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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明还习惯吗?”
“嗯……还好吧。”
“你住在哪?”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太私人了,关潜皱皱眉,不太想回答,但池宴礼有什么事是查不到的呢,关潜顿了两下,还是说:“六处。”
“六处不太方便吧,”池宴礼忽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关潜,“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关潜吓了一大跳:“你开什么玩笑。”
池宴礼捕捉到关潜面上毫不遮掩的异样情绪,默默垂下眼睫。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冷了下来,关潜觉着尴尬,不安地抿抿嘴,他知道自己该说些话来缓和缓和氛围,但在夏矜时面前能说会道的嘴,一碰见池宴礼,就不知道为什么哑了火,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池宴礼没有松开关潜的手,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关潜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你很害怕我?”池宴礼问。
“啊?”关潜愣住了,“……没有。”
“那是很讨厌我?”
“不是的,你不要乱想。”
“关潜,你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
关潜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从池宴礼的话中听出委屈的语气来呢。
“你在怨我不告而别吗?”池宴礼转过身。
太近了。阳光被池宴礼阻拦在身后,关潜陷在他怀中的阴影里,不自在地后退两步。
池宴礼抓住了关潜的上臂。
“我不是故意的,”池宴礼仿佛读不懂关潜的抗拒,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我不记得你的联系方式,如果问其他人会被父母知道,那样对你很不好。”
关潜放弃挣扎,在池宴礼双臂围出的狭小空间里低着头:“我没有因为这个怪你。”
不是因为不告而别,从来都不是,而是因为更多的原因,在更早之前就怪上了,恨上了,讨厌上了。
但池宴礼是不会想到的,就连他看出关潜躲着自己,也以为是关潜逃避他的原因是与他分离。
关潜讨厌的一直都是池宴礼过度的自我。
关潜从没怨过池宴礼的不告而别,恰恰相反,关潜感谢池宴礼的不告而别,保留住了他的最后一点体面。
池宴礼的指尖深深按进关潜的肉里,关潜吃痛,却没挣脱。社交距离时恰到好处的香水味对此时几乎要嵌进池宴礼怀里的关潜来说有些许刺鼻,关潜没被熏昏头,反而脑子更加清醒。
关潜很奇怪,他抬起头,去看池宴礼的神情。池宴礼微微蹙着眉,眼睛对上眼睛,与关潜眼神交缠的不带一点避讳。
他难道一点也记不得闹掰了的事情吗?关潜有些狼狈地躲开池宴礼的目光。
关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四年过去了,断断续续,时时回想,他一直没有忘记离别前夜那一场突降的暴雨。
可池宴礼呢?
在关潜心中翻起巨大涟漪的事情,对于池宴礼而言,似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在意的池宴礼从来不在意。
就像池宴礼一开始就排斥他的靠近。
关潜早该知道的,阳明也好,池宴礼也好,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是他不该染指的。
被骂蠢才也想上阳明。
被骂势利眼天天攀着池宴礼。
本质都是一样的。
“不怪你,我自找的。”关潜轻声说。
“都该怪我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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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眼神。
池宴礼微微失神,心脏猛地上跃。他怔怔松开关潜的手臂,手指擦过睫毛,抚上他的眼睑。
再次见到关潜之后,池宴礼一直在他身上寻找从前的痕迹,关潜还是关潜,但却不完全是他印象里的关潜了。池宴礼偶尔想,是不是他一直在把回忆美化,以至于他再见之后很是失望,怀疑着,面前这位唯唯诺诺的人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关潜吗?
池宴礼觉得不对,关潜怎么会这么普通呢?关潜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跟文滨州的太阳一样热烈。
可现在,关潜又是以前的关潜了,与他离开时的关潜,不像文滨州的太阳,而是文滨州打在人脸上很痛的暴雨。
“关潜……”
关潜后退一步,池宴礼的指尖失去了落脚点。
“你们在干嘛?”商函不耐的声音传来,摩托急促地鸣笛,“同学,麻烦让一下。”
池宴礼复抓住关潜,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给商函让出了一条道。
头盔将商函的脸遮得严实,关潜没能看到他嘴角噙着的冷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让路了,你还不走吗。”池宴礼攥着关潜,对商函冷冷道。
“这不看见池少就走不动道了。”商函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可不止我,周围一圈人在看呢。”
关潜身子僵了僵,随后挣开池宴礼,稍稍与他错开些身子,头埋得很低。
池宴礼盯着空了的掌心,最终还是没有再去碰关潜。
商函冷哼一声,骑着摩托离开了。
“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要带我逛逛吗。”
关潜依旧低着头,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
“去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吧。”
关潜听着身后池宴礼的脚步声,说。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阳明啊,”关潜回过头,池宴礼看着他挤出一个笑,“池宴礼,这里好多人认识你。”
池宴礼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说:“总会习惯的,我不也习惯了文滨州吗。”
“文滨州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但有很多人认识你,你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关潜耸耸肩,自嘲地笑笑:“现在不止文滨州了,全联邦的人都认识了我。”
想起了那场海难,池宴礼不说话了。
“不一样了啊。”关潜仰起头,阳光让他睁不开眼,关潜用手捂住脸。
“现在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
“池宴礼,一切都变了。”
“嗨,我这是说什么话。”关潜低头,伸出脚踩住池宴礼的影子,“名人多寂寞,我现在是真的出名喽。”
池宴礼向前,影子往外偏,关潜追上去,跟着影子移动。他始终在池宴礼的侧方,池宴礼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方才他有一瞬的冲动,想说:关潜,你还有我呢。
随即他便皱起了眉,他在想什么呢?
池宴礼说:“是啊,你当时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名,也算实现愿望了。”
“你……”关潜无语凝噎,面色纠结地看了池宴礼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算了。”
他拍了拍池宴礼的肩膀:“你小子,跟你潜哥我学学高情商说话吧。”
“嗯?”池宴礼疑惑地偏偏头,看见关潜颊侧的酒窝,忽而又觉得同关潜回到了从前。
自由自在的,肆意热烈的,横中直撞的。
“请我吃大餐哦池少。”
关潜吐出一口浊气,咧开嘴冲池宴礼笑。
从前,是永远回不去的从前,关潜所能做的,只有向前。
关潜不想去想那些哲学的问题了。
池宴礼其实说错了,他的愿望从来不是出名。
释怀是一天,固执是一天。
关潜的愿望是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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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最后一块乌梅酥,关潜连忙按住池宴礼还要点单的手,动作太急把自己噎着了,关潜饱涨着肚子又强喝了口桃汁。
“吃饱了?”池宴礼问。
关潜涨地直不起腰,卧在沙发里哼唧:“快撑死了,我的老天,池宴礼,您养猪呢这是。”
“是啊。”池宴礼忽然靠近,捏了捏关潜胳膊上的肉,“四年不归我管,养出来的肉都掉没了。”
“去你的。”关潜笑骂道,池宴礼看过去,只见关潜将眉一挤,眉间鼓出一小团肉来,颧弓抬起下眼睑,微微倾头拿眼一斜,原本有些寡淡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他轻轻拿开池宴礼的手,稀奇道:“蹬鼻子上脸的,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利索。”
池宴礼爱看关潜这满溢着人气的鲜活样,不由浅浅笑了一下:“跟你学的这不是。”
“诶嘿,”关潜坐起,托着脸将池宴礼上看下看,“可真不得了,你真是池宴礼么?我那么大一个高冷少爷哪去了,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话。”
“是吗?”池宴礼收起笑,微微挑眉。
“那可不。”
关潜哥俩好地拍拍池宴礼的肩膀,池宴礼下意识低下头向关潜靠去,谁知关潜拍完就撤了手,留他一人悬着颈子。
池宴礼微不可见地掉了掉嘴角。
“走吧池宴礼,我下午还有课,回去睡一觉。”关潜扶着桌子站起来。
“真不过来和我一块住?”
关潜溜圆眼:“不是,您认真的啊?”
“咋没看出您这么亲民,放着单人间不住,非要感受多人寝是吧?”关潜觉得池宴礼有点毛病。
池宴礼压了压眼,他被关潜说得不大高兴:“不是跟我住一起,我帮你调来一处。”
“别别别,”关潜直摇手,“多少人盯着一处,我进阳明本来就很多人不满了,要是搬到一处,准得给唾沫淹死。”
“多嘴的人我会处理。”
“我的少爷啊。”关潜长叹一声。
池宴礼又勾下头。
很多人叫他少爷,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群,他该是听惯了这一称呼,但独独从关潜嘴里吐出来的这一声不一样。
关潜会把尾音拉长,最后一个字咬得含糊,听的人耳根子发软。关潜之前总是环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笑又无奈地叫他“少爷”。
时间长了,叫习惯了,全然不觉生疏,反倒显得亲昵。池宴礼蛮爱听关潜这样叫他,关潜嘴上黏糊,对谁都能哥哥弟弟宝宝地叫,唯独这声“少爷”是独属于他的。
池宴礼等着,他再等关潜勾住他,熟稔地贴一贴他的额头,但关潜只是朝前走。
“我是想出名,但可不想出臭名,六处也没比一处差特别多,我住得挺舒服的,搬来搬去多麻烦。”
“你呀,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懂还是完全不在乎,捂得了别人的嘴,管得了别人的心吗?老天爷,要知道以前可都没什么人讨厌我,就是进了阳明,才被人冷嘲热讽的。你瞧瞧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大家都讨厌特权。”
池宴礼慢慢跟上:“你不喜欢么?”
“我出格一回就够了。”关潜意味不明地答。
他伸了一个懒腰,衣摆被手臂带上,隐隐漏出一段腰:“你干嘛那么执着让我搬到一处?”
池宴礼垂下眼:“没有执着,顺便而已。”
“啧,”关潜耸耸肩,“真是特权发言啊。”
池宴礼带他吃饭的地方位于阳明的东南角,回去需要乘坐悬浮轨道。
关潜贴着窗,看到身下整洁的高楼。
顶级学府与普通地区的差异在此刻有了很直观的表现。
阳明四处连着悬浮轨道,但文滨州连地下轨道都没有。
而他身边坐着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头部贵族继承人,关潜忽而认识到这一点。
他看向池宴礼,池宴礼也疑惑地回望着他。
关潜觉得很奇妙,他唤了声:“池宴礼。”
“嗯?”
“真是……”关潜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池宴礼伸手,将唇瓣从齿下揉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神奇。”关潜朝他笑笑,“池宴礼,我们居然在这里重逢。”
所以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轨迹。
人生只有许多不经意。
那时他不会知道新结交的坏脾气朋友是与他身份悬殊的显贵,也不知道成绩平平没有什么特长的自己会进入阳明,更想不到会在阳明和池宴礼捡起往日那段混沌的友谊。
“真是不可思议啊。”关潜感叹。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池宴礼说,“不在这里,我也会在其他的地方找到你。”
“哈哈哈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关潜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池宴礼当然有能力,但这也取决于他想不想找。
而自己对于他,能配得上一个“想”字吗?
薄情的人似乎很爱塑造自己的深情,池宴礼或许不是故意的,但也夸大了他对关潜的在意。
关潜听到他那轻易的语气时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他上了新闻进了阳明,那么他和池宴礼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续集。
回忆被唤起,接着才开始想。若是他关潜已经在记忆中潜没再未翻起,你池宴礼还会想到什么?
池宴礼的生活没有非关潜不可,关潜亦是。
能在凭他的本事上不了的高级学府中上学很好,和旧友重逢也很好。
关潜的新人生是有意思的。
他不排斥这样的日子。
但如果。
那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如果。
他更愿意回到普通的旧人生,没有阳明也没有池宴礼,他依旧在小小的文滨州,重复着简单的生活,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家中等父母回来吃饭。
旧人生早已天翻地覆,他无法回去,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
于是他选择开启翻天覆地的新人生,走一条与旧人生截然不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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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在一处下了轨道,池宴礼问关潜。
“才多远,”关潜笑道,“屁股没坐热就下车了,有什么好送的,你快回去吧,别给人看到我们俩在一块了。”
池宴礼皱眉:“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们俩在一起?”
关潜表情古怪地敛下眼,觉着池宴礼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他感觉到池宴礼降下来的情绪,但还是坚持说:“当然不想啊,上次在食堂就被人拍到了,我不喜欢被别人乱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不是在文滨州啦,这多少人盯着你呢,被人看到你天天和我在一块,不知道会造出什么谣,搞不准会有人说我上阳明是你暗中操作的呢。”
池宴礼闻言后沉沉看了关潜一眼。
关潜见他忽然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心中大惊,捂着嘴低声问:“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你搞的啊?”
“……我还没那么大的权利。”池宴礼有点无语。
“吓死我了,好啦我不跟你说了,车来了,我回去啦。”关潜摆摆手,小跑上了公交车。
池宴礼看着关潜的背影,将未说完的话颇为郁闷地吞了回去。
关潜将窗再打开些,倾过身子去找车下的池宴礼,池宴礼低着头,关潜不好意思喊他,刚想坐正身子,就看见池宴礼身子动了动,眼睛朝他的方向看来。
关潜很用力地朝他挥挥手,眯起眼睛笑了笑。
池宴礼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去了。
关潜倚着窗沿,看着池宴礼的背影,心中还觉着不太真切。
明明几小时前还是尴尬的陌生人聚会,分别时竟又回到了当时混得热火朝天的状态。
关潜思索着变化的原因,排除各个因素之后,发现源头原来是自己。
他抵着下巴,手指揪起薄薄的皮肉。
当他表现得跟少年时一样时,池宴礼也会给出更自然更热情的回应,可当他的行为稍稍与从前偏离,池宴礼与他之间就有屏障成立。
池宴礼还停留在以前,不,他只想要关潜停留在以前。
关潜将眼睫垂下,为眼睛撑开遮风的伞檐。
风并没有游荡很久,随着公交车的停止一同消失。
公交车上的风离开了,奔驰而过的摩托却又卷起一阵风。
那车过得急,关潜想着心事反应又慢了半拍,一时都忘了自己站在路中间,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非常清晰地传入关潜的耳朵里,他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懵懵睁开眼。
“哎呦。”
关潜痛呼,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来人弹了一下脑门。
“你傻啊,站路中间等着被撞是吧。”
“行人出事,车辆全责?”关潜听声就知道是商函,说话也有点肆无忌惮起来,“你手劲也太大了点,脑壳快给你弹裂了。”
“还全责,就你这智商,我看反被人讹去八万八。弹裂了更好,反正也不聪明,说不定以毒攻毒,还能给你开开灵智。”商函冷笑。
关潜瞪眼,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胸口漫上来一股气。
“哼!”他学商函,但不是冷哼,而是非常大声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声来。
“哼。”商函皮动肉不动地冷哼一声,又粗鲁地弹了弹关潜的脑袋,“还傻站这干嘛,回去啊。”
商函大踏步进了楼道,却没见关潜进来,又疑惑地出来,不耐道:“你干嘛呢。”
关潜立刻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瞅见商函下撇的嘴角,知道他又要说话,连忙小跑过去,压低了嗓,鬼鬼祟祟地说:“哎呀,你先进去啦,万一被他的人看到我跟你一块走不就完蛋了吗。”
商函盯着关潜,忽然冷冷笑了一下。
“关潜,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欺身压近。
“跟夏矜时可以,跟池宴礼可以,跟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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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潜一脸状况外,商函变脸变得太迅速,关潜还没找到商函生气的点,商函的逼问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不是,怎么了突然,跟他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关潜疑心商函被夏施与缠久了,也染上了疯病,要不好端端的,忽然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干嘛。
他轻轻推了推商函的背,一边无语,一边还要侦查周围的环境,好在附近没有别人,关潜赶紧拐进楼道里:“进来再说,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
走廊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正午阳光直射,也没有光源从窗户斜照进来,大中午的,反倒显得幽暗。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回响,关潜听着身后的声源,想及商函刚才阴郁的神情,猛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商函在后头给他当头一棒。关潜停住脚,等商函跟上来,才拉开些距离继续走。
商函斜了关潜一眼,又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商函进来后又不说话,关潜只好主动开口。
“不是怕被人看到么,现在跟我说话又是几个意思?”商函冷笑。
关潜快被他无语死了,脸偏过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好好,是我的错,大哥您屈尊降贵跟我待在一起,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弟我认错,大哥您就别生气了啊。”关潜没来由吃商函一顿气,也攒了火,说起话来不由有些夹枪带棒。
但刚说完,关潜便后悔起来,惴惴不安地瞄了商函一眼,觉得为这点小事没必要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这事错在商函,但说完这番话,关潜自己先愧疚起来。
谁知商函沉下来的面色在听完关潜的话之后反而有些回春,关潜见他放软了的唇角,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嗯,没有生气。”商函说。
关潜心中咯噔一下,没应话。
“没有生气的。”商函见关潜低着头,又认真说了一遍。
“哦哦。”关潜胡乱应了两声,没敢看他。
“但是不是很高兴,”商函继续说,“你躲我,说怕被夏施与知道你跟我接触会被报复。但是你也和夏矜时和池宴礼走得很近,他们俩不比我好多少吧。”
“夏矜时跟他哥一样脑子有毛病,夏家主母一直拿他当眼中钉,明里暗里的针对,你跟他搅和到一块可没什么好下场。”商函捋了一把头发,“至于池宴礼,想跟他攀亲的一直不少,他又出了名的难接近,你跟他走那么近,看看招不招人眼红。”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多在意你和谁来往,我只是很不爽,怎么,跟他们不需要避嫌,跟我就要?我比起他们来更不像正常人吗?”商函把眼一眯,眼神又尖锐起来。
“你正常,你最正常。”关潜连忙说,“他们我也躲啊,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正常所以躲不开吗,我只能跟你这种正常人成功交流嘛。”
商函满意地哼了一声。
关潜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内心犯着嘀咕。
他看商函也不太正常,大概情商全拿去换智商了,真是听不出来好赖话。
“夏矜时肯定没什么好心思,你注意点吧,别叫他拿枪使去惹人恨。倒是池宴礼,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初中同学,以前关系还行。”
商函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你还挺不简单。”
“是因为太简单,所以对你们来说才不简单吧。”
一起拿出校园卡,右侧的附着的照片对比明显。
“你们成长在金玉里,见惯了明珠,自己也是明珠,我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头滚进来,怎么会不显眼呢。”
关潜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来阳明见世面,也让你们这群没见过普通人的公子小姐们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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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潜弯着身子,不太有精神地靠在栏杆边,中午没睡饱,人还犯着困,但又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上课。体育课放在室外,早秋微凉的风配上微暖的日光,催重了关潜的睡意,周围人声叽喳,不算清净,关潜眯着眼,竟也半昏了过去。
睫毛传来异物感,关潜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大庭广众下睡着了。眼皮子胶得紧,刚睁开,什么也看不清,眼底全是雪花斑。对面一声轻笑,关潜心里一咯噔,没听出是谁站在他面前。
关潜索性将眼闭了,装模作样地揉眼睛,对面没了动静,关潜还没试探地睁开眼呢,鼻尖就被人掐住了,手劲一点不轻,指尖向下滑了滑,连带着鼻翼一块夹住,关潜气都进不来了,慌慌忙忙将眼打开,夏矜时那高挺的鼻尖都快戳进他眼睛里了,关潜又给吓了一跳,头朝后倒去,结结实实地砸到钢丝网上,夏矜时这才松开手。
关潜张开嘴,痛地直吸气,舌尖隐在齿间,随着吐气时的动作露出一小段卡在上下齿中,夏矜时看着那截软肉收回,目光移开,翘着唇角看关潜的滑稽样。
“你干嘛。”关潜有点起床气,被夏矜时这么没边界地闹了一通,心头窜起火,质问的话才说两个字,睡糊涂的脑袋忽然清醒了,看着夏矜时笑意未达的眼,最后一个字愣是拖长了,尾音颤颤巍巍,甩得很轻,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夏矜时捧着脸,微笑着向他眨眨眼,没有说话。
眨什么眨,眼睛大了不起啊,眼睛大,进的沙子也大,让你眨个够。关潜腹诽。
“集合了,我们过去吧。”夏矜时过来挽关潜。
同学全在操场上,关潜不想跟夏矜时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亲密,但又不敢反抗他,扭捏着,瞅着陆陆续续向操场中心走去的人流,想到去晚了更是引人注意,也顾不得其他了,反过来扣住夏矜时的臂弯,带着他往前冲去。
夏矜时跟着关潜的步子,他走得着急,几乎是在小跑,夏矜时眼睫下垂,盯着他乌黑的发旋,任由关潜带着自己走,偶尔步子大了,大腿擦过大腿,夏矜时刻意落后两步错开些身子,臂弯被扣得疼了,便加快步伐,大腿又顶上了关潜的大腿。
关潜皱眉,腿部传来的摩擦感一阵一阵的,弄得人发痒,他只当夏矜时在犯病,不做理会,只是往前走。
靠近集合点时,关潜故意踩脱了自己的鞋带,手臂顺势抽了出来,蹲下身来慢吞吞地系鞋带。
夏矜时冷眼看着关潜拙劣的演技,看他装作自然地站起身,自以为不着形迹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当关潜的眼珠又开始乱转,夏矜时便知道他又要找些一戳就破的烂借口远离他身边了。夏矜时心中冷笑,看不惯关潜这幅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但偏偏又爱看他受气后憋屈的赔笑样,比起其他甩脸子的人要好玩多了。
趁着关潜扭头,夏矜时捻脚,把另一只鞋带也给扯落出来,等关潜回过头,他便蹲下身,手指捡起鞋带:“潜潜,真是粗心呀,这边也松了呢。”
纤长的手指微动,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夏矜时垂首,只看得见后脑勺的情景下,关潜竟将他幻视成了池宴礼。鞋带系好,夏矜时抬首,露出张全部五官都染着笑的娇俏的脸,关潜才恍然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你们大家族出身的都喜欢帮人系鞋带?”关潜脱口而出。
“嗯?”夏矜时抚上关潜的脸,“还有谁吗?”
关潜这才惊觉失言,支支吾吾,把话头掩了过去。
夏矜时微抬眼,不用多想都猜到了是谁,他不再追问,但心中还是有些惊异,看关潜的眼神也深了几分,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玩具,不想还跟池宴礼有关系,看起来甚至关系匪浅。
“潜潜还真是不简单。”夏矜时轻笑。
关潜听着耳熟,尬笑两声,脑中浮出商函的脸。好嘛,前两天商函才说了一样的话,这世族的孩子都搁一块培训的吧,除了长相百花齐放,这说的话做的事跟复制粘贴似的。
对商函的回复自然不可能对夏矜时说,关潜装作没听见,眼神飘走:“啊,要上课了,我先过去了啊。”
夏矜时上前重新揽住关潜,下手绝对带了个人感情,关潜疼的呀,忍住没叫,瘪下嘴,嘴唇抿成屋顶形状。
“潜潜急什么,咱们一起上课的呀,怎么,难道跟我一起上课你不开心?”夏矜时两指点在关潜的颊边,手指往外撑,人工点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哈哈,开心,太开心了,我开心得都要晕过去了。”关潜发自真心地苦笑。
老天,你让我晕过去吧!关潜呐喊。
晕过去起码有顿好睡,跟夏矜时在一块只是心累。
关潜生无可恋地被夏矜时拽着走,来到人群中,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关潜回放着商函的话,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夏矜时惹出祸来,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好在老师很快组织起队伍,关潜个子比夏矜时矮,两人分布在队伍的两端,看不见夏矜时,关潜才算松了口气。
一七七的个子,放在外头其实不算很矮,但偏偏他们班和表演系一块上课,表演系的男生全部一八零以上,站他们旁边,自然衬的关潜矮小。而预科班里除了关潜外都是什么家庭条件,打小就控着营养干预身高,基因再不济,也没有低于一七五的。
女孩子的身高差异就比较大了,毕竟女孩优点太多,身高如何完全不影响,男性基因先天就比女性差,身高再上不去,连观赏的价值都没有。
关潜耳朵听着老师说话,眼神却不知道飞到哪去,跟着众人转起身子,热身运动做得敷衍。
前排的女孩却是做得认真,转体运动转来半个身子,关潜眨眼,看见张有些熟悉的脸。
注意到关潜的目光,女孩礼貌地笑了一下。
关潜羞赫地垂下眼,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是陈百华,她竟然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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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状态下,机体的耗氧量增加,刺激大脑进入兴奋状态,分泌会使人产生欣快感的多巴胺。
关潜猜测兴奋的交感神经刺激释放的肾上腺激素引导他去想了与肾相关的二两事,看着表演系舒展香汗淋漓的身体的俊男美女们,再偷偷瞄瞄同班同学的反应,关潜在他们毫不掩饰的观赏物品一般的眼神当中怀疑起了混班上课的真实目的。
“瞧,那位挺正的。”边上男生吹了声下流的口哨。
“要说正点,谁比得过夏矜时啊。”
“你喜欢男人?不是,你不是才换了女朋友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男人那点瘾起来了,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没碰过男的吧,啧,我跟你说,那些男的真是骚的要命,跟他们搞真怕出事。”
“你弄过他?”
“你别提了,看看过过眼瘾便是,可别打他的心思,手段阴得很。”那人压低声音,“我之前约过他,他答应了,然后你猜怎么着,骗我把衣服全脱光了,手还没摸上,我爸就闯了进来,他一看见我爸,前下还发骚的脸瞬间变了,哭得那叫一个厉害,硬说我强暴他,害我被我爸关了一个月禁闭,抽脱了一层皮。”
“我爸那段时间去别的州视察,怎么会突然捉我,肯定是他搞得鬼。我真服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又不强来,非得搞这一套,跟那位一样有病,反正你离他远点,别上赶着招惹他,虽然是个私生子,到底还是夏家人,咱们惹不起。”
有关夏矜时的事点到为止,多的也不会在这里多言,两人换了其他话题,关潜听了一耳朵,不动声色地撤回身,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矜时,对方站在中心位置,左腿后点,肌肉线条漂亮清晰,粉白的脸被热意蒸红,荡着春意似的,像初夏含苞的荷花。不用与人交谈时,夏矜时面上表情便不做伪装,露出冷漠的本色来,俏的脸,冷的情,再配上一滴顺着下颌落下的热的汗,关潜不合时宜地咽咽口水,这样的夏矜时更劲,更能引起人的一些欲望。
关潜很多时候都觉得夏矜时不要装出那副亲近人的样会更惹人喜欢,安安静静地坐那,不笑不说话不扭身子,冷冷清清一抬眼,能叫人酥掉半边身子,那一眼要淡、要轻、要空无一物,孤独感脆弱感通通堆积上来,准叫人捂着心口,巴巴唤一声“我的小心肝”。
而夏矜时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但要更阴、更毒一些,稍稍掩一点,关潜相信会有大把大把的人争着宠他、疼他、爱他。
夏矜时会不知道么?还是知道了什么,才要装成现在这幅带点病的轻浮样?
两年前,夏矜时十六岁,参演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无情道》。
影视剧里早被看厌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出尘,身条还未抽得像现在这样挺拔,少年气更重,清清亮亮一双眼,相信天道有情,满腹凌云志,以天下为己任。
可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少年侠客碎了道心,渺渺云海间,原本清清亮亮的眼滚落出清清亮亮的泪,翻进云海里,化成人间的一场雨。
鹤也似,松也似,兰也似。
关潜隔着一方光屏,竟也同时和他流下泪来。
那时关潜已经看了很多夏矜时的剪辑片段,一时间都没认出里面芝兰玉树的人是夏矜时。他一出场,关潜便愣住了,他呆呆地想,这事夏矜时么?
白靴踏月,衣袂翻飞,先是疏离的唇稍,而后露出张冷俏的脸。关潜又想,是了,这才是夏矜时。
那满面满身都挂着廉价的装出来的风情的,那关潜一直以来见到的反而不是夏矜时,那是夏矜时想让别人看见的夏矜时。
《无情道》是夏矜时的处女作,但后来,他再也没演过相似的角色,再也没演过相同水平的剧本。后来的夏矜时演得全是些从事灰色产业的供人意淫的玩物,镜头前的衣服被越剥越少,亲热戏越来越多,风光霁月全不见了,只剩下风月。
长臂一展,夏矜时做了个完美的点翻,上衣卷上去,露出一小节劲瘦的腰身,白皙紧致,比屏幕里更漂亮。夏矜时把抖落的发捋到鬓边,注意到关潜的目光,将卧蚕拱起了,轻佻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们关系很好?”耳边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关潜猝不及防,肩吓得耸了一下。
陈百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关潜摸摸鼻子,含糊道:“夏矜时对谁都这样吧。”
“哈哈,倒也是,但他好像格外喜欢你一点。”陈百华点点下巴。
“这种‘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关潜垮下脸,有点头疼地揉揉额角。
“他这人蛮奇怪的吧,”陈百华说,说完,她掩住口,轻轻“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不该随意评价别人的。”
“哪里是评价,明明就是陈述。”毕竟与陈百华不熟,关潜忍了忍,把更多的吐槽憋了起来。
陈百华忍俊不禁,笑完后才轻轻敲了敲脑袋,正色道:“哎呀,差点把正事忘了,关潜,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组员我都有加的,方便联系。”
陈百华一过来,夏矜时就注意到了,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关潜满面春风,夏矜时眯眯眼,心里不是很痛快。
待陈百华离开,夏矜时这边也结束了训练,他不紧不慢地向关潜走去。关潜浑然不觉,一双眼盯着陈百华的背影,嘴唇翘成一弯小月牙。夏矜时心情不爽利,连假笑都要挂不住了,嘴角倾斜着,存了坏心,故意拔高了点声,隔着距离喊了声“潜潜”。
关潜身子一抖,惊恐地回过头,夏矜时本就打眼,如今站在中央喊这么一嗓子,大部分人都朝他看去,夏矜时顶着目光,悠哉悠哉地跑到关潜身边,亲昵地挽过他的手,温热的身子贴上,娇蛮道:“潜潜,你看什么呢,都没在看我,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哎呦宝宝,哪能呢,这不是你太耀眼,看久了眼睛受不了,我这等凡夫俗子实在无福消受嘛。”关潜尬笑两声,抽不出身,好歹将身子背过去,不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又在胡说了,”夏矜时一吊眼,也不拿着嗓子了,懒洋洋道,“看不出来你跟陈百华还挺熟。”
“诶,没到这份上。”关潜早也习惯了夏矜时夸大事实的嘴,随口说,“那肯定比不上咱俩熟。”
哨声响起,上课了就不用和夏矜时虚与委蛇,“解脱”两字差点没写在关潜脸上。关潜欢快道:“上课了啊,过去了。”
夏矜时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面上却更显欣快。
“待会跳交际舞哦,”夏矜时手顺着关潜的背往下滑,手指摁在他的腰侧,“潜潜要不要邀请我做你的舞伴?”
47
关潜很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夏矜时的手又往下落了落,掉到了关潜的髋骨上,关潜没那么难受了,身子也不再乱摆。
“兄弟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关潜打哈哈,“咱俩啥关系,这想跳不是随时能跳,但跟女生跳舞的机会可太难得了,为你也为我,是吧兄弟。”
夏矜时半敛下眼,嗤笑了一声,关潜磨着后槽牙,呆呆想了想,确实没听错,不是假笑、娇笑,真真是带着不屑劲的嗤笑。
“你喜欢女生啊?”夏矜时懒懒地问。
关潜皱眉反问:“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女生的人?”
夏矜时抬眼,微微耸了耸肩,意味深长道:“你最好是。”
关潜被他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想要追问夏矜时什么意思,但队伍已经排好,夏矜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没给关潜问出口的机会。
夏矜时话里话外,不就是觉得他关潜是同性恋,关潜虽没谈过恋爱,不能非常有底气地说自己是异性恋,但他也不认为自己看起来是个明显的喜欢男人的样子。
关潜觉着奇怪,夏矜时怎么会这样想呢?
夏矜时自己总是跟人营造暧昧的感觉,表现在言语上,表情上,动作上,对谁都能妖妖娆娆笑一笑,但关潜从来没觉得他喜欢谁。关潜摇摇头,实在想象不出夏矜时会爱上什么人,更想象不出夏矜时爱人的样子。与其说夏矜时是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都不如说他是自恋来得准确。
百思不得其解,关潜觉得最接近真相的,就是夏矜时见了太多同性恋,自己又被同性追求,所以才腐眼看人基,0眼看人gay。
“好,接下来我们请夏矜时同学为我们演示一下这段舞步。”老师拍拍手,关潜向他看去。
“看到没有,用上你们腰部的力量,但是肩膀不要乱甩。”老师一边说,手中的教鞭一边移动,悬在夏矜时的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夏矜时背过身,衣服贴在身上,显露出肩胛骨的形状。
关潜听到周围下流的调笑声,目光跟着谈话的内容游移到夏矜时随着老师指令摆动的臀部上。关潜不是很友善地向身后投去视线,但很快便收了回来,他有些烦躁,上齿轻轻咬住下唇。
可见男人的素质并不会因为学历或身世而有着太大的差异,正常的男性只占男性总数的极少比例,不管在哪里,大部分男性都会自以为幽默的随意拿性取笑。
夏矜时固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每每听到他被人当作色情话题的谈资,关潜心里都很不痛快。
在关潜过去的生活环境中,自然也有很多嘴欠的人,但顾忌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嘴上再没个把门,也不会正大光明地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挂在嘴边,更别提当众意淫了。可待在阳明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关潜已经听够了超越过去十八年的肮脏话,大部分都是关于夏矜时的。
但被人当成谈资的肯定不只夏矜时一人,关潜听得多也是因为他的社交圈子只有这么大,可这些事都能被关潜听到了,那关潜不知道的事是不是更多,更阴暗,更见不得光?
商函很早就说过跟夏矜时走太近不会有好下场,关潜一直都记着,也有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关潜其实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夏矜时老粘着自己,他并不是只对自己这样,夏矜时对池宴礼和商函的态度与对自己并无二样。但夏矜时却也不是缠着所有人,上次开小组会议时,除了仍保持着他矫揉造作的腔调外,夏矜时对其他同学的态度还是很正常的,跟他们也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
夏矜时犯贱的对象大多是他们那一个阶层的,或者嚼了他的舌根叫他听到的,但关潜哪种人都不属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夏矜时“另眼相看”了。
夏矜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永夏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不普通,但实在不光耀,董事长护不护他不清楚,但看夏施与对他的态度,也可以窥见他在夏家的地位。这样的身份既让人可以肆意唾骂他,语言羞辱他,可到底是夏家的一份子,再怎样也要忌惮他背后的势力,叫人不敢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可能也仅限于此了。比私生子更糟糕的是他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夏矜时被觊觎,但又因为得不到而让人看不惯。他看起来光鲜,可谁知道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与他相处久了,关于夏矜时的事也逐渐听的、见的多了,关潜嘴上没有说,但心里是有些可怜他的。如果夏矜时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想必也不会养成现在的性格吧。
这样想着,关潜对夏矜时的容忍度都高了许多,他带着点怜悯的意味和夏矜时相处,懒得跟他生气,事事都顺着他的话讲。关潜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但他就是改不掉,他总忍不住私自揣测着别人的感受,自顾自地提供别人或许根本就不稀罕的情绪价值。
夏矜时示范完毕,老师带着训练了一遍,便铃响下了课。是学了交际舞没错,但哪里有舞伴,害关潜还当了真,后半节课惴惴不安的。渐渐熟悉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关潜头也没回,不做思考地说:“你又诓我,害我还在害羞跟女生牵手要怎么办哩。”
“有这么期待?”夏矜时挽过关潜的手,笑着问。
关潜动动手指,才惊觉自己居然和夏矜时能普通地搭话了,身体也熟悉了和夏矜时做这些亲昵的事情,他与夏矜时并肩走在校园铺满碎光的小径上,恍惚间给了关潜一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的错觉。
“一点点吧。”关潜说。
“那是更期待跟我在一起,还是跟他们在一起呢?”
夏矜时那不着调的暧昧语气打破了关潜的错觉,关潜想自己真是不长记性,怎么又看不清现实,险些昏了头呢?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呢。”
“潜潜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夏矜时逼近一步,手指绕起关潜鬓边的碎发。
关潜装作无辜:“好端端的话,哪听出在骂人了,宝宝你怎么这么想我。”
“这话是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我滴苍天,宝宝,我可从没这样说过,你别乱说呀。”关潜连连摆手。
“你是芝兰玉树的君子,我才是唯唯诺诺的小人。”
“潜潜说的可真不真心。”
“苍天可鉴,我对你的心永不变,真的不能再真了。”
关潜双手合十,眼睛却没一秒看着夏矜时。
夏矜时静静听关潜胡扯,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摁在他的颧骨上。
他凑在关潜耳边,压低了嗓:“真心给不给我看?”
“你想看呀,好呀,我回去拍给你。”关潜满口答应。
夏矜时挑挑眉。
回到寝室,夏矜时收到关潜发来的图片,图片正中是一个被摘了枕套的枕芯。
“给你看枕芯。”
夏矜时看着关潜发来的消息,沉默几秒后,忽而笑出了声。
“撒谎精,你哪里给过我真心。”夏矜时轻声道。
关潜要听到了指定得喊冤。
老天,他对夏矜时一片真心可不假,只是全部都是小人之心。
48
宽大的病房内,夏施与靠坐在病床上,他闭着眼,两颧潮红,呼吸也显得急促。
整点一到,监护机又开始运作,夏施与猛地睁开眼,狠狠按下呼叫铃,他拽过身后的枕头,朝墙壁上的电视砸去,心率随着他的动作高涨到一百二,监护机发出尖锐的警报。
护士匆匆赶来,夏施与不耐烦道:“把监护给我撤了。”
“好的,我待会跟您的主管大夫说。”
“哎呦哥哥,谁惹您了又,气这么大呢?”夏矜时向护士点点头,他屈膝捡起了被夏施与扔出去的枕头,拍拍枕巾,放回了夏施与的床尾。他来到夏施与的病床前,弯下腰,亲亲热热地同他说话。
夏施与面色更显难看:“你过来干什么?”
“爸爸叫我过来照顾你。”夏矜时作出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哥哥,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是爸爸他非要我过来,哥哥你可不要生爸爸的气呀,都是我的错,哥哥,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再跟爸爸吵架了。”
夏施与死死盯着夏矜时,面部肌肉逐渐变得扭曲,他从喉咙里挤出些意味不明的声音,而后冷笑一声:“夏矜时,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背后是什么样的嘴脸,可真够恶心的。”
夏施与伸出手,使了狠劲掐住了夏矜时的下巴,夏矜时没有躲,眸色暗了暗,再抬眼,仍是很无辜地看向夏施与。
“就是这张被男人肏烂了的嘴把夏银流哄得团团转是吧,夏矜时,你尽管装,再怎么样,夏家也轮不到你这贱狗不如的私生子手上,与其费劲心思讨好夏银流,不如跪在地上求求我,还能留你未来一条生路。”夏施与松开手,把夏矜时推了出去。
夏矜时顺势跌坐在地上,眼里滚落出几颗清亮的泪珠,他低声啜泣着:“哥哥,你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爸爸呢?哥哥,有什么不开心冲着我来就好了,你怎么骂我怎么羞辱我我都不在意的。”
夏施与将枕头向夏矜时砸去,夏矜时躲也不躲,硬生生受着,枕头将脸盖住的瞬间,夏矜时阴阴沉下脸,但只一瞬,医生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刹,夏矜时又恢复成楚楚可怜的样子。
“怎么回事?心率怎么越升越快?小林,你待会给你23号床做个心电图。”医生看见跌在床边,面上还带着红印的夏矜时,心下了然,她暗暗叹了口气,知道难伺候的夏大少爷又欺负人了,心中对夏矜时很是怜惜,她轻语道:“病人现在需要静养,不方便探望,你先回吧。”
“辛苦您了。”夏矜时踉跄着起身,轻声细语道,慢慢离开了病房。
夏矜时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顶了顶腮帮子,他将手伸进口袋里,用力按停了录音笔。
49
????夏银流最初并不叫做夏银流,夏银流的原名是施银流。
????施是夏施与名字里的“施”。
????夏银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凤凰男,典中典的上位之后出轨乱搞的凤凰男。
不,夏矜时完全否认“出轨”二字,夏银流是强奸犯,是该死的强奸犯。
夏矜时是什么呢?夏矜时是夏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是夏宜元所憎恶的强奸犯的儿子,是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存在。
夏银流在夏施与三岁时被人下药,强奸了夏家资助的大学生夏宜元,他亲自给了夏宜元避孕药,恳求夏宜元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夏宜元相信了他,但吃完药后,夏宜元还是怀了孕。
当夏宜元被秘密送往疗养所时,夏宜元便明白了一切,夏银流一直都在骗她,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是夏银流精心策划的一场强奸。
作为老牌氏族,夏家血脉数不胜数,夏银流暂时掌握了永夏集团,但要想控制住夏家,必须要有绝对优秀的继承人。
夏施与有病,和他妈妈一样有着遗传性精神病。
夏银流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夏施与不行,那就换一个,母体基因不行,也挑选另一个。
聪明且没有后台的夏宜元是被他盯上的对象,夏银流对她实行了犯罪。
尽管夏矜时恨透了夏银流,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胆大且缜密的野心家,在还未彻底在夏家立足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恐怖的谋略。
夏银流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即使他与夏宜元发生关系的事情暴露,也可以一口咬定说是夏宜元给他下药,夏宜元的样貌并不是特别好看,没人会怀疑是他强奸了夏宜元。优秀能干的女婿与随手资助的学生,就算被发现了又怎样,不会有人站在夏宜元那边的。
夏宜元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愤怒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处境,夏银流需要的是她的基因和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一切事情的她是可有可无,没有更好的存在,如果她不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与重要性,有极大的可能在生产之后被夏银流灭口。
一死了之?不,夏宜元绝对不要,凭什么犯罪的人活的好好的,她就要去死?她一定要活,而且要过上比以前好千倍、万倍的日子,该死的,该生不如死的是夏银流,不是受害者夏宜元。
“我知道你要这个孩子干嘛。”临产期夏银流来探望时,夏宜元说。
“我本身就是教育学出身,我可以把他培养成非常优秀的人,如果不找我,你也要找其他人不是么?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对你更有利。”
夏银流挑眉。
“我的条件与想要的酬劳是保证我的人生安全,给我充足的生活费以及六维教研所入所资格证。”
“你觉得你配和我谈条件?”夏银流摩挲着指骨。
“我够不够格你心里清楚。”
“很好,”夏银流轻轻握住夏宜元的手,“你是一个聪明人,希望我们的孩子也很优秀。”
夏宜元面无表情地朝夏银流干呕几声,她擦擦嘴,不去看夏银流难看的面色,毫无情绪波澜地说:“对不起,我孕吐。”
50
夏银流不爱夏宜元,夏宜元憎恨夏银流,两人基因结合出来的夏矜时就像一个人体实验,没有人会去爱一个试验品。
夏矜时在孤独与冷漠中长大,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从来没被爱过。
“我叫夏宜元,是你传统意义上的母亲,但是你不要叫我妈妈,因为你是违背我的意愿出现的,我不讨厌你,但也不会喜欢你,这些都是你的父亲害的,你要恨就恨他去吧。”
夏矜时学会说的法,一直到快呼吸不上时才停下,分开时口涎黏连成丝,关潜舔唇,银丝被舌缠绕搅断,舌尖晃动出的痕迹,赫然写着“情色”两字。
夏矜时额前泌出细细的汗珠,他呼吸粗了几分,手指随着关潜的动作越发深入,一直进到指根,他扶着关潜的臀,慢慢又塞入一根手指。关潜这才觉出异样,不舒服地扭动着,嗓子细细地叫。夏矜时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阴茎,关潜性器的头部直戳夏矜时的小腹,他爽地弓身,趴在夏矜时的肩颈处,很痴迷地闻着他身上甜腻的香气。
夏矜时把关潜的臀部往上托起,将自己的性器放在关潜的会阴处,很缓慢地摩擦着,性器上粗砺的阴毛磨过脆弱的囊袋,关潜被刺激地仰起脖子,呻吟断断续续,夏矜时的手指已经进到四根,他不紧不慢地开拓着关潜紧致的肠道,龟头撞击着他的会阴。
下身上抬,关潜被莫名的失重所操控,他还来不及恐慌,情潮就漫了上来,惊恐的呼声也变了味,“惊”变作了“精”,“恐”变作了“孔”,关潜满心满意都牵挂着他的精孔,只有把那点精液从孔里泄出来,才能降一降燃在身体里的那把邪火。
他不停地用自己的性器去摩夏矜时,呜呜咽咽的,只求夏矜时再摸摸他。但夏矜时只是吻了吻他的侧颊,抽出手指,夏矜时看着关潜翕张的穴口,掐着关潜的腰,扶着自己的性器一点一点地嵌入关潜湿热的肠道中。
从未被人造访过的地方忽然被撑得满涨,关潜从情欲中清醒过来几分,摁着夏矜时的肩膀就要抽身,夏矜时用了狠劲,按着关潜的髂骨,把性器全根没入。
“痛……”关潜发出声啜泣,他双手紧紧环着夏矜时,在他光洁的后背上留下明显的红痕,“不要……”
“过一会就不疼了。”夏矜时舔舔嘴唇,动作轻柔地抚慰着关潜因为疼痛半软的性器,“好舒服,潜潜你里面好舒服。”
夏矜时耐不住地挺了一下身,粗大的性器在柔嫩的内壁里抽动。关潜的啜泣都被撞断,疼痛混杂着不可言说的爽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抽筋似的半抬起腰,细瘦的大腿夹住夏矜时,夏矜时进得更深,龟头捻过内壁中凸起的一点,关潜瞬间变了调,尖叫被拉细拉长拉软,性器也跟着抖动,积赌在管道中的精液总算得到了自由,白稠的腥臊液体全溅在了夏矜时的腹肌上。
射精时关潜的肠壁也跟着收缩,夏矜时感觉自己误入了台风中心,关潜的后穴好像要把他的魂也吸走。夏矜时克制地喘息着,他摸着关潜汗湿的脸,舔吮着他的脖颈,阴茎在后穴不停地进出,关潜的淫叫一声不落地全被夏矜时装入耳里,他半塌下腰,把关潜射在他身上的精液又抹回给他,两人的腹部紧紧贴合,就像他们的下身一样紧密相连。
夏矜时抬起腰,精液被黏蹭成丝,蛛网一样挂在两人的腰腹。阴茎死死钉在关潜身体里,夏矜时在这一刻生理与心理都得到了双重满足,他终于也成为了关潜的第一次。
“潜潜。”他叫。
“关潜。”
关潜的阴茎再次勃起,湿漉漉地贴在夏矜时的身上,就像他湿漉漉的眼。
“喜欢我好不好。”夏矜时变身成深海里的海妖,诱哄着关潜。
关潜的身体随着他的抽插耸动着,似乎真的坠进了海里,唯有紧紧与夏矜时贴合,才能在狂暴的风浪里维稳。
“唔……”关潜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落在夏矜时的耳里,却自动转化成了他的回应。
夏矜时力度大的像是要把关潜捣烂,囊袋拍打着关潜的臀肉,如同海浪击打礁石。
两人的体液散发着淫靡的味道,在小小的房间里被聚拢。关潜分不出眼神,嗅觉却还有空,吸了一胸腔。在这场毫无征兆的荒唐性事里,关潜居然想到了文滨州,雨季腥臭的海岸,浪头翻打着浪头,而自己此时也被卷入浪潮中。
夏矜时握着关潜的阴茎,两人同时射精,关潜的精液一滴不漏地被夏矜时拢在掌心,夏矜时的精液则一滴不漏地被安全套兜住,它贴着关潜最隐秘的穴肉,却被橡胶阻隔,无法让关潜从身体深处都染上他的味道。
夏矜时沉着脸抽出性器,忽然很后悔带了安全套。
他把安全套里的精液全部挤到掌心,把他和关潜的混合在一起,他把它们一点一点地抹在关潜的身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的钩从耻骨联合出划过会阴,包绕住关潜的下体。
夏矜时浮在关潜身上笑了笑,初经人事,还是两场激烈的性事,关潜在第二次射完精就半昏过去,根本顾不上夏矜时在做什么。夏矜时又亲了亲他的酒窝,抱着关潜进浴室清洗。
他没有撤掉布满体液的床单,只是在上面铺了一层浴巾。他不甚熟练地抱着关潜,两人赤裸着身子相拥,仿佛天地混沌初开,身下就是全部宇宙。
关潜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难言的梦,身子骨像在海上漂流的一整夜,上上下下,腰被顶成了海浪的形状。
他醉船似的睁开眼,胸口闷得难受,凝神一看,却见一只莹白手臂横在自己胸前,关潜的醉意与睡意被兜头浇醒。他僵硬地扭过头,牙关都在打颤。
夏矜时的脸跟他不过一掌距离,关潜呼吸短暂地暂停,鼻尖险些要撞上对方的鼻尖。
晨光透过不算厚的窗帘,打在夏矜时身后,翻越到脸上时,只留下一层昏暗的光影。
暖调的暗黄把夏矜时包裹,像是雕塑被镀漆,关潜半仰起脸看他,近得几乎可以将睫毛数清。夏矜时睡得安静,连呼吸都是轻而深的,配上被精细描摹过的五官,更像是艺术展览里的雕塑展品。但皮肉相贴处可以感觉到对方腹部因为呼吸运动而产生的细微起伏,这才把关潜惊醒,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蜷卧在另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怀里。
不能说是难堪也不能说是尴尬,关潜现在更为无措,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脱了他的想象,关潜想不到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一触碰到回忆里那潮热的喘息,关潜就被弹射出来,再也不敢细细回想。
关潜盯着夏矜时的睡颜出神,忽然耳边传来雷暴一般的敲门声,关潜惊得从夏矜时怀中弹射坐起,被子滑落到小腹。关潜半掀起被子,看见自己光裸的身子,又钻了回去,开门不得,应声也不得,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晌,才手忙脚乱地找起衣服。
他把地上散落的衣服踢成一堆,慌忙拉开衣柜门,才将内裤翻找出来,寝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商函的声音和关门声一样戛然而止:“关潜,你还没起床……”
关潜闻声,攥着内裤僵住了身子,他几乎要把上身都蹋进柜子中,实在不敢看到商函的脸。
商函进门一抬头,就看见关潜床上卧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脑中还没有转过弯来,一转头,就看见关潜细细白白一双腿,屁股蛋翘着,从尾椎往上,满一背的红痕。
两人谁也不说话,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寂静的寝室把被褥摩擦时的声响放大,夏矜时悠悠坐起身,娇娇喊了一声:“潜潜~”
关潜头依旧埋在柜子里,不敢出声。
商函被夏矜时一嗓子叫回了魂,眼神立刻向他剐去,夏矜时笑眯眯的,哪有刚睡醒的迷糊样,他还故意伸了一个懒腰,向商函露出自己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关潜。”商函沉着声,鞋跟敲着木质的地板,声音连成一条轨迹,终点通往关潜,“这是怎么回事?”
商函丝毫不回避,侵略性的目光在关潜身上巡视了一番,他又向前一步,身影将关潜拢得严实,阻隔了夏矜时的视线:“他怎么会在你房间里?”
“……我不知道。”关潜声音抖得厉害,腭垂在颤抖,而颤动波也一直往下延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臀尖一起跟着打颤,被商函一清二楚地看在眼底。
商函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忽然间有些渴得厉害,他伸出手,手指拨开关潜的发尾,颈椎上的吻痕密密麻麻,开成一串红梅,他将脸凑近,看见关潜的皮肤渐渐鼓起一个个小疙瘩。
“关潜。”他缓缓垂下手,手掌包裹住关潜的肩头,“解释。”
商函并没有用力,但关潜却一阵幻痛,他像是被商函抽走了力气,如同一条湿滑的鱼一般从商函的掌心中滑脱,无法站起,只能屈蹲在地上。关潜用手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泻出:“你别问了商函,我求求你。”
“你别问了。”关潜哀求道。
商函心脏紧缩了一下,仿佛不小心吞进一根针,针尖直直刺入心脏正中央。
他沉默地弯下身,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披在关潜的身上,他从关潜的背后,隔着一层皮革将对方揽在怀中,在他的挤压下,衣服的内衬与关潜紧贴。他的发丝扫过关潜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咬得很轻:“快收拾吧,不要迟到了,我在楼下等你。”
关潜用力地按着自己的眼睛,把呼之欲出的泪堵在眼眶里。但嗓音里断断续续的哭腔却出卖了他:“商函你去吧,我今天请个假。”
“……好。”商函眉眼阴郁,声音却听着温柔,“记得把衣服还我,不用着急,等你愿意来的时候再来。”
“嗯……”关潜小声回应,鼻音浓厚,他抓了抓衣摆,蜷得更紧。
“你还不滚。”商函走到门边,没有立刻离开,转回头,压着满眉间的戾气冷声叫夏矜时。
夏矜时垂眼,没有拿腔拿调,也没有阴阳怪气,声音正常得让商函意外:“我想潜潜还有话要跟我说。”
“商函,我知道你想找我算账,但这是我们俩的私密事,没取得潜潜同意前,你随便插手不好吧。”夏矜时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上,“你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吗,你觉得你还让关潜不够难堪吗。”
商函脸色愈发难看。
“无话可说?你当然无话可说。”夏矜时套上卫衣,脸上挂起一个笑,清清纯纯地向商函逼近,“潜潜会这么难受都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如果你不过来撞见我们俩的事,潜潜永远不会在意,潜潜只会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还得谢谢你呢。”
夏矜时拉过门把手,商函厌恶他的靠近,被迫退到门后,彻底出了关潜寝室。
“夏矜时,你别太得意。”商函咬牙。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夏矜时嗤笑出声,“我就是得意,也跟你想的不是一件事。函哥呀,这段时间你最好对潜潜冷淡点,如果你真心盼着他好的话。”
最后一句话夏矜时说得轻且快,同门一起甩向商函。商函斜眼,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的摄像头,他握了握拳,不悦的样子做了个十足,怒气冲冲地从关潜门前离开。
“地上凉,起来吧。”
送走商函,夏矜时返回来找关潜。
关潜不作声,指节内嵌,紧了紧肩上的衣服。
夏矜时半蹲下,将关潜的脸从膝盖里刨了出来,关潜没有挣扎,任由夏矜时捏着他的下巴。
“很难过?”夏矜时指腹摩挲着关潜眼角,“眼睛好肿。”
“谁害的。”关潜小小翻了个白眼,不算明显。
夏矜时耸了耸肩:“我们谈一谈?”
“可以,但我要先洗澡。”关潜挣开夏矜时的手,“你转过去。”
夏矜时微眯眼,似笑非笑地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通:“咱们都这么熟了,潜潜这样说也太生分了吧,不邀请我和你一块洗?”
关潜眼皮抽了抽,回以沉默。他默默转过身,将商函的衣服取下在衣架上挂好,找出换洗的衣物,迅速掠过夏矜时钻入浴室中。
夏矜时跟了过去,倚着浴室的门,食指指节很随意地扣了扣:“昨晚我帮你清理过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一瞬。
“自己在扣?”夏矜时很暧昧地笑了下。
水声比之前更大了。
夏矜时再次敲了敲门:“生气了?”
“是啊,”关潜的声音比水声更急更密,“我气我这样卑贱的身躯居然糟蹋您尊贵的玉指,我要被自己气死了我尊贵的夏矜时殿下。”
夏矜时忽而没了声,他半垂眼,语气很淡:“关潜,想听你一句真话真难。”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关潜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楚,他冷着脸推开门。
夏矜时的身子顺着门的轨迹前倾,故意踉跄了一下,关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将他往回拉,夏矜时反手扣住关潜的腰,足尖做了个漂亮的立旋,方向一转,整个人扑进关潜的怀中。
他捻着关潜湿漉的发尾,将水珠挤在指尖,而后均匀抹在关潜的耳根。他伏在关潜的耳边,咬字咬得湿黏:“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说话。”关潜静静立着,“夏矜时,这不是我想不想说的问题,是你敢不敢听——”
“不,是我说了之后,敢不敢承担后果的问题。”
“你很怕我,为什么?”夏矜时从关潜肩上抬起头,捧过关潜的脸。
关潜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你不正常。”
“所有人都这么说,你也这么觉得?”夏矜时低低笑了下,眼睛里却没笑意。
“你自己觉得你正常吗?”关潜反问,“你对我做出这种事,我能觉得你正常吗?”
“我早该知道的,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跟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搅和在一起,夏矜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你成功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夏矜时死死盯着关潜的脸,关潜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关潜,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夏矜时笑得悲戚,“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他喃喃道:“我这样高高在上的人。”
“那池宴礼是什么?商函是什么?我接近你你觉得奇怪,他们接近你就理所当然?”
“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我主动招惹的。”关潜表情平淡地说出一些最伤人的话,“夏矜时,只有你是我想离开的。”
夏矜时的脸上一片空白。
喜怒哀思悲恐惧,七情一样也没沾,干干净净的,显出一种未入世的痴钝来。
他不说话,只是很慢地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慢扫,像是蝴蝶因为受伤而不能快速扇动的翅膀。
“什么意思?”夏矜时问。
“意思就是我害怕碰见你,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夏矜时,和你见面让我很累。”关潜露出一点疲态,“对你来说也是吧?忍着烦接触自己不想接触的人,与我见面等同于做任务,夏矜时,和我在一起会让你开心吗?不用折磨自己了,放过我,也放过你吧。”
夏矜时很用力地松开手,如同松开他与关潜之间的联系一般:“……你说得对。”
“是我看人太浅,关潜,我小看了你。”
“你看人太浅?”关潜自嘲地笑了笑,“你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比谁都更早看透我的本性,所以才爱在我身上找乐子不是吗?看我对你阳奉阴违很好玩吧,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你老说我是骗子,说我嘴里没有真话,那你呢?你有吗?夏矜时,你不会真觉得生活就是影视剧,真有人会一心一意不求回报地向着你吧,如果有,那那个人也不是我。别在这里惺惺作态地说什么真不真心了,我们俩不配,”关潜忽然降调,“不过是戏子遇上骗子,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装的,现在全被我捅破,好了,我们之间算是连表面关系也保不住了。”
关潜胸膛上下起伏,从眼周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夏矜时面色却愈发苍白,像是风中摇曳的一盏几近破碎的美人灯。
夏矜时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关潜,你有一点错了,并不全都是假的。”
“和你在一起时我是开心的。”夏矜时眼角滑落一滴泪,“真的。”
关潜满腔将泻的怒火被夏矜时的眼泪兜头浇灭,再吵下去没劲,更没意思,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成杂,情绪太多,反而空虚了,将字打乱重组,到了嘴边,只干巴巴地说:“你别说胡话了。”
“你那么会演戏,我看不穿的。”
“你不是看不穿,”夏矜时抿抿唇,“你只是不信我。”
“什么信不信的,”关潜低眸,“夏矜时,我们还不足以把这么重的词挂在嘴边。”
“不足以?你告诉我什么程度才叫足以,”夏矜时解开领扣,露出红痕满布的雪白肩头,“你不想提,我非要告诉你,我们睡了,做爱了,彼此都爽得要命,对你来说,我现在比谁都更特殊不是吗?要想远离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现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关潜,你在刻意模糊什么?你到底是在逃我,还是在逃你自己。”
“那你又在这里追究什么?”关潜存足了气,没将长句咬断,“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听我说我动情了爱上你了怕面对自己的内心要跟你割席了,你那么在乎我心里想什么干嘛,我说难听点就是只要你愿意外面想上你的人能把你身子骨都嚼烂轮八百年也轮不上我,你为什么偏偏和我做,我是刻意模糊没有错,那你呢?夏矜时,你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干什么,你以为只要你追上我后面那个你就会放过你吗?你醒醒吧,逃跑的人是你。”
关潜忽然捧住夏矜时的脸,声音拉得悠远,凄凄道:“喜欢我好不好?”
夏矜时眼神迷离了下,关潜将脸凑近,挑起唇角,话说得轻薄:“喜欢我好不好。”
“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要我喜欢你。”关潜松开手,身子离远,“我喜欢你难道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夏矜时,你不缺我这一份喜欢,如果你想要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的话,未免太贪心了。”
夏矜时拉住关潜的手:“我们对彼此都心知肚明,弯弯绕绕地不肯将对方想听的话宣之于口。明明说第一句话时你就知道了理由,害怕面对现实,又故意说反话来遮掩。”
“你知道我的处境,知道我的流言蜚语,知道我有病,”夏矜时用关潜的手托住自己的脸,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掌心,“你知道我不怀好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的逾矩和接近。”
“你成天把朋友挂在嘴边,是多在乎友情吗?你那么胆小,那么会规避风险,你只是害怕自己模糊了感情的界限,才要一遍遍地强调让自己缩回原点的安全词。”
“我揭了你的老底,你也别放过我,我们一起恼羞成怒吧。”夏矜时虚虚环住关潜,将耳朵凑在关潜唇边。
关潜静默良久才开口:“…喜欢我。”
夏矜时收紧手臂,将关潜嵌进怀里。
“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