们搬走了,他们不会以此为借口来抄家吧?”
“不会!”悉多虞摇头道:“张淮深也是给我机会,只要别搬太多,搬个几千石不成问题。”
“是!”得了肯定,哲多悉别也就不犹豫了。
他起身向外走去,准备去召集自己的亲信,把自己和悉论钦的院子及衙门后院的空房装满粮食。
装满这些空房,左右也不过几千上万石粮食罢了,而官仓之中还有足够城中百姓吃一年多的粮食,张淮深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很快,天色彻底变黑,而这一夜,许多人都辗转难眠。
收复昌松后,摆在甘凉归义军这个圈子面前的事情十分复杂。
张淮深的威望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与张议潮并驾齐驱。
刘继隆不得不出走,索勋也将前往会州。
当这些消息传回敦煌,那群家伙就如闻到味的豺狼般,一拥而上,而张淮深可以阻止,却无法阻止。
凉州十余万人口,治理他们所需的直白不是一个小数目。
刘继隆虽然把山丹军留给了张淮深,可山丹军兵卒的学习时间太短,他们根本治理不好凉州。
凉州是这个道理,河西也是这个道理。
正是因为如此,张淮深需要面对那些虫豸,张议潮也需要容忍他们,因为没有他们,这对叔侄就拉不出足够多的读书人。
正是因为如此,张议潮才会觉得刘继隆想走的那条路太困难,太不现实。
培养平民子弟读书来治理民生,这在这个时代的人听来,简直与天方夜谭差不多。
只是他们都不相信,刘继隆却偏要做!
“窸窸窣窣……”
“刺史。”
卯时,天色还未彻底变亮前,刘继隆的牙帐外响起马成的声音。
“进来吧!”
刘继隆的声音传出,马成也掀开了帐帘,随后愕然道:“您没休息?”
在马成的眼前,刘继隆身穿甲胄,披着披风坐在案几后,显然没有休息。
“没有,等会再休息吧……”
刘继隆深吸一口气,继续低着头书写:“收复昌松后,给我们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我对拿下兰州并不担心,但对于往后的治理却十分担心。”
“陇西没有那么多读书人给我们,我也不想和敦煌的那群家伙同流合污,所以我得找些自己人才行。”
“自己人……”马成呢喃着上前,却见刘继隆不是在练字,而是在文册上书写文章。
马成识字还是刘继隆教的,算起来不过两年时间,对刘继隆所写的许多文字并不了解。
“您是在写什么?”
马成好奇询问,又道:“这上面的字,我怎么好多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才正常。”刘继隆把毛笔放在一旁,吹干墨迹后合上文册。
算上他手中的这本文册,桌上一共有五本文册。
“这五本书里的内容,日后你们都要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决依赖那些家伙的问题。”
他将五本书册整理好,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箱子里。
“你来找我干嘛?”
做完这一切,他想起来了马成来的目的,而马成也连忙作揖道:
“昌松城来消息了,小张节度使传令大军拔营,驻跸昌松。”
“好……”
刘继隆起身整理了一下着装,洗了把脸后与马成走了出去。
帐外,兵卒们已经起床穿戴甲胄,准备前往昌松吃饭。
刘继隆翻身上马,策马走出营盘,在官道旁等待着。
虽是春季,西北的风却依旧是那么刚劲、猛烈。
马成、张昶等人齐聚刘继隆身后,斛斯光持着“刘”字旌旗站在众人身后。
西风吹响旌旗,营盘整军出门,往昌松去。
索勋、李仪中、张淮深等人先后路过他们眼前,随后驻足。
他们看刘继隆的眼神复杂,而刘继隆却笑容如常。
拿下昌松之后,他便可以做自己,不用再迎合所有人了。
“你要去兰州?”
索勋开口询问刘继隆,刘继隆闻言颔首,却又笑道:“我应该去北边,你应该南下。”
“你想去会州?”索勋错愕询问,张淮深、李仪中也诧异回头,向他看来。
只是刘继隆摇了摇头,随后道:“南北都一样,我去南边和去北边没区别。”
话音落下,天色也渐渐明亮,太阳由东方缓缓冒头,照耀大军挺进昌松的道路。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张淮深忽然念起了昔年王维所作诗句,刘继隆听后笑道:“我这里有一首词,你要不要听听?”
他不再称呼张淮深为节度使了,而是以你来称呼,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张淮深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十分高兴:“念来听听!”
闻言,刘继隆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与大军向东开拔,声音如隆: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号角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