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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谁杀了他的妹子(1 / 2)

愤怒的章大寒走入了怀玉山。初春的怀玉山翠郁点缀着深寒,地上铺着去秋的枯叶,潮湿里带有一种微醉的气息。溪水在崖下急湍。章大寒却没有寒意。他只有愤恨。

因为他唯一的妹子,竟然在他出门的时候,被人杀死了。

是谁杀了他的妹子?——纳兰。

他重回家园的时候,旧园多了一座土坟,碑上镌着“小寒葬此,伤心人纳兰恭殓”

这使他伤心欲绝。

他最疼惜这个美丽良善而又善解人意的妹妹。

(是谁那么残忍,竟去伤害一个连一只小蚂蚁也不忍心掐死的女孩子!?)

——纳兰。

(纳兰是谁?)

——难道就是那个新近崛起的少年游侠、剑容纳兰!?

他在怒愤中,发现小寒虽然死了,但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仍有人豢养。那是对岸的平婶。他去追问平婶,平婶流着泪说:“是一个腰间佩着剑的年轻人,他告诉我小寒已经死了,给了我三两银子,要我照顾园子里的鸡鸭狗猫和清理小寒的坟墓。”

这番话令章大寒大肆生疑。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中官校邵雅子派校役洪淮田找上了章大寒,告诉了他-番话:“我们己查明章姑娘是纳兰所杀的。纳兰逼奸不遂,杀以泄忿,官府正在通辑他。”

章大寒问清楚了纳兰的相貌,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临行前,他向章小寒的墓前立下重誓:“妹子,我一定把纳兰剜心剖肺,在你坟前上祭。”

章大寒踏上了征途。

他不相信官府。

他相信自己。

和他背上的剑。

他是有名的剑手。但他的剑法犹在他名声之上。他决定要亲手杀死纳兰,这种用剑的败类!

是以他匆匆急急的迅速行在怀玉山上。越过怀玉山,他就可以转道扬州,赶到老农河畔的白鸟镇,他已接获江湖道上好友“一枝花”王千子的传书,知道纳兰很可能就在那儿。

由于他赶路极急,跨过山隘的时候,几乎在客道上撞上了人。

那是一对父子吧,老者白发苍苍,神色焦躁但容色萎顿,跨在青年背上,那青年眉粗眼大,黝黑结实,一看就知是务农打猎干粗活的汉子。

章大寒及时一扭身,闪开了,才不致把迎面而来的两人撞下山涧。这一来,也十分惊险,章大寒自己都捏了一把汗。

那对父子更加忿怒。那老者改口大骂:“下作黄子,走路不带眼珠下崽,这不把人给撞杀么!”那青年也夹着口开驾。

章大寒已憋了一肚子气,正待发作,那老头子骑在青年背上,还用干枯枝没头没脑地拍打他,章大寒忍无可忍,一伸手,已扣住老头子的脉门,正待发力,但忽觉不妥,便问:

“敢问老丈,要往哪里去?”

那青年见章大寒出手如电,怕老爹吃亏,便答:“爹患了火燥病,我急着要背他到镇里看大夫去,就遇着你这黑熊”本待说“鬼”字,但怕老父犯冲,便改口不说下去。

章大寒登时住了手。可是那老头子火气挺大,还抽了章大寒几记树条子,边骂道:“你年轻力壮,敢情跟那无天良的狗官兵一般,欺负我年老了!”章大寒没有闪躲,也不回手,那青年见他没躲开,也没还手,反有点讪讪然,边劝解边背着老头离去。

章大寒心头气极,又发作不得,加以伤痛小寒之死,待父子远去后,拔出长剑,长啸挥舞,古道上半里内树枝梗叶,落如激雨。

章大寒舞了一会,兴酣方止,想到溪涧洗去汗渍,忽其下游的涧水,黑了一大片,如同墨染一般。他不由吃了一惊,细看才知道是一个少年人,把手中一样事物浸到潭里,潭水黑了一大片。

那少年正仰脸看了他,眼里都是期待之色,并唤:“壮士。”并走了过来。

这时候,章大寒才看清楚,少年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剑。那把剑才抽离水面,水里的墨色便没有了,那少年走得愈近,章大寒便觉得有一般寒意逼人而来。

——好剑!

——像这样的好剑,大概只有风二先生家传的“寒食神剑”才能媲美。

那少年行了近来,章大寒才发觉他满脸泪痕。

章大寒笑问他何以独泣:手里拈着这样一把好剑的人,应是在剑锋上淌仇人的血,而不该让泪淌下了脸颊。

少年忽地朝章大寒跪下,说:“好汉,求你相助!”

章大寒细问之下才明白,那少年果是扬州镌剑名家风二大师的儿子。风二大师本是名门望族,世代镌剑成名,当时扬州镇守太监张回庆知悉风二大师有一把“寒食神剑”便厚颜讨索,风二大师深知张回庆是魏忠贤的狗腿子,心术不正,横征暴敛,故托词不与。

其时张回庆要在扬州建魏忠贤祠堂,自称“孝孙”劳民伤财,藉以讨欢,同时趁机搜刮一笔,风二大师对“沾恩寺”的修建,只意思意思地出了一点钱,而在赈灾筹款上,不遗余力。张回庆早已恨绝风二大师,藉辞向魏党告了风二大师一状:说他对魏忠贤心怀不服,暗藏利剑谋刺云云。

当时正值魏忠贤得势,把忠良之士赶尽杀绝,一听有这等事,也不细审,立即下令诛杀风二大师全家九族,男子一律处于极刑,有的把他衣服脱光,强按到铁床上,淋以沸汤,再以铁刷刷去皮肉,只剩骨筋,是为“洗刷”又有“枭令”以钩穿背,高悬半空,悬者痛苦挣扎,血尽乃死。还有“称竿”一刑,把人绑在竹竿一端,以悬石称裂体;另有“抽肠”一刑,人挂架上,以铁钩入谷道,将肠子刳出,悬挂示众,至肠血枯干才死。至于妇女,不论老幼,全卖作奴婢,将上唇连鼻子割掉,永世不得赎身。

风二大师及其夫人、儿子受酷刑尤惨,先将人手足以木栓钉入架上,再以沥青浇遍其体,以椎敲之,举体皆脱,剩下来的皮壳跟活人的样子一般,但肉体犹在火热的尖石砂地上惨叫狂号,挣扎至死。

这少年是风二大师的最小儿子,仗着手中宝剑和剑术,侥幸逃脱,避入深山,无时不忘报仇,但自知武功难以手刃仇人:而张回庆惟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派遣部下,四处追杀他。

少年自知报仇无望,见章大寒武功盖世、剑法如神,只好求他。

章大寒听得怒火中烧,说:“杀魏忠贤,我还没有这个本领,但要杀张回庆这种灰孙子,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我还是有办法。只不过,我得先要报了杀我妹子的大仇,才能替你雪恨!”

少年自是感激,问什么才是“天时”、“地利”、“人和”

章大寒说:“他要你的剑,你把剑交给我,我便有可能接近他了。”

少年沉思良久,忽然一剑刺入自己的胸膛,章大寒大惊,但阻止己然无及。

“要接近张回庆,单只一把宝剑是不够的,还需要我的人头,我死后,你砍下我的头,连同宝剑献给他,说不定,他就会相信你,让你接近,你就可动手杀他了。”少年已奄奄一息,可是眼里流露出信任之色:“我全家都死了,甚至只要跟我家里的人沾上一点关系、说过几句话的人,也全被诛连,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报仇,只有仗赖壮土了。”

章大寒道:“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能如此信任我!?”

“刚才,我亲眼看见你身怀绝技,但却坚不向不谙武功的人动手,我不信壮士,能信得谁?”又说:“如果凭这地利、人和、都杀不了张回庆,那就只有凭天意了。”

说罢,少年就死了,死得很安详的样子。

章大寒挥剑斩下他的头,执着“寒食剑”向少年的首级说:“我本待要报杀妹之仇再替你报仇,但你的仇要比我深得多了,我得杀张回庆再说!”

章大寒到了扬州,到官衙求见镇守太监,说是风二大师遗孽已给他杀了,并献上宝剑。官差对照过样貌,发现果然,给了他一些赏金,打发他走,张回庆一向小心谨慎,并不出见。

章大寒使佯他要求在衙里当个差役,由于他立功而来,张回庆也就着人批了,又叫手下把少年的头煮熟了丢去喂狗。

不料,人头煮了三天三夜,煮得烂熟,狗群要噬,那人头却忽然暴睁眼睛,吓得狗只敢远远的吠,不敢近前。

校役走报张回庆,张回庆大奇,章大寒便着人进言,说风二大师的遗孤非要张公公的杀气才能镇压,又说只要张回庆亲手以“寒食剑”劈其天灵盖,那颗人头才永不作怪。

张回庆因是好奇,又自恃武艺过人,要到现场去察看,走近那颗人头,人头忽然把眼珠一瞪,张回庆吓得连连后退,抄来一张弓,要射人头,章大寒倏然冲上前去,以弓套住张回庆身子,同时拔起张回庆腰间的寒食剑,正面刺入他的咽喉,一剑杀之,然后再力搏数十名高手,连杀十七人后,仍杀出一条血路,杀出重围。

这一来,章大寒总算是替风二大师报了血海深仇,但他也受了伤,当他抵达白鸟镇的时候,伤势还没有好全。

他就是在这时候逢着纳兰。

纳兰背对驿站的大门而坐,突然间,他就感觉到一股狂飒之气,来自后头。

他没有立即转身。

因为他从对方进入驿馆的气势与杀意可以断定:若他贸然转身,对方在他回首的一刹那出手,他只有四成活命的胜算。

所以他不动。

不动有时候也是一种动。

以静制动。

章大寒一进来,就知道谁是纳兰了,虽然他只看到纳兰的背影,但已感觉到,只有这个年轻的背影,才足以与他沛莫能御的杀志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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