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朵干梅放到另本蓝封书上,玫红的花瓣压了封面的大个县字一角,在一片黯蓝中静静地红着。宁青穹侧头看了看这无心之举压出的静谧安宁,若是从前,大约是要作个诗来,写些“烛影瘦纱幔,梅衿香书魂。咫尺未相识,何可遥相顾”之语,非但要作,还要记录下来,未识愁处强说愁一番,自我欣赏一番,而今……她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赚更多银子,请可靠可信又有能力的人回头去查她爹出事的那起劫杀案。
宁青穹抬手无声地揩掉了面上夺眶而出的泪,接着之前的进度继续看起了材料。
宁青穹看得并不快,因为她初初接触科考这个领域,看题也好,看范文也罢,都很是新鲜。从前她虽然知晓士子文人这派那派的,各有理论,也知晓哪些书受要科考的士子欢迎,毕竟自己是不需考也不需去深研,只需知道、记得已经很是了不得了。
如今看了这些题,又去看考生们的范文,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一般,自是看什么都新鲜。
这些考生的风格也各不相同,有的写起时务策来喜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有的则是平铺直叙,直指要害,更有甚者,宁青穹还看到有直接抄誊一遍前人所书的。
想来县令大人被糊弄住了,并没有分辨出来这考生毫无自己思想和判断力。
但看多了,她倒是也隐隐看出些规律来,这些考生虽说看起来什么样都有,但细究起来,在三道四书义和四道经义的科考项目中,采用东阳大儒范辛经义释义和道理观点答卷的考生取中的概率更大一些。想来县令大人就算不是范大儒一脉的徒子徒孙,应当也十分欣赏这位的观点。
宁青穹继续看了下去。她发现看科考答卷竟是一件十分有趣味的事,尤其是大新律的判语和时务策的答卷,什么样的语言风格都有。除却中规中矩的、引经据典的、还有那辛辣讽刺的、还有那诙谐幽默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笑。
宁青穹拈了那几页特别好笑的,又看了看,觉得他们的答卷也有些道理,并不是胡诌。有个大新律判题是问一户人家有一头母耕牛,租给了另一户人家。那家隔壁也有一头公牛,在租赁期间那头母牛怀孕了,母牛怀孕期间原主以母牛是因租户不细心导致怀孕为由,要求租户供养。租户并未拒绝,等到小牛出生,这三户人家为这头小牛的归属争执了起来,都认为该是自家的。问按律该如何判?
那个考生当是不记得律法中相关的内容了,以法不外乎人情为由,东拉西扯了一番邻里和睦为主等等废话,直接写让母牛再怀两次,除租户外其余两家各自奉养一胎。又计算了一番母牛怀孕需十月左右,一只怀孕母牛一天所需饲料几何,折算时价十月需费多少,一只小牛犊时价多少。两厢比较,可令租户家半价购买他所得之小牛。至于拥有公牛的人家,由于母牛怀有小牛他们家的公牛也出了力,便令拥有公牛的人家支付小牛时价三分之一,购买小牛。
此判令虽与律法没什么干系,却在情理之中,而且答卷内容表现出了他对农事时价的了解程度,其余几题的判语也都紧紧围绕法不外乎人情这个中心思想下判,虽然县令给的分不算高,综合前面第一场的八股、第三场的时务策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因此也取中了。
宁青穹看到好几个这样的,又觉得县令也是变通之人,并不是单看释义和八股才华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