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细细看去,她的容颜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的美感,明明她肌肤如雪、明明她的面容仍然年少,可是总觉得她老了,究竟为什么呢?昕儿看了许久,这才发现原来是她的眼神,那双眼眸异样的憔悴和疲惫,如同活了千年的人,对一切都看透、看破。
看她落寞的站在廊下,昕儿心念电闪,终于下定决心,轻轻跃下屋顶,不是听到声响,而一种难言的默契,在昕儿落地的那一刹那,她转过了头,惊愕莫明的看着昕儿和她怀里的火儿,然后她缓缓的绽开笑颜,“昕儿,果然是你。”
在屋中坐下,红红的炭火轻轻的跃动,显得小兰的面容异样的光鲜明艳,她小心翼翼的提起水壶,将茶杯洗得干干净净,抬眸对昕儿微微一笑,昕儿注意到她的颈中有一条暗沉的红色,在烛火下,似乎在幽幽的讲述一段不为自己所知的悲惨往事。
淡淡的糯米香茶,从前在涵香阁,是凤妈妈最为厌恶的茶,许是因为逆反,自己和小兰却很喜欢,在冷放寒冷的夜里,常常拥被坐在床上,手中捧着热热的糯米香茶,那是重八偷偷带进来的,每逢这个时候,总觉得异样的兴奋,那是一种默默的反抗,一无可奈何的反抗。
“还记得小时候吗?”小兰将茶杯慢慢送到昕儿面前,面上带着一丝对过往的回忆,“咱们捧着茶杯拥被而坐,那个时候,对将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憧憬,总想快快的长大,可是真的长大了,却觉得原来那个时候,最幸福。”
是这样吗?不知小兰这几年经历了什么,看上去,她这般的沧桑,茶杯捧在手中,一如从前,火儿早已倦了,蜷缩在怀里,沉沉的睡去,小兰的目光一次次的掠过火儿,“昕儿,这是你的孩儿吗?你的夫君是谁?”
“是火儿,”昕儿伸手轻轻的取出一张极薄的被,那是用碧海中海蚕的丝织成的,能够隔绝寒冷的空气,爱怜的将薄被放在火儿身上,“我的夫君是玄火教的祭司。”
不敢看她的眼眸,昕儿籍着烹茶,掩饰了一切的不安,过了许久,才听见小兰轻声道:“当年我听说你去了南荒,哭了两日,昕儿,虽然小的时候,我争强斗狠,无论你相不相信,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在从前,小兰永远都不会将自己当成她唯一的朋友,那个时候,自己是孤单的,寂寞而绝望的看着重八如同蝴蝶一般围绕着她,那个时候,小兰是坚定的将自己摒弃在她们的世界之外的。
“小的时候,我什么都想占上风,什么都想独霸,明明我知道在心里很依赖你,可是我却强令自己不要相信,觉得你是敌人,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和我,所以,无论什么,我都要赢过你,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讨厌重八?”小兰突然笑了,就连她的笑也是凄凉的,她整个人如同凝在悲哀里一般,“我讨厌他的讨好,我讨厌他呆呆的凝视我的眼神,我讨厌他随时都在我周围,可是如果我拒绝了重八,他就会到你身边去,所以,我强忍着厌恶,忍得想一剑杀了他。”
没想到小兰竟然这般厌恶重八,昕儿垂下眼睑,火炉上的水正在沸腾,水泡发出轻柔的破裂声,如同昕儿心中某处的坚冰,直到这个时候,昕儿才明白,原来在自己心里,是对小兰有一份说不出的厌恶。
正沉默间,两个宫女奉上热气腾腾的点心,闻着点心的清香,昕儿看着烛火下小兰憔悴的脸,她应该受了很多的苦吧!在这一瞬间,紧缩的心如同泡在热水中,缓缓的舒展开来,无论怎样,自己现在是幸福的,有息衍、有火儿,还有其他关心着息衍和火儿的人。
待宫女退下,小兰递过一双银筷,“用些点心吧,宫里什么都没有,就连热血都没有,唯一热的,便是这饮食了。”
说得这般悲哀,想到张婕妤对她的称呼,想必两个人争得很激烈吧!以小兰的心机与手段,那个女子定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却觉得小兰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似乎对一切都缺乏兴趣一般。
“火儿很喜欢中土的点心,”昕儿微微笑着,她伸筷将点心拈到自己面前的小碟中,只觉得心口一凉,那是雪魄珠在示警,点心一定有问题,可是抬起双眸,小兰没有丝毫觉察,只是微笑着拈起一块绿豆糕就要放进口中,“小兰,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进宫?”
听到问题,小兰缓缓的放下银筷,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灯火,面上浮出一丝苦苦的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秦王,你离开秦楼之后,我很快便……,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是你帮我留了下来,不等我对你觉得感激,秦王突然将我召到他身边,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吗?我突然觉得我的命有了意义,只要他开口,我连命都可以给他,可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我猜不透他的想法,我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