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着久违的家乡土地,淮扬子弟们迎着敌人的箭雨,瞄准射,双手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这么稳定甚至比七年前追随李庭芝在扬州城头力抗北元大军的时候更加稳定,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值得用生命来守护。
元军也非泛泛之辈,他们是女真党项契丹回鹘等等数十个马背民族的精锐,他们呐喊着,趁着汉军炮火的间隔从大堤背面爬起,跃过大堤顶部,向登陆的汉军猛冲,所有人都明白,惟有搅成一团成为混战的局面,才能躲过汉军天崩地裂的炮击。
冲啊当先一名眼珠呈灰绿色的回鹘元兵,高高举起曾在沙漠中留下不朽传说的圆月弯刀,如霜华的锋刃上还带着大漠的凛冽寒风,他不远万里从黄沙漫漫的西域来到江淮,只为了用宝刀斩下汉人的头颅,替自己赢得武士的荣誉,还有那丰厚的战利品,他坚信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刀,定能达成饮血的夙愿。
砰姜良材叩响了扳机,一刹那间,击锤落下引燃了药池中的火药,燃烧的火药气体急膨胀,推动弹丸在枪膛内飞前进,当火枪枪口喷出明快火焰的时候,铸铅弹丸也以每秒四百米的度飞出枪口,在空中小幅度的翻滚颤动,沿着既定的弹道飞向它的目标,回鹘元兵的胸口
连环锁子甲并不能抵御以音飞行的子弹,事实上,在回鹘武士看见枪口焰之后听到枪声之前,音子弹就已经击破了锁子甲,侵彻到他的胸腔内,灼热的铸铅子弹将动能在他体内完全释放,击碎了肺和心脏。
回鹘兵前冲的身子突然一.顿,然后一个趔趄向地面栽倒,与此同时,鲜血和人体组织碎片从胸口子弹命中处以及他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无情的将生命抽走,高举的手臂软了下来,霜刃耀目的圆月弯刀跌入江堤的茅草丛中
炒豆子般的枪声在岸边不断响.起,元军士兵们则一边射出箭雨扰乱汉军射击,一边快冲向江堤下,试图形成短兵相接的局面,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之后,他们接近了这个目标,最近的士兵距离汉军已只有十余丈,因为射角度位于登陆汉军身后,迫于误伤的可能性,汉军船上的炮口掉转了方向。
弩机临敌不过三,枪弹的射.并不比弩机快,现在装弹已不可能在敌人冲近前射了,而刚刚登陆的汉军士兵们在元军箭雨的骚扰下,还没能列成整齐的队列,施展他们令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能连绵不断射出弹雨的三段式排枪战术。
有人扔出了手榴弹,可从大堤底部向高处扔是非.常不容易的,而大汉帝国还没有高爆炸药,装填黑火药的手榴弹为了保证威力,重量偏大,这就进一步加大了投掷难度,更何况堤身的斜坡面,竟然让手榴弹往回滚
元军士兵瞧出了便宜,悍不畏死的将手榴弹踢回.来不断响起的爆炸中,被炸死的元军固然不少,但也给汉军带来了伤亡,组成排枪阵列的计划受到了干扰。
元军居高临下,大汗弯刀和点钢矛也比步枪刺.刀更善于肉搏,一旦形成混战局面,失去了海军炮火掩护和火器优势,登陆汉军就被动了,至少会在滩头形成胶着的局面。
看着越来越近.的元军,姜良材当机立断:庞老弟,你带弟兄们整队,一班二班跟我上
是庞士瑞点点头。
可就在姜良材迈开大步往前跑的时候,庞士瑞挥动步枪,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在了他的胸甲上,巨大的震动令身材强壮的姜良材也胸口烦恶,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次我来。庞士瑞笑了笑,对惊呆了的士兵们挥挥手,弟兄们,跟我上
就在率兵冲向元军如林刀枪的时候,庞士瑞还不忘回头给了老朋友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你扬州北面乡下的家里还有妻儿生死未卜,而我的父母亲人都已死在元鞑子屠城的刀下,所以请原谅我先走一步吧
迎面而来的一群敌人,同样是黄皮肤黑头,但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横向展的身材和黄中带着黝黑的皮肤也使人轻易分辨出,这是一群吐蕃武士自八思巴被封为大元国师之后,吐蕃喇嘛僧人在中原横冲直撞,此次忽必烈征集天下各族战士,于是许多吐蕃武士也投入元军。
吐蕃战刀弯曲如扭动的毒蛇,挥动之际从诡异的角度取人性命,比毒蛇更加毒辣,庞士瑞手中的步枪刺刀一记突刺被吐蕃武士闪开,然后那柄恐怖的蛇刃就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了他的心脏。
吐蕃武士脸上已浮现出残忍嗜血的微笑,然而急劈刺的蛇刃能刺穿牦牛皮甲的锋利武器,竟然在庞士瑞的胸口遇到了顽强的阻力,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中,锋刃在共析钢锻压胸甲上绽起了耀目的火花,最终却不能穿透,无法伤害到盔甲之后的身体。
这么轻薄的钢甲,怎可挡住如此势在必得的一击吐蕃武士招式用老无法变招,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蛇刃动再一次突袭,就惊骇的现汉军的刺刀刺进了他的左肋
杀汉军士兵们三五名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不停的突刺收回,再突刺收回,浑然不做任何格挡,任凭敌人的武器在自己身穿的钢制盔甲上打滑,同时也任凭敌人将自己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腿刺穿胳膊斩断咽喉切开
就像一粒水珠被滴入大海,二十名汉军士兵对当面冲下的成百三千名元军士兵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只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就被淹没在了元军的人潮之中,后方的汉军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庞士瑞的身体被五六种形状各异的武器刺入切断撕碎
杀呀元军千户官举起了带血的战刀,他刚刚用这把战刀斩下了那个最难缠的汉军军官的头颅,想起他领着二十人就敢冲向千军万马的气概,就不由得一阵胆寒:就算在大元军中,这样悍不畏死的勇士,也算得巴图鲁了吧
不过,再勇武又怎么样,还不是作了我的刀下之鬼千户又为自己亲手斩杀敌人成名勇士而自豪,那么凶悍的军官,至少也是位将军
他不知道,庞士瑞只不过是位小小的少尉副连长,投入汉军还不到一年时间,当然,强盗永远不会明白守护者的勇气来源于何处。
杀呀,冲进汉军阵中,用弯刀斩下他们的头颅千户官和他麾下的士兵们齐声嚎叫,像一群恶狼横冲直撞。
可千户官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几秒钟,他的瞳孔忽然猛的缩紧:江岸边的百余名汉军士兵,已列成了那种传说中无懈可击,令无数大元名臣宿将折戟沉沙的可怕阵型,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戳到了自己鼻子底下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千户官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场景,就是随着指挥官吹出短促的口哨声,对面汉军步兵阵列第一排的士兵,枪口同时喷出橘黄色的火焰,然后是灰白色的硝烟,再往后,他只感觉胸腹部微微一凉,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庞士瑞牺牲自己,为姜良材换来了集结整队的宝贵时间,当一个连的汉军士兵从分散的个人集合成一个小型方阵后,他们就不再是一百名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部严密完整高效的杀人机器。严苛训练下精确到每一秒的装弹瞄准射击步骤,军事技术优胜者的丰厚奖励以及落后者必须承受的皮鞭,锻造出的一部在军官吹响口哨后就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完全依照生物体条件反射行动的可怕的战争机器。
百名士兵射排枪,兹兹兹口哨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口哨声,士兵们把一轮又一轮的弹雨泼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哪怕第一排的士兵被个别冲近的敌人刺穿了咽喉,第二排的士兵仍然机械的重复着射动作,将步枪枪口伸到敌人鼻子底下,扣动扳机。
持续不断的打击使各族武士放慢了脚步,他们甚至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这段死亡区域,避开姜良材敢死突击连的正面。
可更多的汉军部队在滩头站稳了脚跟,一个又一个方阵逐步成型,加入了排枪齐射的奏鸣曲,清脆的枪声和江面炮船不断响起的城闷炮声互相应和,在大江上下奏响了战争交响曲
怎怎么可能看着汉军士兵悍不畏死,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数十倍的敌人,看着他们在垂死的时候拉响手榴弹和元军同归于尽,看着他们在箭雨下岿然不动,任凭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也毫不在乎的随着哨音打出一轮又一轮的排枪,作为第二波反击力量随时准备听令投入战斗的萧达狸惊得目瞪口呆,喃喃念道:这还是那群素称文弱的宋人吗我的祖先可曾抢夺他们的土地,建立了大辽
他们不文弱,他们之中有张邦昌秦桧,但他们也有岳飞李庭芝党项鹞子细封步濑的话音中已带着些微的忧伤。
他看了看身后,张珪大帅苏录定战旗飞扬的地方,那支天下无敌横扫万里江山的怯薛军团,准备什么时候投入战斗呢